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拾从没有哪一刻像这样体会到过“高处不胜寒”的意义,在高台上站了那么久,脸都被吹僵了,还得挺直背脊,硬生生的受着寒风的吹打。
一场封后大典下来,徽拾感觉腿都那么不听使唤了,不过好在下了高台便有凤辇,一路直到凤仪宫,先前置放在绮淓殿的东西也早被搬了过来。
一见到柔软的绣榻,全身的疲累感瞬间如洪波淹没了她,不顾头饰沉重衣饰繁多,徽拾一下扑倒在了绣榻上,任谁拉也不起来。
“娘娘,你还是快起来吧,待会儿皇贵妃江瓶沉江氏、瑾妃陈姽婳陈氏、宸妃袁离燃袁氏以及其他宫妃还要前来拜见您呢,您可别把头发弄乱了,那样就不合礼数了……”一个名叫双城的宫女端着一盆热水笑着对趴在绣榻上的徽拾说道,却话未说完,就被刚跨进门来的黎未雪猛的拉了一下衣袖,双城被黎未雪甩来的一记凶狠的眼神吓得立即闭了口。
徽拾原本闭上的双眼也微微睁开,失望落寞的神色显而易见。
“娘娘,您也知道,皇上是新帝登基,自然要些手段来稳固根基,况且,皇上是占了个先机才能登基为帝,先太子的支持者也众,所以……”黎未雪低声的劝慰道。
徽拾摆摆手示意她别说了。
“我知道,我明白这没什么,况且以后这后宫的嫔妃也会越来越多。”徽拾嗤笑一声,“只是我没想到,原来他也需要这种方式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
黎未雪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捂住了徽拾的嘴:
“娘娘,这种话不可胡说,这些话您自个儿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可千万别说出来,虽然皇上宠您爱您,可难保不会被有心人恶意利用,还有这种话可关系皇上的尊严,可不能再说了。”
黎未雪转头对着端着水盆垂头静立的双城说:
“刚刚娘娘和我说的话你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你这身皮就得搬家了,知不知道?”
双城慌忙跪下,脸颊吓得惨白:
“奴婢知道了,奴婢刚刚什么也没听到。”
黎未雪点点头,将双城打发了出去:
“你出去,等那些拜见娘娘的宫妃来了再进来通报。”
直到看着双城消失在门外,黎未雪才又靠近徽拾的耳边说:
“娘娘,皇上对您的心是个人都知道,所以,您也不必担心,无论将来这个后宫会再有多少人,您永远都是皇上最爱的那个,您在他心中的地位是无法撼动的。”
徽拾坐起身来,她神色凄惶的摇摇头:
“其实,我不是在担心我的地位,地位和名誉向来都不是我在意的东西,只是,若是我爱一个人的话我就会希望他的人他的心干干净净的完完全全的都属于我,我爱他那么多我当然也希望他爱我那么多,如果他分出一点点别的心思去爱别人我就就会觉得我的爱付出得不值得,就算他给我的再多我也依旧会想到他给了别人的那一小部分;我得到了再多,没有得到的那一小部分也会让我耿耿于怀。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这样去要求我的夫君,可是我就是觉得不公平。或许,你会觉得我善妒占有欲太强,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也没办法说谎,更没办法让自己假装大度的让我的丈夫去雨露均沾而自己躲在一旁悄悄垂泪。未雪,或许你会唾弃我,觉得我不遵守三从四德不是个好女子,但我不想骗你,因为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黎未雪蹲下来看着徽拾明亮得像星子的眼睛,水光闪动好像真的汪住了一团清水一般。
“娘娘,古来女子从来都是以夫为天,能有这般思想的恐怕古往今来您是第一人,奴婢知道,您的父亲也就是于太尉今生不曾纳妾,仅有您的母亲一人,您从小是受您双亲的影响,但是您的父亲他仅仅是男人中的特例,怎么可以用一个特例去要求别的男人呢?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实属平常,况且您嫁的更不是普通人,他是一个皇帝,三宫六院佳丽三千也不为过啊!从古至今,能在阅尽绝色的皇帝心里留下一席之地的女子又能有多少?前几日在绮梅园皇上和安平王所说的文宗皇帝痴恋梅妃的故事,您还记得吗?那梅妃多受宠爱?可她还不是只是一个妃子?而您在皇上心里拥有的不仅仅是一席之地,您拥有的是他的整颗痴心啊!”
