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古装言情 恍如隔世梦境

第57章

恍如隔世梦境 任思之 5170 2021-04-02 20:55

  身体忽上忽下沉沉浮浮,恍如飘荡在在海潮的浪尖,但全身又滚滚烫烫,好像浸泡在翻腾的的沸水之中。耳边是促织的数声蛩音,以及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凉风入户拂到她的脸上,面上的绯热也消散了许多,身上好像压着一块巨石,让她动弹不得。

  忽然头上塌下了一块柔柔软软冰冰凉凉的东西,顿时好像炎炎夏日里忽然浸入了一滩清湾里那般凉爽舒适,眼皮沉沉,仿佛有千金重,但神志还是慢慢凝聚,她缓缓睁开了双眼。

  入眼的是一片绣着凌霄花的水蓝色帐顶,褐眸微转,床尾垂挂着一袭莲红色的罗裙,床外一步远处垂挂着用玉钩钩挂起来的湖蓝色纱帘,纱帐外的桌上放着一盏晕黄的灯,地上铺陈着的赭色地毯一直延伸到南面的窗口下,东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彩蝶戏春图,窗边的炉子里正往外冒着轻烟,隐隐的百合香飘散在空气中,书桌前一个削肩蜂腰的少女正背对着她整理桌上的书画和笺纸。

  徽拾开始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身子恢复了一点儿力气,她挣扎着坐了起来,额上浸满凉水用来降温的纯白毛巾也顺势的掉了下来,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接,可那毛巾却擦过她的双手径直的掉到了地上,她轻轻的“哎”了一声。

  那背对着她的少女扭过脸来,见徽拾已经坐了起来急急的两步并一步的跑了过来,扶住了她,将滑下的被子朝上提了提盖到了她的颈下。

  “小姐,你的高热还没退,不能再着凉了。”

  徽拾细细的打量眼前的少女,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看起来和蔼可亲,声音也温和动人,确是黄莺无疑。

  她抬头向外张望,窗外暮色四合,月锁朱户,已是深夜时分。

  徽拾一把拨开站在她面前的黄莺,急切在室内扫视了一番,一室寂寂却再无其他人影,屋内的陈设也让她万分熟悉,这是于府的长宁居。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手上滚烫的温度与稍凉的脸颊相触,像是一盆凉水泼向烈火,她呆呆的。

  黄莺有些不解的说道:

  “小姐,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徽拾的双手抓住了黄莺茜色的衣袖:

  “黄莺,真的是你吗?”

  徽拾的心猛烈的翻搅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难道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吗?可是心上疼痛的感觉还在,连心底慌慌的感觉都那么真实。

  徽拾颓然的靠在床栏上,眼睛看着墙边一尊成窑的彩绘鲤鱼花瓶,里面插着一枝行将凋敝的桃花,被烛火照映形成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长长的。

  黄莺“扑哧”一笑,说:

  “小姐,你怕是睡懵了吧!”

  见徽拾并不说话,黄莺捧过来一只药碗,一边拿勺子翻搅着汤水一边走过来,药碗里腾起的白雾扑在黄莺的脸上。

  “小姐,还是先喝药吧,上个月你从外回来淋了雨才会发烧又引发了其他的病症,要是你再过几天还好不起来的话,我又要挨夫人的骂了。况且再过十天就是你出嫁的日子了,新娘子带病进门总归是不吉利的。”

  徽拾猛然看向黄莺:

  “你说什么?出嫁?”

  黄莺放下手里的药碗,笑逐颜开的说:

  “小姐,你还不知道吧,你的真心和痴情终于打动了贤妃娘娘,贤妃娘娘向皇上提出的将你嫁给五皇子殿下。哦,不对,应该是瑞王殿下,你久居深闺又缠绵病榻还没听说,上个月五皇子领兵破敌从边疆回来,皇上很高兴他击退了楼兰的进攻,所以他已经荣封瑞王了。”

  “那于想容呢?”

  黄莺重新端起药碗,走到床前来,对着她说:

  “大小姐去年就出嫁到青阳去了啊!怎么突然问起她?”

  徽拾突然糊涂了起来,好像所有的事都在此时断了线,似乎所有的记忆都派不上用场了,就连黄莺说的淋雨致病她都没有任何印象,好像过去的任何事她都记不起来了,难道先前的一切真的只是自己做的梦吗?

  “那我们是什么时候从徽州来到京城的?”

  “徽州?”黄莺微微一笑,“小姐,除了你是十五年从徽州回来的,我根本没去过徽州啊!听说老爷在徽州做官时夫人在徽州生下了你,所以取名叫徽拾嘛!但是那已经十五年了,怎么突然想起徽州?”

