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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恍如隔世梦境 任思之 5295 2021-04-02 20:55

  他们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说话,直到黄莺的到来。

  灯火迷离,繁星万点,促织在廊下鸣叫,黄莺踏着一地斑驳的碎光,沿着长长的抄手游廊小心翼翼的护着托盘走来,本以为会看见两张欢乐的脸,却不想看见的确实两副怪异的表情和一场冷冰冰的沉默。

  “小姐,粥来了。”黄莺打破了他们之间僵持的沉默,“刚刚才熬好的,虽然拿水冰过,不过可能还是会有些烫。”

  徽拾默然的一步步朝着不远处的石桌走去,任由黄莺将三碗白粥摆在面前,她捧起一碗,温热的触感随着光滑的白瓷碗壁渗透出来,一丝一缕的传到她冰凉的十指,白粥醇厚温软的香气也丝丝缕缕飘荡在鼻间,白粥的热气进入她的身体一直延伸温暖到她的心底,唤起了一个饥饿的人最原始的渴望。

  她拿起小瓷勺微微盛一小口,瓷勺在碗壁碰撞出低微的响声,一颗颗饱满的米粒在此时显得更加诱人,雪白饱满香气袭人,她放进一口在嘴里,觉得寡淡无味,细细咀嚼吞咽之后却又觉得唇齿留香,那醇香萦绕舌尖久久都不曾消散。一口热粥下肚,热气瞬间外涌,像是谁拿了火把在心底炙烤一般,全身都出了一层薄汗,兼之夜风一吹,便觉得神清气爽已极。

  晚饭吃得不声不响,比起以往的说说笑笑,今晚黄莺也随着格外沉默。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萧凌峰一直没有回来,于徽拾沐浴后便早早关了房门,她在屋里踱了两圈,将一颗鸡蛋一般大的夜明珠包在白绢汗巾里,悄悄的将门打开一条缝隙,将眼睛贴在那缝隙上,看见繁星之下除了修竹花影和一直不曾停鸣的促织什么人也没有,便一个人不声不响的出门穿过庭院溜进了萧凌峰的书房。

  她格外紧张,走在平整的青石板小径上也觉得自己走得是深一脚浅一脚,她心跳得很快,她的脚步也飞快的向前移动,不过几十步的路程,她觉得自己像是顶着星光跋涉了整整一夜,她的心很慌,脑子也有些混沌,她觉得照着自己前行的繁星像是万只眼睛在怒视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她的全身绷得紧紧的,呼吸很是急促,她尽全力放轻脚步,好在这小径打扫得十分干净毫无枯枝落叶,让她绷着身子顺利的走过去了。直到穿过庭院,转到一根合抱红漆大柱的后面她才气喘吁吁身体一软背靠在了木柱上,目的地就在眼前,屋外一丛花树掩映,那扇门就隐在半明半暗间,就像是地狱的入口,它招引着她前去想要永远围困住她,又像是一个无声的巨眼就这么冷眼的看着她。她软软的靠在柱子上,冷汗已经不自禁的冒了出来,她凝视着那扇镂花木门,始终无法再上前一步,好像走到这里来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她几乎要跌坐在地上,汗水打湿她的额发她的鬓发,无数细密的汗珠凝成一滴顺着脸颊蜿蜒到下巴,她习惯性的汗巾去拭,却隔着汗巾碰到硬邦邦的夜明珠。她感觉全身在抖,她很害怕也很无助。

  休息了一会儿,四肢似乎恢复了些气力,她撑着柱子站起身来,一步步朝着那扇门慢慢走去,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利刃上,一刀一刀割裂了她的脚也割裂她的心,她已经站在了这扇赭色的门前,透过雕花都可以看见屋内一片冷清漆黑,只有桌上的镀金烛台泛着微微的光,她的手触在门上,却迟迟没有推开,她纤纤的十指轻轻抖着,指间抠在门上发出些些声音,她咽了一下,终于伸手轻轻一推,那扇门“吱呀”一声渐渐开了窄窄的一道缝。

  那“吱呀”声不大,但是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刺耳,那声音显得遥远空灵,就好像是穿过了多年的时光遥遥而来那般,她的心一紧,胸口砰砰的似乎要跳出来,她赶紧扭头四下看了一眼,确定没人看到她,才再次发力推开了门,闪身进了屋。

