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宝安公主便跑去皇后跟前软磨硬泡,嚷着要和哥哥颍王出宫品尝杜煜新制的汤茶。皇后被吵得头晕,念及顼儿这些日子以来夜夜苦读,正好趁着这丫头出去,也让他好好放松一番,于是便也准了二人出宫。
公主与颍王照往常一般乔装扮作平民出宫,带上颍王两名侍卫及公主的贴身宫女,坐着车撵一路往杜府行去。
此时的杜府,因杜煜早就吩咐了今日秦小姐要来,因而陈管家一大早便守在了门口。果然,将近晌午之时,宝安的车撵悠悠地来到了杜府。
宝安并不下车,只有赶车的两名乔装的侍卫及跟在车旁的宫女与陈管家打了个照面。陈管家让车撵直接行入雅竹苑。
陈管家对各位施了礼,便恭敬退出雅竹苑。
待陈管家退出来,宝安便从停在苑中的车里出来,不一会又钻出一名男子。
此时杜煜与赵顼皆在雅竹苑,宝安一看到赵顼,便满脸欢喜。一边迭声喊着哥哥,一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马车上下来的这名男子与赵顼长得九分相似。只不过赵顼经过易容,面色略显粗糙且又粘了胡子,因而更加粗旷、成熟些。马车上的这名男子则面色白净,未蓄胡须,看起来更加青嫩。
此人便是真正的秦漠南,他从车上下来,见到赵顼,便趋身上前给赵顼做了一揖,恭声唤道:“颍王殿下。”
赵顼托着秦漠南的手道:“秦兄不必拘礼。”
原来此时的秦漠南扮作的是颍王赵顼的模样,两人原本就长得有七分相像。经过杜煜的易容术,便几乎分辨不出。赵顼需要出宫办事的时候,便粘上胡须,扮成了秦漠南的样子,让秦漠南留在宫中,掩人耳目。
赵顼拍着秦漠南的肩道:“这段时日,辛苦秦兄啦。”
秦漠南道:“能为颍王尽绵薄之力,是漠南的荣幸。”
秦漠南此时亦向杜煜拱手做了一揖喊道:“公子。”
杜煜点了点头道:“你们且进屋说事。”说着又转头对宝安说道:“我准备了些密银龙,且让兰馨、梅香煮些与你。”
宝安拍手说道:“妙极,妙极。昨日便听父皇说起杜哥哥这次寻得的汤茶极是好喝。今日可要好好尝上一尝。”
此时兰馨、梅香正捧着茶具来到院中。两个丫鬟先后给颍王及宝安行礼。兰馨微笑着对宝安道:“今日的汤茶,公子特意添了菊花的清香,保准更合公主味口。”
宝安喜滋滋地说道:“还是杜哥哥对我好。”
杜煜微笑道:“我不过是按你哥哥的意思办罢了。”
赵顼沉着脸对宝安说道:“汤茶的味道虽香,不宜贪多,若伤了肠胃又要惹人心烦了。”
宝安吐吐舌头挽起随身宫女道:“放心,我有竹姐姐。”
赵顼懒再理会宝安,只拉着秦漠南往屋内走去。两人进到房中,赵顼拉着秦漠南坐到桌边问道:“近来宫中情况如何?母后可曾来过睿成殿,可曾去过福宁殿,对公主可好?”
秦漠南回道:“皇后娘娘倒是十分关心公主,但是睿成殿与福宁殿她都不曾来过。”
赵顼面色微沉。这两年来秦漠南对他们的关系比别人自然了解得多些。
他们母子二人向来不和,加之这颍王又是将自己父皇视做最敬重之人,母后对父王的不管不顾成了他心中难解之结。
秦漠南继续道:“倒是太后来过两次,问我对于辽夏之见解”
“哦?你是如何答太后的?”
“小人当时回道:辽、夏乃虎狼之辈,朝廷每年给他们几十万银绢,实则是养虎为患,待他们日益壮大起来,这区区几十万的银绢又岂能满足他们的胃口?”