  黄莺舀了一勺药喂到了徽拾的嘴边,徽拾木然的张开嘴,偏热苦涩的药汁一下喉,身上立时涌出了一身薄汗,额上也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这么说她的确是云容的女儿,那她身上没有与萧凌隐的血海深仇了吗?她想,这一次是不是可以好好的与他爱一场,再也不用经受那些折磨了对不对?

  她的心开始雀跃起来,整个人都像是浸在和煦的春风中一样,身上因病痛带来的沉重感在此时一扫而空,她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喝进嘴里苦涩的药汁也变成了蜜糖一般,她伸手接过药碗,仰头一口气就将半碗汤药吞进了胃里。

  夜风习习,夜音寂寂,黄莺走后满室只剩下一盏晕黄的灯盏,纹丝不动的将略显陈旧的光线泼洒了整间屋子。

  接近黎明,徽拾披衣下床,推开窗户倚窗而望,院内银光满地好像铺了一地白霜,借着明朗的月光她看见墙下的一簇翻瓣莲开得正盛,好像一团火一样。她又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或许是梦境的那一幕,他站在坡上,她站在坡下,满破如火的翻瓣莲在他们周围燃烧,不言不语,微风习习。

  徽拾仰头看向夜空,一轮皎皎的弯月垂挂天际,玉宇无尘,几颗寥寥的晨星亮闪闪的,好像不停眨动的眼睛,廊下的促织不知是躲在了哪片草丛里,不知疲倦的一直鸣叫着,在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晰。墙上搭下的一丛迎春花在地上筛出明皎皎的月影,碧澄澄的苍苔晨露凝冷,叶稠阴翠,花香浮动,夜风卷起一地落花乱纷纷的拥向庭阶。

  天刚一亮,云容便带着婢女急匆匆的赶来,不知为何,徽拾在面对云容的时候总有一种奇怪的感受,明知道她的自己的亲身母亲,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对她的关爱也丝毫无减,

  可在徽拾心里却总是有一些难以言说的别扭之感。

  云容见她已经好了太多,顿时也就放下了心来。

  “徽儿,再过几天就是你的大喜之日可不要再出任何差错了。”

  云容放开了握着徽拾的手,表情有些伤感,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其实娘一直以来便希望你能嫁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平平静静和和美美的过完一辈子就好,可你偏偏却喜欢上了一个不平凡的人,五皇子现在荣封瑞王,他的生母贤妃也得圣宠,他年纪不大可雄心勃勃、胸怀大志,定有夺位之心,但无论他将来成功与否,对你都没有好处啊!皇室之水不可谓不深;皇室之情不可谓不薄,若是你们两情相悦倒也罢了,可他明明对你就是一副冷漠的样子,每每想到你嫁给他将会受尽冷落娘便辗转难眠,日日夜夜担心你的将来,传闻五皇子性格有些暴虐,在内完全不似对外时那样的温文儒雅,现在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娘对你仅仅只有一个要求,嫁过去后一定不要惹他生气,更不要去得罪江丞相的女儿江瓶沉,娘不在意你能不能为于家挣得多少尊荣,娘只希望你能保护好你自己。”

  说着,云容的眼泪便簌簌而落。

  徽拾的心慌慌的,好像云容说得有些太严重了些。

  “娘,你放心。”

  云容擦了擦泪水,转过身执起徽拾的说:

  “你姐姐嫁给青阳候,远赴青州,遥在千里之外,今生也不知还能再见几次面,娘本想把你留在身边再久一点儿,没想到还是这么快就要送你出门。五皇子原本与江瓶沉两情相悦,没想到贤妃却从中撮合了你和他,他肯娶你一方面是皇命难违,一方面是为了得到你爹在朝堂的支持,但娘想让你清清楚楚的明白,他不爱你,你嫁过去之后千万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倔强和莽撞,千万千万。听闻他对自己不看重的人向来不珍视,所以以后你能避则避,不可以去逞口舌之快了。”

  隐隐的不安朝她狂烈的侵袭了过来,连空气都似乎飘荡着危险的味道。

  “好了,不说了,免得把你弄得太过神经兮兮的,反正娘的话你记在心上就好,不管怎样,爹娘永远都在你的身后。”

  婚期即将临近的欣喜很快便冲散了那淡淡的不安,徽拾抚摸着那袭大红婚服上绣着的魏紫,凸出的金线绣纹在掌心粗粗的擦过,她的脸上荡开了笑容,心里像是灌了蜜似的,甜津津的像是要从心口溢出来。

  出嫁的这一天,徽拾穿上大红的嫁衣,一张鲜红的鸳鸯戏水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所以她没看见爹娘难舍担忧的眼神,她没看见萧凌隐漠然的表情,她没看见人头攒动冠盖纵横的景象,耳边只有锣鼓咚咚的声音、人群议论纷纷的声音。