徽拾笑,苦涩在脸上蔓延。
“你是想说我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是吗?能拥有一个皇帝这般的深情已经是我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可我才不这样想,如果有选择我宁愿嫁一个平平凡凡的百姓,或许没有钱没有权,日子也过得很辛苦,饭得自己做火得自己烧地得自己耕种得自己撒,每日粗茶淡饭穿的也是粗布短衣不似宫中这般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但是我想我会很自由很快乐,逍遥山水间才不像皇宫这般逼仄,有多少市井百姓这辈子都没见过皇宫的珍馐和珠玉,但是我却觉得他们比后宫的人过得开心得多,他们过的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数丈高墙就这样蛮横的阻隔了多少人的命运,连呼吸都是如此压抑,攻心斗角都成了家常便饭,芳草萋萋的冷宫徘徊着多少不甘的冤魂。不受宠的千方百计的要争夺宠爱,受宠的时时刻刻得提防别人的明枪暗箭,后宫的每个女人都在争抢一个男人的眷顾,这皇宫就是一个华美巨大的黄金牢笼,外面的人以为这里面的人过得多么幸福无忧,快乐得都可以忘记自己是谁,有多少人拼了命的也想挤进来,可他们只是被这黄金牢笼闪闪发光的外表吸引却不知这笼子里面有多复杂和肮脏——”
“有多少人这辈子将能够变成有钱有权的人而作为人生信条,但是等真正变成有钱有权的人之后、等被钱和权腐蚀了自己之后、等在纸醉金迷里沉浮得太久之后,才会猛然回忆起无钱无权时的纯粹快乐。听惯了钱环叮当的声音恐怕就会忘记鸟儿清晨在林间鸣叫的声音、闻惯了上等熏香的气味就容易忘记最新鲜的花朵的芬芳,等到某日再听见鸟儿的叫声再闻见鲜花的香气的时候才会像从梦中猛然惊醒的样子,才回发现自己最眷恋的还是最初的感觉——”
“可是我原本可以过得更自在更快活,却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委屈自己呢?”徽拾说,“明明早就预见了结局,明明知道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真不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嫁给他,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想必,我当初一定是爱极了他,才会这般自暴自弃。”
黎未雪的表情蓦地顿了一下,随即笑道:
“是啊,娘娘当初的确是爱极了皇上才会甘愿这般牺牲自己,所以既然都已经牺牲了,那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反正已经改变不了过去的事了,那就努力的将以后过得更好一些才是正经的。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奴婢陪您去正殿,宫妃们也该到了。”
正说着,双城的身影忽的出现在了门口,她气喘吁吁连话都说不出来,徽拾和黎未雪相视一笑,在双城瞪大的双眼的注视下相携着向外走去。
到了正殿才发现萧凌隐居然也在这里,那种被监视被控制的感觉不可遏制的又像一条蛇似的缠了上来。
“皇上,您怎么来了?”在人前,徽拾不像私底下那么随便,她可不想被这些最会搬弄是非扯闲舌的宫妃抓住什么把柄。
刚刚封后大典结束后,萧凌隐草草交代了几句就和萧凌峰还有一众大臣去太极殿议事去了,好像是拨去的赈灾银有什么问题,看他严峻的神色,似乎还有些严重,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想起大典过后各宫嫔妃要来参拜皇后,所以就过来看看。”
徽拾心里更加嘀咕,参拜皇后又不是参拜皇帝,难道他害怕她怯场不成?还需要他来为她镇场?难道他又是来监视她?他好像特别不想让她处在人多的地方,他就是要她永远呆在他编织好的黄金牢笼里?
“那事情都处理好了吗?臣妾刚刚见您神色那么凝重还以为事情很严重呢。”
“事情也不算多严重,朕叫他们先商议着拿出主意,等朕过去再确定最终方案。”
“过来吧!”萧凌隐朝着徽拾招招手,“过来坐,等参拜结束朕还要回太极殿呢!”
萧凌隐见徽拾愣着不动,只好走下来牵她,徽拾只好跟着他的脚步走,走了几步萧凌隐想起了什么,忽的转过头来看着她,徽拾一惊,不由得笑着说:
“怎么?臣妾脸上有什么脏东西?皇上这样看着臣妾,看得臣妾心里毛毛的。”
“朕想起明天就是你的生辰了,当初封后大典看日子的时候朕还特意注意过,这几日忙得都差点儿忘记,这会儿想起来就想问问你生辰想要些什么?”
徽拾倒是一脸懵的样子,她想不起自己有没有过过生日,反正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自己的生辰都不太记得,在她看来,过不过生辰似乎都没什么关系。
“臣妾锦衣玉食、珠环钗珮什么都不缺,真的没什么想要的。”
萧凌隐什么也没再说,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虽说什么也不想要是徽拾自己说的,可她一见萧凌隐在她稍微表态之后就真的作罢之后,心还是猛的往下沉了沉。
徽拾在心里嘲笑自己,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个俗气的女人,也会这般矫情,也会做怎样口是心非的事。她努力的说服自己不要这么小心眼儿的去在意这些小事,可自己的心却还是隐隐的透出了凉意。
矫情!真是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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