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日，皇上念及杜煜此次所进汤茶，便又令杜煜进宫细说此茶调制方法。杜煜带上靳若西，捧了二十饼茶膏便往宫中赶去。而此次颍王亦闻名而来，直到晌午杜煜方得与靳若西出宫。

　　两人回到杜府，守在门边的兰馨、梅香迎了出来。空中隐约传来飞鸟扑扇着翅膀的声音——是一只鸽子。杜煜抬起头，向那只鸽子看了一眼。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歉意。然而，虽然此法不甚厚道，他却不得不如此。因为，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他侧过头对身旁的靳若西道：“你随我来一趟揽月阁。”

　　靳若西点点头“好！”

　　兰馨与梅香一阵错愕，空中盘旋的鸽子她们也看得清楚。她们虽知这靳若西是那靳老头的弟子，却不知道公子竟然对他如此放心！

　　第二日，宝安公主又扮作了秦小姐乘着车撵来到杜府，依旧是不下车，直接让车撵行至雅竹苑。

　　杜煜、靳若西、秦漠南等人皆守在苑中，车中坐着赵顼与宝安。

　　赵顼从车中下来，便急切地拉着靳若西问道：“靳大夫，我父皇的病究竟如何？能否医治？”

　　靳若西被赵顼如此一拉，不知如何回答。

　　杜煜上前一步道：“还请颍王稍安勿躁，我们进屋再详谈。”

　　宝安忙道：“我也要进去。”

　　赵顼回头对宝安道：“你不能进去。”

　　“为何？”

　　“你忘了你曾经答应我的吗？”

　　宝安不服气地嘟囔道：“哼，什么都要听你的。”

　　杜煜安慰道：“你知道得越少，对你便越好。”

　　兰馨此时走上前来，拉着宝安的手道：“梅香昨日做了些马蹄糕，配上公子的茶香极是可口，公主可要尝尝。”

　　宝安听言，心中似有所动，便点了点头道：“亦可。”宝安勉强应允兰馨，随兰馨等人来到侧房。

　　秦漠南与两名侍卫则静候在另一处侧房。

　　宝安坐在房中，兰馨与竹清备好茶具，正在煮水调膏。

　　宝安一侧头看见秦漠南与那两名侍卫正自在地喝茶说话，心中愈发不自在。

　　宝安瞪了他们一眼，重重地哼一声：“真是惹人生厌！”

　　兰馨道：“他们也未碍着你什么，怎就如此生厌？”

　　“他长得与哥哥这般相像，便是碍着我了，看着就令人生厌！”

　　一旁的竹清与兰馨二人无奈一笑。

　　竹清对兰馨道：“她就是这般小孩子心性，你又不是不知。何必又要理会！”

　　兰馨叹口气道：“倒也是。我倒不必理会，只是那秦公子怕是有苦难言啊！”

　　竹清微微一笑道：“公主使些小性子倒也常有，却也知道分寸。且秦漠南此人又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哪里又会与公主计较。”

　　宝安眉头一皱，道：“竹姐姐、兰姐姐？你们不仅不帮我，反倒是护着外人说话啦！”

　　“你若不是这般刁钻不讲道理，兰姐姐与竹姐姐又何至如此？”说话之人正是梅香，此时她正端着刚蒸好的马蹄糕进来。

　　宝安闻到马蹄糕的香气，一时馋得口水都要掉下来了，哪里顾得与她斗嘴。

　　梅香刚将糕点放下，宝安便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糕点送进了嘴里，连连点头道：“嗯，嗯，梅姐姐做的这个马蹄糕就是比宫里的强了百倍！”

　　竹清失笑：“这糕点梅香虽做得好，又何至会强了百倍！”

　　宝安懒理竹清，只专心享受手中美食。

　　兰馨轻声对梅香问道：“糕点可做得有多？”

　　梅香道：“放心，做了许多，留了一份给公子及颍王他们。还多出一些，给秦公子他们。”

　　兰馨笑笑：“今日倒是想得周全，总算记得还有一个秦公子。”

　　“都是莫氏弟子，我自然会想到他们。”梅香说着又道：“我把他们那份给端来便是。”

　　兰馨道：“你且歇歇，我帮你送过去罢。”

　　“也好。”梅香乐得省一件事，兰馨笑笑便也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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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厅内，杜煜、赵顼以及靳若西关着门在房中议事。

　　靳若西道：“皇上这两年，每日所饮汤药中，有一味药名叫熟赤葛。此药是由生赤葛焙制而成，焙制过程中稍有不慎，生赤葛的毒性便不能尽去。而这毒性未去尽的赤葛，常年喝下来，自然损伤器脏。”

　　赵顼问道：“此毒可有解法。”