  她感觉自己一直在笑。

  被扶着走近婚房的时候,她只来得及看见地上大红的地毯,上面绣着盛开的牡丹,她顶着盖头坐在床上,默默的等着萧凌隐的到来,她涂着大红色唇脂的双唇不由自主的弯起。不知过了多久,大概也没有多久,徽拾却觉得像是过了好久好久一般,萧凌隐以跨进房门便将所有的婢女全部遣了出去。

  徽拾看着他的脚步近了,更近了,她忍不住抿着唇笑得更加开心了。

  突然,盖头被一把扯开,露出了徽拾笑靥如花的容颜,她抬头看他,他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眼睛亮得好像一滩反射着阳光的秋水,他的双颊微红,一股醇香的酒气扑面袭来,他大概是喝了些酒,双眼也有些微红,他的手里抓着盖头的一角,后退几步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徽拾的脸。

  徽拾被他看得有些不安,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收拢了起来。

  “你满意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穿过长长的逼仄的弄堂传来,沉重得让她心里一惊。

  萧凌隐的手一松,盖头滑到了地上,与鲜红的地毯像是融为一体了般。

  “你什么意思?”

  萧凌隐却是忽的一笑,眉目俊朗丝毫看不出任何恶意,但他的话语却冰冷得像一块寒冰直直的沁进了徽拾的心里去:

  “我什么意思?你硬生生的拆散了我和瓶沉,还问我什么意思?”

  徽拾忽然委屈得想哭,她明明什么也没做,何来拆散?她从来没见过对她这么冷漠的萧凌隐。

  “你既然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娶我?”

  萧凌隐却是抬手猛然将桌上的雕花酒壶扫落在地,语气里也压抑着隐隐的怒气。

  “皇命难违,我如何拒绝?你不是死皮赖脸的非要嫁给我吗?好,这个瑞王妃你就好好当着吧!”

  说完,他甩袖离去,摔门的巨大响声惊得徽拾浑身一震,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

  暗夜寂寂,长夜漫漫,徽拾今夜做了一个没有新郎的新娘,她卸妆上床,和衣而眠,如胳膊一般粗的红烛已经烧了将近一般,可她仍旧并无丝毫睡意,脑子里有些乱哄哄的,让她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先前的雀跃心情此时化为泡影,她如同踩在云端又狠狠跌下,摔得她措手不及。

  辗转几次,强迫自己闭上眼也无法入眠,一睁眼大红的凤穿牡丹的帐顶映入眼帘,四周皆是艳艳的火红,好像烈火在熊熊燃烧一般,烧得她的眼睛都红了,烧得她的心都焦灼成了一团黑炭。

  她拉开木门,清凉还捎带着些微冷意的夜风拂到她的脸上,她感觉凉意森森,丝丝扣扣嵌进了她的每一寸皮肤里,月色皎皎,但也显冰冷,凉凉的铺洒到她的身上。她在中庭里踱步,踏着平整干净的青石板路抬眼望着天边的圆月,今日又是十五,月儿圆圆的好像一只银盘悬挂天幕,亮闪闪的让人几乎不能直视,那寥寥的几颗晚星都失去了平日的光华。

  南墙下有几树琼花,洁白如玉,花盘开得密密匝匝,绿叶拥翠,借着月光远远看去周身都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美意,檐下花灯闪闪随风转动,微风卷着些许如雨的落红乱纷纷的扑向远处,四周也发出“沙沙”的风吹树叶的声音,香风细细花香袭人,廊下也传来蛩音频频。

  庭院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卍”花纹,徽拾跳着踩上去,大红的拖泥裙尾在地上发出“嗤嗤”的声音,她提着裙子转身,檐下的八角纱灯正发出炽烈的光,她一歪头却发现墙壁上居然有一大丛爬山虎密密的爬了满墙,细长的藤条牵引着向上,仿佛要爬到天上去,碧澄澄的绿叶挂了满墙,在风里轻轻的摇摆,一片一片密密的生长着,给人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旺盛之感。

  月圞如镜,夜凉如水,夜风透进衣衫,凉爽得有些冷意,她席地而坐,明眸定定的看着圆月,却想象着今夜丽水街的花灯是何等璀璨,街市是何等喧闹,玉带河上是何等拥挤,她忽然觉得有些孤寂,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自己坚持的又是什么,四下无人,她对着天幕上的皓月诉说,可唯有清风自脸侧抚过,耳边唯能听见促织的鸣叫和树叶的“沙沙”。

   喜欢恍如隔世梦境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恍如隔世梦境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