所以,在柳望村饭后提出要不要搬离陈家碾,陈连生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一来这里安静的环境便于他养伤,二来舒家根基在此,贸然离开必然会不习惯。
也不用第三条,舒甜就觉得不妥,可她没有陈连生多在大丰朝活一世的本事,只觉柳望村才刚从流放地回来,不论搬到哪去都是劳民伤财的事儿。而且正如陈连生所说,她已经习惯了这半山上简单而充实的生活,贸贸然又换个环境也不知道多久才能习惯。
就连舒圆也露出舍不得离开钱多多这个好伙伴的神色。
一家三口三种神色俱都是不赞同,倒是把柳望村给衬得和个恶人似的。愣了愣,不由抚案大笑,“怪我,怪我!甜丫头、阿圆,是舅舅没把话说清楚。”
无需多看,柳望村已经将舒甜姐弟和陈连生的性子看了个七七八八,能有这样的亲人他很满意,也没必要再继续隐瞒了。看桌上四人加起来才用了一半的丰盛饭菜,柳望村起身拍了拍手掌,“出来吧!”
于是,就在舒甜和舒圆真讶异,陈连生装惊讶的神情下,一身黑衣的柳毅从房顶翻身落下,先是给柳望村行了礼,“老爷,”又转向舒甜几个,“小姐、姑爷、少爷。”
“舅舅,他会飞!”舒圆本就大的眼睛瞪得溜圆,兴奋地绕着柳毅转了三圈。
“不过是比常人灵活一些而已,哪里算得上什么飞。如果阿圆愿意跟舅舅去京城,舅舅便请人教你习武,可好?”柳望村轻抚舒圆脑袋,笑了笑又转向“老成稳重”点的陈连生和舒甜。
“其实舅舅并非什么流放之人。当年你外祖被人陷害蒙冤获罪,舅舅正跟着恩师念书。蒙恩师周旋得以豁免,柳家也从死罪改为流放,舅舅只是慢了一步,你外祖他们竟然已是从流放途中消失。这么多年来,舅舅只在流放路途上一味寻找,竟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刚开始他都还能稳住笑脸,可说着说着那眼泪就淌了下来,语气也渐渐哽咽,身形摇晃不已。
“舅舅,您坐下再说。”舒甜最看不得这样悲切的场面,想想柳望村的年纪,再想想柳家来陈家碾的年头,三十多年,也亏得他坚持得下来。而且他也说了,这些年身边根本就没一个亲人,竟是连亲都未成。
舒甜口拙,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扯了扯陈连生衣袖,目露恳求之色。
她杏眼湿漉漉的,配着一张心形脸蛋,即便皮肤还没养好,陈连生也是看的心口一跳,忍不住以手抚胸,怀疑自己一身毛病中是不是还有心悸这一块不为人所知。
好在经过最初的悲伤,柳望村已经能够很好的控制情绪,低落了一阵后又重新拾回了自信,“不过,舅舅这些年也不算白活。柳家早在十年前便已平冤昭雪,当年陷害我柳家的已得到该有的报应,舅舅如今更是官居一品!也算是有脸得见你泉下外祖父了。”
“官居一品!舅舅你好厉害!”舒圆的惊叹由心而发不掺杂丝毫利益,使人情不自禁弯了嘴角。
前两天舒甜生病在床终于有空,被舒圆逮着说了一些小故事,其中就有某某官某某官做了什么。然后陈连生就接过去给舒圆简单说了下大丰朝朝廷官员构造,顺道的也给舒甜扫个盲,免得她有些故事传出去被人扣上一顶大不敬的帽子。
所以听到“官居一品”,舒甜立马就知道柳望村在京城非富即贵,这证明柳望村的日子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穷困潦倒。然而回头想一想柳望村端着这乡野吃食一副感动的模样,舒甜那点子惊讶就慢慢淡了。一品又怎样,日子说不准还没在这乡野过得快活。
陈连生则是早有所知更谈不上欣喜若狂了。于是,这两人的反应再次让柳望村暗暗点了点头,给他下了句“宠辱不惊堪当大用”的注解。
陈连生瞧见柳望村眼底的欣赏,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恍然大悟似的惊呼了一声,“难怪!”