　　靳若西稍作犹豫，便道：“若中毒不深倒是易解。皇上每日饮药且已有两年之久，毒已侵入五脏。若要清去体内毒素，只能先行放血，将体内毒血逼出。届时我会制好丹药，将皇上体内毒素汇于肝脏，然后顺着肝经，施以银针行放血之术，将体内毒血放尽。为防皇上血气损失过多伤及性命，因而在放血之时需要一位至亲之人为他割脉过血。”

　　“割脉过血？”赵顼道：“这个方法我也曾听说过，只是这是极凶险的疗法，极少有医师可行此术。”

　　靳若西点头道：“确是如此，稍有不慎，极可能会致两人都没了性命。因此，我需要两样东西，辅以治疗。”

　　“哪两样东西？”

　　“息心丸与千年红参。”

　　赵顼听到靳若西此言，眉头皱了起来：“当年药石老人总共制了三颗息心丸，而这息心丸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绝迹江湖，如何寻得。”

　　杜煜道：“息心丸倒也不是全无踪迹。二十年前，最后一颗息心丸被人从药石老人手中夺走。此人手段未见得高明，功夫也未见得有多么高强，有的是十足的耐心。他为了这颗药丸足足在药石老人家的地洞中守了两年。此人虽在当时籍籍无名，如今想来却也不难猜到。”

　　“罗靖！”“药痴！”赵顼与靳若西同时答道。

　　杜煜点点头道：“确是罗靖。”

　　赵顼道：“只是此药是否还在他手中却是难说。”

　　杜煜笑笑道：“早在靳若西第一次给皇上诊病之时，他便说过，极可能要用到息心丸。我便已派了莫氏弟子去追查此事。”

　　赵顼忙问道：“那息心丸是否在他手中？”

　　杜煜道：“确在他手中。”

　　“那便好，”赵顼刚一说完，眉头又皱了起来：“只是那罗靖性情古怪得很，他若不愿给的药，即便毁掉也不给他人。”

　　杜煜点点头道：“此人确是难对付。就让我来想办法罢，无论如何定然帮您将此药拿到。”

　　赵顼高兴地一拍杜煜的肩道：“如此甚妙，我正愁不知如何是好。”

　　杜煜道：“先莫急着高兴，还有一样东西却是需要颍王亲自跑一趟才行。”

　　“千年红参么？此物虽是稀罕，宫中却也还是能够寻到。”

　　靳若西道：“我要的是高丽姜氏献给高丽君王的红参。”

　　“这又是为何？且为何需要我亲自跑一趟。”

　　“那姜氏族人所用密方炮制的人参药效极佳且可解参之‘燥气’。割脉过血乃极凶险之术，倘若解毒过程顺利，倒也不必用。只是皇上身体如此虚弱，怕是难撑下去，届时需得此物保住皇上性命。”

　　杜煜接着又道：“姜氏当年向高丽国君献上四株红参。这千年红参后来被赏了两株给他的爱女保宁公主。”

　　“保宁？”赵顼心有所动：“难道……”

　　杜煜点点头道：“此人正是颍王一个月之前所救的那名高丽女子。”

　　赵顼兴奋抚掌道：“可不是天助我么，不曾想我竟救了命中贵人！实在是太巧了。”

　　赵顼一脸兴奋，杜煜却暗自苦笑。

　　这哪里是什么巧合，当初若非得知她怀有身孕何致如此焦急为她寻这续命草药。后来探得这千年红参其中两株便在保宁公主手中，且保宁此时与她哥哥正在临安，因而带着一无所知的赵顼临时改道赶去临安。

　　当初精心设下英雄救美的圈套，为的是让莫十一博得保宁的一个人情。岂料再如何精心的谋划，也算不过天意，最终竟让颍王在无意之间抢了莫十一的功劳。

　　当时保宁拿出一块腰饰递给赵顼并向他许诺：“我欠你一条性命，日后秦公子若是有何要求，可凭此信物来高丽找我。但凡我能办到，定然不辞！”

　　其实，能救皇上性命的，并不是非要这千年红参不可。

　　杜煜要这红参是为了救她的命。自从母亲与梅姨去世，她就成了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所以，无论怎样，他都要保住她的性命。

　　可如今却只有赵顼能够要到这红参。让靳若西配合自己骗赵顼跑一趟高丽，实在教他心中有愧，但事已至此却也只能这样。

　　思及此，杜煜心中无奈，而赵顼则如见曙光。

　　赵顼道：“即是如此，我与杜兄分头寻药。我去高丽寻保宁公主，息心丸便有劳杜兄。”

　　杜煜点头道：“放心。此行高丽路途遥远，我会多派些莫氏的一流高手辅助颍王。”

