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连生抚摸着精工雕刻的轮椅扶手,薄唇轻启,“不,你暂时无需随我返家。”
“家”,陈连生说出来后感觉心口某处有暖意滋生。前世种种都是二叔宋天权营造出来的假象,那时候的他唯有抓住权利向上攀爬,才能看到二叔、二婶赞许的笑容,他以为那就是家的感觉,一直在为那个目标努力。然而每当奢华的府邸内歌舞升平时,他总会有那么一丝孤独无所适从之感。
重生而来,他固然一直坚守本心,然而舒甜和舒圆还是让他看到了这人世的温暖。越是这般他越是害怕越是警惕,他不想有那么一天等发现这温暖之下的假象后痛彻心扉,所以宁愿现在不融入、不心动。
“是小的做得还不够好吗,所以少爷不愿收下?”跪在地上的元宝很是错愕。他之所以混迹牙人巷中宁愿饱一顿饥一顿就是不想卖身给牙行,元宝虽然只有十一岁,但他的眼光和阅历绝对比不少成年人都强。陈连生身上上位者的气息是他从未见到过的矜贵,他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主子。
“元宝,你心急了。”陈连生轻轻说道:“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办。但在这之前,你去找游掌柜要一张空白的卖身契过来。”
元宝闻言大喜,赶紧去取了空白的卖身契,正式成为舒家下人。
陈连生面前还有游掌柜退回来的一百两银子,他没接,反倒是往游掌柜跟前再次推了推:“福元县令一家押解进京,文家下人这两日正在衙门广场往外发卖,烦请游掌柜拿银子去寻一个叫钟庆的人,若是还不曾卖出便想办法将他一家子买下。”
游掌柜依然没接银子,“此次小老儿从桐城带回了不少壮实劳力,公子想要挑几个去便是。文县令家的罪奴要价高还不一定好管教,公子没必要自寻烦恼。”
他哪里知道这钟庆是陈连生上辈子的熟人。在陈连生的上辈子,钟庆的小儿子在被发卖时染上重疾差点死去,正赶来上任的褚良花银子给钟庆小儿治好了病症收了钟庆一家子做仆人。钟庆一家五口人都是能力卓绝又忠心耿耿,陈连生可是琢磨了许久才决定下手夺了褚良这心腹手下。
陈连生表情没多少变化,只是固执将银票又往游掌柜面前一推,“钟庆一家若是还没发卖,还请游掌柜一定帮我买下。”
“罢罢罢,既然公子坚持,小老儿就跑这个腿便是。”说着收了银子起身就要走。
陈连生又将人给拦了下来:“游掌柜这次怕是获益良多,不知是否还看得上这间小牙行?”
之前挤兑游掌柜的牙行和县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县令文世海出事,那家牙行也跟着倒闭,游掌柜正打算走一走新掌柜的路子将那大铺子盘下来,这间小牙行自然就不需要了,便摇了摇头,“莫非公子还有什么建议?”他巴不得陈连生再给他出个点子。
可惜陈连生还记得十三年前是游掌柜将他先是扔到银杏树下,后又亲手卖给陈家。之前给他出点子不过是想将他调离福元县而已,不想法子让他血本无归都是不屑与他计较,陈连生还会给他指点财路就怪了。
略一沉吟,陈连生便让游掌柜帮忙先将房子续租半年,如果能将钟庆一家买下来后暂时让这一家子住在牙行,过些日子他有别的安排。
游掌柜经过陈连生的指点这一趟赚的银钱抵得上过去十年,别说陈连生让帮忙的是一件小事,就是大事他也会办得毫不含糊,当即拿了银子亲自出了门。
“少爷。”眼看着不是自家仆人的游掌柜都有差事,元宝这力求上进的立马眼巴巴瞧着陈连生。
“这县里的东西你比我熟悉,我给你一张图纸,你分别找匠人打造不同部件,为了稳妥起见打成两份,做好后送到广场云河超市请掌柜带到临水镇给舒家。”
“这件事办妥后你再找木匠做些独轮车,式样我做过些修改,你让木匠做的时候最好和木匠先定个契约说好不得泄密,否则就告上官府。”
若是此时在外疯狂购物的舒甜在这儿看到陈连生交给元宝的两张图纸定然会直接跳起来!