赵顼一边倾听、一边沉思。
哼,养虎为患的道理,谁又不知。此话不过是顺着太后的心意来答罢了。
太后一代将门之后,驱逐辽、夏,收复燕云十六州一直是她心中所愿。
而父皇则不同,初时父皇未做太子之时,便带着他们兄妹几人四处游历,人间疾苦自然也见得多。
国、民、君、将,父皇更多的是把“民”放在了君之前,更多地从百姓角度来考虑国事。他并不在意要像汉武帝那样金戈铁马、平定四方。这样的赫赫功名是建立在多少杀戮的基础之上,用千万人的妻离子散以及他们的鲜血换得的帝王功勋,是父皇所不愿也不屑为之的事。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赵顼思及此,不自觉叹道。
秦漠南听到此话,忙起身跪下,道:“漠南枉言,请颍王治罪。”
赵顼扶起秦漠南道:“快起来罢,父皇的苦心,甚至母后都不能知,又如何能怪你,且当时情景你也只能如此。”
赵顼言罢,又道:“秦兄只管将宫中之事细细说来,不必顾虑。”
“是”秦漠南应道。接下来将他在宫中这两月之事细细说与赵顼听。
秦漠南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将近两月来,睿成殿里哪些人走了,哪些人新进来了,各自属于哪个派系之人,以及他在殿中看了哪些书,与太傅有何交流等,事无巨细均细细讲给赵顼听,赵顼仔细听着,脑子里默默记着。心中不禁感叹世事难料,最初是秦漠南效仿他。然而,随着他出宫次数及时间的增加,呆在宫中时间反倒是秦漠南更长一些,现在也说不清自己有多少是顺着他的思路来走了。
……
两人从房中走出时,赵顼已换上颍王服饰,而秦漠南则换回了随从衣服,脸上也粘上了胡须。
宝安上前挽着赵顼的手,娇声喊了声哥哥。赵顼疼爱地摸摸她的头,两人遂上了车撵。
赵顼果真办事神速,进宫三日后,便悄悄叫人到尚药局将皇上的病史记录及御医所开处方抄录了一份从宫中传来送到靳若西手中。且将起居院中皇上的起居注抄录了一份一并给靳若西送来。
后来杜煜又拿了一本装订的处方录给靳若西,靳若西看到这本处方录连呼妙极。
雅竹苑,秦漠南虽与赵顼换回了身份,但秦漠南仍谨守主从之礼,不住雅竹苑正房,只在旁边的侧房睡下。雅竹苑也因赵顼身份特殊,而不设丫鬟。若是赵顼在,则兰馨或是梅香跟在他身侧。梅香生性喜爱跟随公子,因而只要换做秦漠南,她便将事情都托给了兰姐姐,自己则又跑去公子身边。
秦漠南倒是识得轻重,亦不敢让兰馨照料自己。总是借故跑去酒馆、勾栏等处,往往一呆便是好几日。
润泽苑内,靳若西自从得了赵顼及杜煜送来的抄本,便将自己关在房中,几日几夜不曾开门,甚至饭食都是由杜府的下人给他端入房中。
终于,在第四日之时,靳若西叫服侍他的丫鬟去喊杜煜。
杜煜即刻来到润泽苑,见到靳若西便问皇上的病情。
靳若西道:“皇上中的是慢性之毒,这毒药必须是长期一点点地吃下去,身体才至今日这个症状。”
“不能确定是哪种毒?”
“嗯。”靳若西点点头道:“两年前,御医宋安道救了皇上的性命,但同时也亏了皇上圣体之根本。师父当年不给皇上治病,想必料到今日的结果?”
杜煜点点头道:“正是,他当年只说‘治也无用,只会病得更重’。”杜煜说完又道:“既然那个女人要让皇上中毒,只有不防才是最好的防。”
“既是如此,为何师父如今又让我来解毒。”
杜煜笑笑道:“你以为皇上的身体还能撑得多久?”
靳若西道:“这倒也对。他那样的底子,最多也只能再撑上一年。拖得久了,便是神仙也救不了啦。”
杜煜点了点头:“你即叫我来,自然找到办法了。说说看,你有何好办法?”
靳若西从怀中掏出几个瓷瓶道:“宋安道医术卓然,从皇上的饮食、汤药中,并不能看出破绽。即便是你给我的处方录,从表面上看也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其中几味药在烘焙或是煎制过程中,欠些火候、过些火候或是省些工序都可能留有毒性。我这里备了几瓶药引,分别针对这几味药。药引只对皇上体内之毒起效,若皇上未中此毒,吃了这药引身体不会有任何反应。这几瓶药的剂量我都仔细秤好,因而即便皇上服用对症的那瓶药引,虽会有些反应但不致损伤龙体。”
“好”杜煜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靳若西打个哈欠道:“确是辛苦,和你将话一说完便更觉得困了。”
杜煜道:“你先休息一阵罢。”
靳若西伸了个懒腰便往卧房走去。
杜煜收好药引、退出他的房间,将门搭上便离开了润泽苑。
……
杜煜当晚便将若西的药引送到了赵顼手中。
过得五日,便传闻皇上饮茶饮到一半,忽然口吐鲜血,晕厥过去。急煞医官院的一众御医,检查皇上所饮茶水,除了日常药物,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之处。
宋安道闻迅赶来,细细给皇上诊了脉。自进殿至诊完脉,他眉头始终紧锁。过得许久,宋安道才说道:“皇上身体无碍,只是思虑过甚,身体自然虚了些。还请皇上以龙体为重,多多休息!”
皇上点头道:“有劳宋卿家!”
宋安道连忙叩首,只道:“不敢,这是微臣的本份!”
众太医虽心中疑惑,然医官院一向由他说了算。既然宋太医如此说,其他人自然不敢多言。幸得皇上休息半日,果真已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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