  这是她第一次进来,她的心咚咚的跳,在安静的夜里听得清清楚楚,她不敢点灯,只能凭着屋外的星光在黑暗里摸索。

  萧凌峰知道她从来不进他的书房,而这里一般人也不敢进来,所以她想找的东西应该不会藏得太紧。

  她凭着感觉站在外侧在桌上探物,除了烛台和笔墨纸砚好像什么也没有,收拾得很是干净整齐,她沿着桌沿渐渐的转到了内侧,因为屋内灯光实在太暗,她只能扶着东西才不至于摔到,突然她的指间触到了柔软光滑类似锦缎的东西,她惊得差点尖叫出声,这分明是萧凌峰的那件黑线大蟒披风,她的心像是擂战鼓一样咚咚咚响个不停,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几乎连呼吸都快从口鼻间消失,全身像是筛糠一般的抖了起来,冷汗也汩汩的向外渗出。

  怎么没人通报萧凌峰已经回来了,怎么会坐在这儿,一声不吭?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脑子才恢复神智,发现半天没有动静才大着胆子再次向那披风所在的地方摸过去,凸起的花纹摸上去有些硌手,她慢慢摸索,却摸到一根手腕般粗细的弯木,却原来这披风是搭在那张红木椅子上的!

  她瞬间松了一口气,全身的力气都像是抽光了,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背靠着刚刚差点吓得她灵魂出窍的披风。

  她想,大概做亏心事的人大概都是这样,像只惊弓之鸟一般。

  惊吓过后,她感觉贴身的衣物都是湿的,冷冰冰黏糊糊的贴在身上,很是难受。

  时间已经快来不及了,她拿出包在汗巾里的夜明珠,夜明珠在黑暗里散发出冷幽幽的白光,只能照见眼前寸许远的地方,这幽幽的一点光成了她在这黑暗里唯一的光明。这颗夜明珠还是他们成婚不久,萧凌峰为了讨她欢心特意购来赠给她的,而如今她却拿着这颗明珠到他的书房来做这偷偷摸摸的事,她沉吟了许久,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要不要继续下去。可是,不管自己要不要这样做,事情的结果还是不会改变,况且,她认为自己是在救他。终于,她深呼吸一口气,不再犹豫。

  她一手持着明珠照着光一手在书架上查翻,查看了多处均没有她要的东西,她都快灰心了同时又莫名的有些庆幸,正要离开的时候,却隐隐看见书架的最下方好像有一个盒子,她蹲下身打开,拿出最上方的一张纸笺,将明珠的光凑上去只看了一眼,心里就“咯噔”一下,不知是喜还是忧。

  没有犹豫,她转身便在桌上拿起纸笔开始誊抄,因为看不清,她誊抄起来很是费事,不过二十几个名字,她花费了不少时间。

  抄好之后,她将所有的一切都按原来的样子摆好,再次偷偷的出了门去,关上门的那一刹那,门照旧“吱呀”一声遥远而空灵,她的胆子仿佛是大了许多,这时竟没有来的时候那样害怕了。

  她关上门,迅速走出那片花影的笼罩,走到了星空之下,此时,密密的风声、悠长的促织声以及那遥远的一片蛙声也再次袭向她的耳朵,她就像是刚刚从地狱之中脱离再次回到人间那般感到幸福。

  回去时的青石板路依旧踩得悄无声息,但是却比来时心里安静许多,再没有那响如战鼓般的心跳和恍如急如寒风般的呼吸,她全身都放松了,只是那刚刚出的一身冷汗依旧黏黏的贴在身上。她什么也不想,只是紧紧地捏着手里那张纸,快步的走回了房。

  回到房内,她刚关上门背紧紧抵着门休息。

  “你去哪儿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劈空而来,刚刚平稳下来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冷汗也直直的流下来。

  她第一个动作就是将手里的纸紧紧的攥住连带着手一起隐在袖子里。

  萧凌峰离开床沿从幔帐后面走出来,他深深的看着她,似乎还有点审视的意味。

  “你去哪里了?我回来这么久了一直没见到你,这么晚了,你去外面干嘛?小心摔到了。”他过来牵她露在袖子外的左手,却感觉的她的手里的汗巾里圆圆硬硬的,翻出一看原来是他送给她的那颗明珠,他笑着拿开再次握紧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心虽然湿漉漉的出了好些汗但是整只手确是又冰又凉,虽说晚间空气凉但在夏日的晚间也不至于会让凉露冻成这个样子才是啊!他探手抚上她的胳膊,她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胳膊也是一样的冷。

  “时间这么晚了,就不要出去了,你看看身体都被夜间的露气浸得这么凉了。”

  “你怎么回来了?怎么没人来通报呢?”

  她的声音还有些微喘,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平稳。

  “我看时间太晚了,你可能已经休息了,不想惊扰了你,所以就没让人来通报,直接一个人过来了,没想到来的时候你却不在屋里,我洗了澡就早就困了但一直在等你。”

  “困了就先睡啊,等我做什么?”

  “没看见你我睡不踏实。你去外面干什么了?”