前者,是之前陈连生喝了小杯钱家送的米酒后嫌弃味道寡淡、质量粗劣,舒甜听到后无意中说了句若是能够提纯就好了。
陈连生是见到过舒甜提纯白砂糖的,若是酒能够提纯是否也能够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呢?陈连生的病症需要前前太医院院正张清方来治,而张清方那人离开太医院后嗜酒如命,前世宋天权能够请动张清方凭的就是洛氏想方设法从皇宫里讨要出来的一坛前朝醉春风。
这一世,陈连生也想请张清方,可他现在根本没办法拿到醉春风,通过洛云河能够买到的酒水也难有极品。舒甜的话让他心里升起了一股希望,便有意无意将话题往制酒上引。
他知道,舒甜在别的事情上得过且过糊里糊涂,但在吃食一道绝对不会让他失望。果然,粗神经的舒甜只以为陈连生终于有了点感兴趣的事,这对成天除了教导舒圆念书能多说几句话,其余时间都坐在轮椅上对着远处发呆的“病人”来说是多么大的精神支柱啊。
于是,舒甜不但说了提纯后的酒能够达到什么效果,还将提纯必不可少的蒸馏法给详细说了一遍。有了这开头,陈连生想画个蒸馏器图纸还不是轻而易举。
后者独轮车则是陈连生个人想法。两个月时间,云河超市的碱面风靡云州府并且有往外扩散的势头,发面馒头渐渐搬上了家家户户饭桌。舒甜和钱顺家合伙的生意也如火如荼展开,除了碱面和白砂糖,舒甜还让钱顺每天早上捎带一车荤素包子和一大锅骨汤沿村落叫卖到临水镇。
有时候一担子东西才走到一半就能卖个精光,陈连生便想到了过两年在大丰朝生意人间兴起的独轮车。与其让别人占个先,不如他提前拿来用。
当然,并非陈连生突然良心发现觉得钱顺太累、舒甜来钱太慢生出的这个想法。而是他打算从现在开始培养一批“耳朵”,要想“耳朵”听话,唯有从小教导,恩威并施。
钟庆一家是他计划中关键环节。这个院子就将成为他培养“耳朵”的大本营,需要胆大心细做事周密的钟庆来做这个负责人。要养人,自然少不得银钱支出,他打算让钟庆的媳妇和女儿学会舒甜的面食手艺,然后让这些“耳朵”在习字练武之余推着独轮车赚取点生活费。
游掌柜回来得很快,身后跟着衣衫褴褛的一家五口。进门后钟庆就抱着小儿子跪到了陈连生面前。
“求主子救救我儿子吧!”
“诶,你刚才就听到了,要救你儿子至少需要一根百年老参,买你们一家子的钱连根百年参须都买不到,你又何必为难舒公子呢。”游三一个阻拦不及气得跳脚。
这钟庆一家子之前倒是有人家看上了想买,可这家子人倒好,若是人家不买病重的小儿便不愿发卖,还全家一起威胁买主就算买了他们也不会听话。再加上游三这趟从桐城带回来不少拖家带口的壮劳力奴仆,更显得钟庆一家五口一百两银子价格高昂。
若非有陈连生的一再要求,游三根本就不会连着他家重病的小儿子一起买下来。路上倒是好心想给那孩子治治病再带回来,谁知道大夫一看就说命不久矣,除非有百年人参入药。游三一个哆嗦,开始后悔帮陈连生这个忙了。
到了地方,果然让钟庆瞅着机会一下子就扑到了陈连生跟前,都不容游三先给陈连生提个醒。
陈连生既然是早就起心思要收买钟庆一家子又岂会毫无准备,百年人参固然值钱,但洛云河还是能找到几支的。洛太太半月前生产,洛云河连五百年份人参都备下了,不曾想在京城处处危险的后宅太太轻轻松松就生下了个七斤重的儿子。
那天正赶上舒甜在洛家教吴妈妈做月子药膳,洛云河一高兴就大肆打赏宅子里为数不多的下人。轮到舒甜大概是觉得给银子有些俗气,想着陈连生的身子,干脆一挥手就给舒甜包了根百年人参,乐得舒甜回家后捧着人参在陈连生面前念叨了好久洛云河真是个好人。
这根人参舒甜本来想炖给陈连生吃来着,陈连生以自己虚不受补拒绝了,便是想留着终有一天会用上。等游掌柜在一旁将钟庆这行为指责了许久,钟庆一家子跪着的腿弯都开始发抖了,陈连生才淡淡问钟庆:“救活了他,爷能得到什么好处?”
“奴才一家五口人若有一丝有损主人利益,断子绝孙不得好死!”钟庆额头触地,钟庆媳妇和一双已经成人的儿女也都随着他的动作跪了下去。
“你们先带孩子去开药方,问清楚人参如何食用。待会儿我便让人将人参送过来。”陈连生现在的轮椅是钱顺按照舒甜的意思精心制作出来的,扶手下各有一个放东西的暗格,人参他来县城便随身带着,只是不想这么快拿出来显得有些刻意,算算时间,只能让买完东西过来寻他的舒甜来背这个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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