向来沉稳不动如山的人发出这么一声惊呼,顿时就人觉得奇怪,都讲目光投了过来。
此时,陈连生又一副有些羞窘的模样摇了摇头,“或许是我想多了,董举人怎会是那等趋炎附势之人。”罗氏献殷勤的举动算是彻底惹火了陈连生,他竟是不想等以后再找人算账。
“董举人?”柳望村目光一凝,他之前好像听了一嘴,只是并没有细说。
“舅舅,先请这位……大哥入席用饭吧。咱们边吃便说。”陈连生让脸上恰到好处地显现一丝难堪,不但骗过了柳望村,更让舒甜一颗心也七上八下跳个不停,就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
想当然耳,听完陈连生微带苦涩态度中正说完董文从省城回来后做的那些事,柳望村脸色都变了,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饭菜碗盘都跟着跳了跳,“竖子敢尔!”
陈连生坐在轮椅上,神情郑重给柳望村行了一礼,语气坚定中带着点悲呛,道:“舅舅,他人敢如此欺我辱我皆因我不但只是个无用白丁,还有我这病弱的身子。其实方才舅舅说您官居一品时我亦想跟您去京城求您庇护,然而那终究只是一时。若想真正护住妻儿家小,唯有我自己先强大起来。”
“我知舅舅坦诚身份是想让我三人放宽心跟您去京城生活。可京城乃是天子脚下,您府上必定也是奴仆成群,我怕去了之后再无心念书,也怕舒甜和阿圆跟着受委屈。所以恳请您允我们一家继续留在陈家碾过两年安稳日子。”
陈连生在舒甜面前可难得有长篇大论的时候,让舒甜看得一愣一愣的仿佛不认识这样的陈连生,正想开口说话。
那厢神情严肃的柳望村大叹了一声“好!”继而脸上又有些尴尬,盖因上一刻他还在叫三人跟他进京,下一刻就为陈连生的志气叫好,实在有些阳奉阴违,而且和平日里树立起来的重信重义形象大为颠覆。
也幸好这屋里几人都是自己人,他这才没尴尬多久,见舒甜和舒圆两个都是一脸懵的模样,不由笑着轻轻摇了摇头,“甜丫头和阿圆想去京城吗?”
舒甜前世就是不喜欢城市里人多口杂乱糟糟的生活,这才想要去乡下开一家农家乐;好不容易在陈家碾找到了点乡村生活的乐趣哪里愿意去京城“受苦”。本来她想用陈连生养病的借口推脱的,这下倒好,理由都是现成的,连忙拨浪鼓似的摇头,
“陈大哥身体不好,我得留下来照顾他。”吴先生说陈连生若是找不到张清方调养得当也就一两年活头。舒甜之前都还想着怎么让他死而无憾,这两个月来陈连生日渐康健她竟然差点忘了这茬,这时一想起来竟然感觉心里头沉甸甸的不舒服。
“姐姐在哪我就在哪。舅舅你不是要住在陈家碾吗?每天和我们一起吃饭,姐姐就能每天多做点好吃的了。”舒圆小屁孩一点都不知道大人们商量了什么大事。
柳望村面露怀念,半晌摇了摇头,“不了,明日备些香烛纸钱去河边祭拜下你外祖父、外祖母和你爹娘我便动身回京城。两年后秋闱,我会再到云州府,介时希望连生你能让我刮目相看。”
“定不会让舅舅失望。”陈连生知道,柳望村这是打算两年后再公开身份,这样也好,总还有两年清静日子好过。
“董举人那里也无需多做什么,顺其自然便好。”柳望村不屑出手对付一个小小举人,但也断绝了董文想要攀附他得好处的路子。
夜色渐浓,一切缓缓归于平静。第二天一大早,柳望村带着柳毅连夜备下的东西去河边祭拜了父母,给舒甜留下了三千两银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陈家碾。
而董文,也随后收拾了包袱起身前往京城,想必想在路上“偶遇”柳望村吧。只可惜柳望村早已知悉他的意图,根本不给他靠近的机会。
舒甜有了本钱,接着又提纯了市面上几种酒,终于在腊月前存下了好几坛子颜色通透、酒香浓郁、滋味醇厚的好酒,只等据说去京城领赏的洛少回来看能不能再卖出高价,也好为陈连生寻摸不知道在何方隐居的神医治病。
可是,她没发现刚刚放进酒窖的好酒转眼便让元宝搬走了一坛,且第二天元宝就以家中有事离开了陈家碾。大年三十晚上,元宝带回来了发丝斑白的“爷爷”求舒甜收留。元宝爷爷万般都好,就是总爱偷酒喝,而且吃过舒甜做过一次火锅就总是想法子祸害舒甜宝贝似的辣椒,让舒甜防不胜防。
开春了,舒甜还得试着种红薯。幸好陈连生接到省城钟家邀请,舒甜便将家里几人全都让陈连生带去省城,她也好和老庄稼把式钱婶一起多多为菜篮子饭桌子添点花样,总有一天她能在这古代重开个独有的私房菜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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