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拾眼神定定恍如一尊冰雕,在众人各异的目光里她像极了一个恶毒跋扈的皇后在可以刁难温柔貌美的宫妃,黎未雪在她身旁轻咳,徽拾却仍旧是一动不动任由江瓶沉跪在地上手捧锦盒。
江瓶沉的脸色已然变得很是难堪,此时是继续跪也不是起身亦不是。
“皇后娘娘凤体欠安,你去帮皇后娘娘接下贵妃娘娘的贺礼。”
施蒙蒙一语提醒后黎未雪才敢上前,欠身行礼后接下,宫女扶起江瓶沉后,江瓶沉已经有些歪歪斜斜,连走路都不那么利索了,她在心里咬牙切齿,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种羞辱何曾在地上跪过这么久,没想到第二次服下了“情髓”忘却往事的于徽拾还是这么刁蛮这么善妒,她恨恨的想,走着瞧吧,终有一天你会栽在我手里。
徽拾的脑中心里此时已经成了一团混沌,无数的影子像是在重铸又似乎在自我毁灭,像是天崩地裂了一般,茫茫烟尘里什么也看不清了。
一路一路的人捧着锦盒上前献礼,她仍旧纹丝未动,一颗一颗幽蓝的明珠排成一线在脑中缓缓的滚过,像是冰凉的海水缓缓抚过皮肤。
面生的小太监还在一旁宣读宫外送进来的锦盒贺礼的数目,徽拾恍若未闻。
心里越来越乱,越来越乱,像是一锅正在加热的油,热流股股的上翻,就在这一刻像是突然沸腾起来了,她“呼呼”的粗喘起来,心也“砰砰”狂跳。猛的一下滚烫的热油像是悉数倾倒在了心上,灼烈的的烧烫感猛的炸裂开来。
“啊——”徽拾一声惊叫往后紧靠上了绣垫,右手猛然抓在了左胸的衣服上,纤纤五指死命的揪住柔滑冰凉的锦缎布料,上面的金线刺绣硌得她的手生疼,但徽拾却越抓越紧,五指的指节都泛出了异样的惨白。
萧凌隐一听徽拾痛苦的惊叫,立即旋身扑到了徽拾的身边,伸出双手揽住了她的身子。
“传太医。”萧凌隐急促的声音穿过围拢过来的一群人直达每一个人的耳中,即有小太监飞奔下去宣太医。
围拢过来的人都面色各异但多带惊恐之色,杂乱惊惶的言语中暗含着真心或假意的关心。
徽拾斜靠在萧凌隐的肩头,右手五指依旧死死的揪在胸前的衣服上,额上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耳边“嗡嗡”的乱响着,太阳穴也突突的跳,眉间结成了一个死死的结,紧闭的双眼紧抿的双唇泄露出此刻她忍耐的痛苦。
萧凌隐的脸上溢满了心疼,伸手抹去她额上的汗水,驱散围拢过来的人群还不时的抬头张望太医是否到来。
施蒙蒙打来一盆热水,为徽拾擦了擦汗湿的脸颊,黎未雪端来热茶喂她勉强喝下了一点儿。徽拾痛苦的样子慢慢减轻了一些,她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原本清灵的双眼此刻却一片猩红,双颊也浮上一层病态的酡红连带着小巧的鼻头都是通红的,淡色的双唇也像染上了鲜血似的,血红得可怖,粗喘的呼吸声倒是慢慢平复下来。
“我没事。”她开口,却是气若游丝声如蚊呐,揪紧衣服的手指亦缓缓放开了,像是成了一滩软泥一般,她完全靠在了萧凌隐的身上。
楼下不知何时又“砰砰”的响起了烟火爆裂的声音,一明一暗的火光射进屏风里来,在徽拾的脸上明明灭灭的跳跃着,烟花坠散发出“刺剌剌”的声音格外刺耳。
凛冽的冬季寒风刮过脸侧吹散了脸上的灼热和绯红,但却像是刀在割似的刺痛无比,徽拾疑心是否真的被割裂出了血淋淋的伤口,她伸手轻触脸颊,却是一片滑腻冰冷宛如触在了冰玉上。
萧凌隐让匆忙赶来的太医再三确认徽拾无碍之后才终于放开了她,明明是徽拾的生辰宴却偏偏变成了政务朝议,萧凌隐和江丞相于太尉一众大臣去议事了,徽拾觉得心里堵得慌,一个人转到了屏风外吹着冷风。
“你还好吗?心口还痛吗?”