  “我,我是嫌屋内太闷热了,所以到前边的花园里去扑了会儿流萤纳了下凉。”

  他牵着她向前走,抬手拂过坠下来的纱帘,偏过头问她:

  “那你带着这颗明珠干什么,若是怕摔了,点盏灯才是正经的,这个照得了多远。”

  “我是看看这颗明珠是不是真的,我想看看它和萤火虫谁更亮。”

  “那结论呢?谁更亮?”

  “结论……结论就是那满天的万点星光更亮。”她抬起头看着他笑,“星星更亮,像眼睛一样,忽闪忽闪的。”

  他也看着她笑。

  “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

  于徽拾忽然变得局促起来:

  “你先睡,我要去卸个妆。”

  其实她的妆早在洗澡的时候就已经卸了,此时说卸妆不过是找个借口将手里的那张纸藏起来。

  他放开牵着她的手。

  “好。”他说。

  徽拾赶紧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以身体阻挡萧凌峰的视线,她故作若无其事的抬手像是去拿桌上的梨木篦,却是悄悄的将已经那张被汗几乎打湿了的笺放进了镜奁。她在镜子里看萧凌峰,发现萧凌峰已经歇下了,她松了口气,用篦子梳了几下头发,便放下篦子走到床前去。

  她端详着萧凌峰,发现他已经沉沉睡去,大概是早就累坏了,但是却一直撑着不睡,就是一定要看到她再休息。

  于徽拾的心里泛起酸楚和愧疚,她弯下腰一点点靠近他,一下越过他拿起了里边的一只枕头,放下床帘,便走到了外边的矮榻上,打算在这里将就一晚。

  刚刚出的冷汗此时已经干透了,但里衣还是黏在身上,她前后轻轻一扯里衣便轻飘飘的脱离了身体,夜里凉爽,矮榻又正设在一扇窗户当口,正处在风大的地方,夜风习习吹在身上,倒是把开始的闷热汗湿之感吹了开去,不一会儿也就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担心着昨晚的事于徽拾噩梦连连,天还没大亮呢,她便惊醒了,望向窗外,天还是灰蒙蒙的,屋内的红烛也快燃尽了。

  窗口的风铃儿又在叮咚作响了,晓风吹拂着引来凉意,她走近床沿掀开纱帐,看见萧凌峰还是那样躺在那里,连睡觉都十分规矩,她笑了笑,将手上的枕头又重新放回床上,走到梳妆台前,镜奁里的笺仍旧静静的躺在那里,她抽出来看,好在墨迹只是有一点晕染但并不影响辨认,她拿过纸笔开始再次誊抄,这一次不必在黢黑的书房,这一次她倒是快多了,没多久就抄好了,她在镜子里观察了一下萧凌峰,他还没醒。

  随即她将新抄的那一份叠整齐还是放进了镜奁,字迹晕染的那份她在快要燃尽的红烛上点了一下,火焰便迅速的吞噬了纸笺,看着被燃烧得微卷的灰烬,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眼看着火舌就快舔上来了,徽拾赶紧一手将燃着焰火的纸笺扔进了旁边的火盆里,兀自一手托着下巴盯着那一小块灰烬出神。

  “想什么呢?”

  却没察觉萧凌峰何时起来了,自她身后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

  她“啊”的惊叫了一声,面上一红,便挣开站了起来。

  “天色还早,怎么不再休息一会儿,这几天你也够忙够累的了。”

  “我是闻见你在烧什么东西才醒的,你在烧什么?”

  萧凌峰说着便朝那火盆里望去,只望见一小堆灰烬。

  于徽拾有些紧张,生怕被他瞧出什么端倪来,一把将他拉过来,笑着说道:

  “不过是早起想练会儿字,不想没写好就生了气,索性就着烛火就烧了,免得看见心烦。”

  萧凌峰也不疑有他,只是从高大的雕花錾金红木衣橱里取出要穿的里外衣转到屏风后面换衣服去了。

  天渐渐的开始明亮了,东边也开始亮了起来,看样子太阳应该是快要露脸了。

  萧凌峰换好了衣服出来见她正倚在门边望着东方,晓风吹得她的裙带飘飘,更兼送来一阵幽香,他一步步走近她,香味更加馥郁了些,他上前,将手撑在门框上,问她:

  “你身上是带着什么香袋么?香味这么馥郁还和以前不一样。”

  她转头,对着他笑,她双眼弯弯,眸子晶亮如一泓秋水,萧凌峰看得出神,只觉得她的一双眼神采洋洋,透着幽幽的光华就像他送她那稀世罕见的明珠。

  “这是我自己配的香,里面就装了橙花、樟脑、春花、丁香和冰片。”

  “难怪从前没闻见过这么清雅脱俗的香气。”

  他闭着眼就着凉意森然的晨风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是沉浸到了这异样的细细香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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