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过得一阵,忽见一鹅黄身影轻轻走来。陆胜刚欲上前,那人将手放于唇边,示意他勿要出声,他便又站回颍王床边。
此人便是向益姑,这些年在宫中走动,深得太后、皇后喜爱,加之颍王对她青眼有加,日后成为这一宫之主几乎是没有悬念的。因而宫中太监、侍女皆已将她高看一等。
益姑刚进睿成殿之时便已悄悄向宫女问了他的状况,宫女恭敬答道:“这会儿已睡下。”
她等得一会,终究还是走进了他的寝宫。她悄声进来,他身边之人已由顺德、顺武换作了陆胜。陆胜刚要行礼,她作了个手势,示意他禁声,他便识趣地站回了原处。
她静静地走进来,看着他的背影,他躺在床上,此时已沉沉睡下。
她轻轻坐在床边凳上,静静地看着他,此刻的他多么安静,再不是那天南海北四处飞翔的鸟儿,他就在她身边…
益姑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流下泪来。谁也不知她为何流泪,她心中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两年来,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可知道?
她看着他,当年许诺时的情景又浮上心头。
还记得那时年幼,他俩站在桥头,他牵着她的手说:“我长大后便娶你为妻,你可愿嫁给我?”
她开心地点点头道:“当然愿意,我要一世陪着你!”
那时她只当他是团练使之子,却不知朝局的变化又怎是她那样一个孩子能够明白!
转眼间,他便成了万人敬仰的皇长子。她不明白他的团练使父亲怎么当上了皇上,也不明白他怎么成为了皇长子。
原以为门当户对的她,心中还存有女儿家的矜持与骄傲,当得知他将成为皇长子的那一刻,却再不敢存有半点这样的心思。
可是,他却未变。
成为皇长子的他仍旧如以往一般对她,她多么感激他对自己的青眼相待。
只是她已变了,变得小心翼翼、变得如履薄冰。
若是从不曾拥有,便不会期待。一旦拥有了,如何又能放下。
向氏一族,自曾祖为相,便一代不如一代。
是后代不努力么!非也。即便父兄拥有经世之才,那又如何。
向氏族人缺的不是才干,而是权利。这权利只有皇上能给,因而向氏一族只有如曹氏、高氏那般,与皇室结成姻亲,才能得到他们想要的权利!
这样的利益,于她而言原本并无多大意义。他还是她心中的那个仲郎,她期待嫁给他,并不因他是皇长子。
然而,这样的利益,对她的父母兄弟而言,却是多么大的诱惑。有曹氏、高氏一族的荣耀在前,向氏一族的将来,将会是现在的高氏,多么诱人!向家如何舍得放下!
她原不知自己的婚姻竟然背负了这样沉重的包袱。待慢慢明白过来,便再无初时的喜悦,她的婚姻如同上了枷锁的牢笼,将她锁住,不得半点自由更不能有半点任性。
她对他的情感,便就在这小心翼翼中变得自己也捉摸不透……
想来可笑,即使相隔千里,他亦能凭记忆将她的样貌画得分毫不差;她却在卑微与谨慎中忘了抬头好好看他一眼,以至竟连他与那个混蛋都无法区分。
呵呵,活该呀,活该!
是她有眼无珠,辨不出自己的情郎,又能怪谁?
益姑静静地坐着,思绪回到了去年夏未……
……
当时的她,流着泪,守在睿成殿门口。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或者,或者是他不再喜欢她了么。是啊,天下女子何其多,他将是未来的皇上,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不行呢!
只是,明明半月之前,他还那样深情看着她,那眼神不会是假的。当时的她半开玩笑地说道:“即便不是皇子,仲郎如此深情相视,岂不知要勾去多少女子魂魄!”
他当时扶着她的肩,正色道:“我今生只这样看过你,何曾正眼看过其他女子。”
她心中有多感动!为了他的这句话,便是承受再多煎熬也是值得。
可是,可是——才只两天时间,他便又如换了一个人,正眼也不看她。接下来的半个月便总是以温书为由拒绝见她。
她不明白,是什么让他一时深情如水、一时却又冷漠如冰。
他这样反复无常并非一开始便是如此,多久之前呢,一年么?或者更早些。
赵顼与秦漠南两人即便各个细节都装得一致,他们却忽略了最不该被忽略的人,此人便是赵顼许诺一世的女子——向益姑。
看似几无差别的两人,对益姑来说,却是天渊之别。
她已深陷不能失去他的桎梏之中,她脑中胡乱想着各种原因,却唯独没有想到眼前的颍王与她的仲郎并非同一个人。
她站在睿成殿门口,傻傻地流着眼泪,她因自己的卑微而愈加痛苦。
她的心里多么在意他,以至于承受不起他哪怕一点点的漠视;她的心里又是多么害怕会失去那些他曾许诺的东西,若真的失去,她在母家又该以何颜面活下去!
她心中的这两种想法交织在一起,早已逼得她将自己的骄傲、才情全都放下。
这一年多来,面对他的反复无常,她无论多么难过,都没有勇气去问他!她怕失去他,更怕失去她即将得到的荣耀。
她以为自己能够忍耐。可是,她却不知,相比母家的荣耀,她终究是更在意他。他的不理不睬早已将她折磨得失去了本该有的冷静。
这一日,她鼓足了勇气,将母家的期许抛在了一边。她一定要问问他,如此反复,究竟是何原因!他是不喜欢她了么?或者他的心里又有了另外一个女子!
她想知道答案,她清楚自己这样做将会令两人之间的感情面临多大的考验。可是,她已经快要疯了!她什么都不愿去想,也什么都不想去顾,只想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
她站在门口,她不愿流泪,这样令自己看起来有多傻!
可是,她又忍不住流着泪水。想想这一年多来的折磨,她便宁愿听他明白告诉自己他不喜欢她了,也不想再这样下去!
不知何时,他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泰然自若地看着她。由着她哭泣,即不上前安慰、也不离去。
过得一阵,他便转身欲要进入睿成殿,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为何如此对我?”
她刚一开口,却又因胆怯而后悔。
他回头,嘴边噙着笑。那笑,带着一丝邪惑,那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
她的心中更加的胆怯。
他俯声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知你心中疑惑,若想知道答案,明日酉时到后苑云亭等我。”他看着她,又道:“记住,不许带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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