萧凌峰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巨大的爆裂声几乎淹没了他的声音,徽拾却听得清清楚楚。
徽拾眨了眨眼,什么也没说,像是寒风将她吹得冻住了似的,她呆呆的,好大一会儿,才轻轻摇了摇头。
“你刚刚怎么了?”萧凌峰又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上月淋了冷遇的病还没痊愈吧!”
萧凌峰微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我给你的东西你看了吗?”
徽拾转头看他:
“嗯。”
“那你信我么?”
“我信不信根本就不重要,信不信都改变不了什么。”
“是因为你不愿意去相信,所以才会这样说,对不对?”他的声音里不知为何藏进了满满的失望和凄冷。
徽拾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们之间只隔着一步的距离,徽拾明明白白的感觉到他身上渗出的彻骨的寒意甚至是绝望。
“我们以前是不是交情很好?”
“嗯,很好。”他点头,“很好很好。”
好到差一点就成了彼此的唯一。
“他说我们根本毫不相识。”她摇摇头,“我什么也记不清了。”
“我知道。”他笑,“那你信他还是信我?还是说这就是你不愿意相信事实的原因吗?”
徽拾不答亦不好奇他那句“我知道”是何意义,却只是自顾自的说:
“你能帮我找回那些记忆吗?”
“我想,我可以。”萧凌峰顿了一下,在徽拾神采奕奕充满希望的眼神里继续说道,“但是我不想。”
徽拾蹙眉,有些气急的说:
“为什么?我唯一拥有的只有那些记忆了。”
炫目的烟火在他们头顶的天空绽放,“刺剌剌”的声音像是琉璃碎裂于地,星星点点的火光像是飞溅的琉璃碎片闪着醉人的萤光。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烟的气味。
萧凌峰沉默了一下,迟疑的瞬间再次出口的言语已经变得如此干涩。
因为我不想你再去回忆起那些痛苦的过往,况且——
“你……”还有我。
剩下的三个字哽在了喉咙只是迟疑了那一下,就一下,还没有机会说出口便戛然而止了,因为他不经意间瞥见一道人影正缓缓的靠了过来。
“皇后娘娘和安平王交情匪浅啊!外面寒风正紧,两人却跑到了外面吹冷风,怎么?是有什么不能让别人听的秘密么?”