　　“嗯”赵顼道：“正是路途遥远，我打算昱日出发，今日便让秦兄替我回宫。相关事宜还望杜兄尽快替我办好。”

　　杜煜点头，三人谈妥之后，便从正厅出来。

　　赵顼吩咐秦漠南带宝安回宫，秦漠南恭声应允。宝安虽不乐意，却只能嘟着嘴儿与秦漠南上了车撵，竹清向公子等人行了一礼也跟着上了车。两名侍卫向颍王及公子作了一揖，便牵着马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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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上次初雪已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此时的窗外一片雪白，连日的大雪已然停下，一弯新月正清亮地挂于天空，照得周身一片清冷。

　　已是二更天了，杜府揽月阁中，杜煜负手立于窗前。窗外檐下挂着一串串冰柱，正是化雪之时，到了夜晚冷风吹来，更是多了几分寒意。

　　颍王此去高丽已有二十多日，算来此时他应当已经到了高丽。若是顺利的话，一个月之内便可取回红参。

　　而他这边却仍无进展，与罗靖的交涉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他是商人，能够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能算做问题。而这个罗靖，显然用钱是行不通的。

　　其实，这个罗靖虽说嗜药如命，却并非任何药材都绝不放手。此人性情爽直，许多珍奇药物倒也并不吝惜。只是有些药，他却绝不给人，无论别人用什么办法都不可得，而这其中就包括了息心丸。

　　不能以钱换得，便只能另想办法了。

　　罗靖前两日已赶往蜀地灵蛇谷去取避毒丹。显然，这又是罗靖志在必得之物，两年前，罗靖便下过一次灵蛇谷。那谷中因有温泉水环绕四周，故而谷底四季如春。罗靖当时虽是冬季下谷，却怎料谷中千万条灵蛇并未入眠。群蛇见有生人入侵，便群起而攻，幸得罗靖摇拽腰间绳索，被守在谷顶的手下立即拉上去。那次罗靖虽捡回一条性命，却被毒蛇所伤，休养两年方得恢复。如今刚刚恢复，便又赶赴蜀地，在那里一呆便是大半年。

　　杜煜早料到罗靖不会轻易答应给他息心丸，因而派去莫四并命他务必在罗靖之前抢到避毒丹，为的便是以避毒丹与他交换息心丸。莫四对蛇毒颇有研究，且论功夫，莫四亦在罗靖之上，他相信莫四定将不负所托。

　　只是，这罗靖性情刚直，自己以避毒丹来与他谈条件，如此做法确非君子所为。以罗靖的性情，即便这交易并不吃亏，他也未必愿意。

　　他需要更多筹码，无论如何，他必须要拿到息心丸。为的是，日后偷换颍王手中的千年红参之时，心中少些亏欠。

　　为此，杜煜暗中去了一趟罗府。

　　此时罗靖正在赶往蜀地的途中，罗府中只有些下人。这罗靖常年四处奔波，极少回府。每每回到府中，也是多数时间呆在书房。

　　他的书房有什么？若能得知他的喜好，至少可以投其所好。

　　然而，此次潜入他的书房却一无所获。

　　杜煜查遍了罗靖的书房，并未发现特别之处，唯有一处暗格中藏了几幅女子画像。

　　他拿出其中一幅看了看，画的是一名妙龄女子身着浅紫罗裙，立于一紫红色的树下翩翩起舞，这女子左手食指戴着一枚样式奇特的黑色戒指。画的右下角题诗云“连香尤可寻，春莺了无踪，恋恋舞罗裳，死生不足惜”

　　杜煜又翻开一副画，仍是这名女子。坐在台阶前，独自垂泪，身形消瘦。画旁亦有题词。杜煜不再细看，又翻开其他几幅图看看，也都是这名女子。

　　想必这便是罗靖唯一所好。杜煜心中一阵失落，这即便是罗靖心爱之人，也无任何意义。

　　这画中女子，不仅他识得，天下识得的人必不在少数。这样倾国倾城的容貌，如罗靖一般对其痴迷也是人之常情。且如今，这女子已然去世十多年，纵使罗靖再多爱慕也是枉然。

　　此时，杜煜静静地站在窗前，心中只觉烦闷。

　　正思考间，管家陈叔急步走来，轻声唤道：“公子”

　　杜煜回头，陈叔连忙上前禀道：“苏老先生找您，似是有急事，这会儿正在厅上等着您。”

　　“哦？”杜煜听言立刻往外厅走去。

　　苏老先生向来专心著书，不问世事，如今竟亲自登门，且在这个时辰来访。若非真有急事又怎会如此，杜煜思及此，心中升起不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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