江瓶沉甜腻的声音让徽拾觉得厌烦极了,那蓝色明珠幽幽的影子又开始在徽拾的脑海里滚动起来。
“江贵妃若是想借地吹风的话,正好本宫气儿也顺了,这地儿就让你了。”徽拾说完,一甩袖就转进了屏风里。
萧凌峰一语未发,只是轻飘飘的看了江瓶沉一眼,礼节性的拱了拱手亦是转身进了屏风里,独留下江瓶沉一人在寒风里生着气。
闹到很晚宴会才结束,等到各自酒酣耳热散席回府后徽拾也正想回凤仪宫,刚起身小川子跑了过来说是皇上特许今夜皇后娘娘可以与家人叙会儿家常。
名为家人,可是徽拾与于家人呆在一起时却总是觉得很奇怪,有些无话可说甚至有些莫名的厌恶。她不想这样想,可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觉,面对于家人,她首要的感受并非亲切而是带着惊恐想要逃离。
等到送走了于家人之后,徽拾才随着黎未雪慢慢的往凤仪宫走,天黑路远,黎未雪建议徽拾乘坐凤辇回宫,可是徽拾却摇头拒绝,她记不清以前的自己有没有在寒冷如斯的冬夜里漫步过,但是今晚心情却没来由的宁静,就像大雪过后一片茫茫的天地一样宁静得听不见一点儿声音,所以就算再冷,她也什么都不想去在乎只想在雪中静静的走一遭。
夜如泼墨,徽拾想,若是没有这些一步一盏的宫灯大概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快到半夜时分了,披着曳地的狐裘还是冷得彻骨,徽拾将手放在嘴边呵气,借着朦胧的火光,徽拾看见一团一团浓浓的白雾从自己的口中飞出温暖一下已经冻僵的手指后就烟消云散,下一团白烟又会紧接着飞出,虽然一步不停的在雪地上走着,踏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但是脚还是冻得像块冰似的,双手冻得又僵又疼的时候徽拾才忽然想起自己为了早点和于家人分开走得太匆忙黎未雪和自己都忘记了拿上手炉,她一边不停的呵气一边互相搓着双手取暖。
黎未雪打着灯停在前边儿转过身问她要不要现在停下来就近找个宫暖一会儿,然后差人去请凤辇过来,虽然已经冷得直搓手,但徽拾还是固执的摇头拒绝,她想既然一开始就决定要这样走回去,又为什么要半途而废呢?难道就因为一点严寒和风雪吗?乘坐凤辇可能是要更快一些更暖一些,但是也会错过太多这夜里独一份的美里雪景。
“娘娘,您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奴婢真的带担不起的。况且,您还在城楼上的时候不就困了么?早点儿回去可以早些歇息呀!”
劝说了徽拾很久的黎未雪几乎都带着哭腔了。
可徽拾依旧坚决的拒绝,她虽好言相劝但依旧不曾改变自己。
宴席还未散去的时候,徽拾的确有些昏昏欲睡,但是被这寒夜的冷风一吹,却睡意全消,清醒得好像刚从梦中醒来一般。
“咯吱咯吱”的雪地跋涉声,在暗夜里听起来却如此神秘悠远,好像隔着多年尘封的岁月恰逢此时才抵达耳边,头上的钗坠叮铃腰上的环佩叮当,让徽拾没来由的想起一串玛瑙珠串的风铃在风里摇摆的样子,晶莹的玛瑙珠犹如一颗颗泪滴透着莹润的光华在风里轻轻晃荡互相碰撞。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一声一声,神秘悠远。
在雪地里跋涉多时,终于遥遥望见了前方红漆高门黄墙碧瓦,门上挂满了红灯,一派辉煌景象,灯光晃眼极了,徽拾看不清匾额上的烫金大字,徽拾有些懵然,不知这是什么人的寝宫,看这么气派辉煌应当不是一般的宫妃。
“娘娘您看,凤藻宫到了,离凤仪宫不太远了。”
两宫虽说只有一字之差,直线距离似乎也并没有多远,可是这随着这路的七弯八拐,走到凤仪宫正门至少还有一里路远。
还未走近,凤藻宫的朱漆大门突然打开了,徽拾远远看见小川子打着灯出来,不出意料的后边跟着萧凌隐。
徽拾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心猛的向下沉了下去,江瓶沉一定是告诉了萧凌隐她和萧凌峰单独见面的事,一股热流腾的一下冲上来,在阴冷的冬夜居然全身忽的冒出了热汗。
脑中乱得成了一团浆糊,双脚已经是无意识的在行走着,只能木然的一步一步向前踏去,刚开始觉得凤仪宫太远了,走了好久都还没到,现在却希望能远一点再远一点,远到能让她相处怎样从容应对的方法才好。
黎未雪像是没有发现徽拾的一场一般仍旧脚步未顿的走在前边,看见萧凌隐离开的方向,她回了一下头:
“娘娘,要不要追上皇上?他一定是去凤仪宫了。”
徽拾强压下心里的慌乱,匆忙的回了她一句“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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