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天气已经渐渐转凉,萧凌峰自从上次离开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回来也没有人来通报过一声,连有什么东西回来取他都是派人回来,于徽拾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眼看着三月之期已经快到了,于徽拾的小腹也已经高高隆起。
太子妃怀孕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满朝文武或但凡有些有头有脸的人家都送来了不少贺礼,不外乎都是些奇珍异宝,她本来不想收可是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看着来祝贺的人或谄媚或真心的脸,她尴尬得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放在哪里,只能紧紧的绞住手中的帕子脸上带着难堪的笑容,看着被自己握得发白发痛的手耐心等待着祝贺的人一批一批的离去。
几天的接待让她觉得自己的手都快痛得没有了知觉,脸上的表情也快凝固了。
三月之期即将到了,徽拾心急如焚,可萧凌峰不肯回来见她,她也不知何处去寻。
今日央求黄莺和小邱出去打听,黄莺回来气鼓鼓的。
“没想到太子殿下也就是个俗人,居然也会趁夫人怀孕的时候出去眠花宿柳。”
“眠花宿柳?”徽拾的心里猛的一惊,这不是给了他的对手一个绝佳的机会吗?
“对啊!”黄莺坐在桌边,“他要娶小姐你的时候说得多好,态度多诚恳,没想到小姐你嫁过来才几个月他就厌倦了?这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现在他日日夜夜流连逸翠园的事儿京城里有谁不知有谁不晓,亏他拉得下自己的身份,和一个妓女整日寻欢作乐吟诗唱曲儿的,前几天还带着那个叫什么凝眉的妓女去玉带河放烟花,呵!搞得像过年似的,太过分了,他这不是存心让你难堪嘛!”
黄莺义愤填膺,说道此处一手捶在了桌子上,桌上的茶壶茶杯往上跳动,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黄莺,别说了,都是我的错。”
“小姐,你就别再替那个负心汉辩解了,你有什么错?你在这里辛苦怀着他的孩子,他倒好,对你不管不问。”
徽拾羞愧得低下头去。她知道萧凌峰是在报复她,他也想让她尝到被背叛的滋味。
“小姐,我还听说他还准备把那个妓女接进府里来,封为侧妃,小姐,你看看他做的什么事?”
“随便他,只要他觉得开心就好。”反正也没几天可过了。
“小姐。”一直没出声的小邱凑近了说道,“我还听说了一件事。”
他扭头看了看门外,确保除了一地金黄的阳光和花圃里摇曳的花草外再没人了,他才压低了声音说:
“我还听说,皇上已经病危了,民间传的是皇后娘娘给陛下的饮食里下了毒,目的是尽快把太子扶上帝位。”
黄莺和于徽拾望着他,久久没有回神。
眼看着一切朝着深渊滑去,无可挽回,无法阻止。
徽拾抬手阻止小邱和黄莺再说下去。
“你们想徽州了吗?要不你们动身回徽州去吧,京城实在不是个久留之地。”
“小姐,那你呢?”
“我当然是留在这里啊!”
“既然你不走,我们也不会走。”
她叹了口气,本来也就知道他们一定不会离她而去,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再多费口舌引来他们的不安和猜疑,那么就让他们一起留下来迎接这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吧!
徽拾在孤独和煎熬里等待着命运的驾临,她在玉簟上翻来覆去,内心浮躁不已,新流下汗重叠下来,浸在玉簟上,身上的汗也打湿了中衣,黏黏的贴在身上。
她将手贴在额头上,准备着随时擦拭渗出的薄汗,半夜都还没睡着,不知为何今夜觉得心跳得很快,咚咚咚的像是要跳出来,正迷迷糊糊间听得黄莺匆匆忙忙推门而入,她听见黄莺浓重的呼吸和极快的脚步声,还没到她的跟前,黄莺便急急忙忙的说:
“小姐,不好了,皇上……皇上驾崩了。”
黄莺咽了一口唾沫,气喘吁吁的扶着床柱。
徽拾迷迷糊糊的被黄莺惊叫着吵醒,她睁开带着血丝的双眼,疲惫不堪又有些懵懵懂懂。
“小姐,快起来,大事不好了。”
“皇上驾崩你着急什么?好像失火了一样。”
“小姐,皇上驾崩,而五皇子带人围困了皇后,控制住了皇后娘娘和端妃娘娘,现在正在带兵前往太子府,街上已经一片混乱火光冲天了。小姐,快走,他们待会儿就要过来了。”
于徽拾瞬间清醒了过来,把这床柱说:
“太子呢?”
“不知道啊!不过他派了人回来让你赶紧走。”
徽拾掀开身上的凉缎薄被,翻身下床。她的身子已经变得笨重,她知道自己已经走不出这太子府了。
她突然变得冷静下来,既然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那又何必慌张,就算死也要死得从容。
她慢慢的赤脚踏在地板上,接过黄莺从架子上拿过来的茜色外衣长裙,她忽视了黄莺急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和催促的话语,听着外面震天的达达马蹄声和嘈杂的脚步声,更远处传来的商铺躲避不及纷纷被撞倒的声音,刀剑碰撞的声音,好些人哀告的声音,大批的人尖声惊叫逃窜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从门口望去冲天的火光已经照亮了半边天,这些嘈杂和异常的红光让人心里颤抖不已,任谁也知道这是个不平常的夜。
“小姐,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黄莺,你和小邱走吧,我是走不了了,他们来了又怎么样,不过就是一死。”
“小姐。”黄莺望了眼门外直冲到天上的火光,听着已经将整座府邸包围的隆隆声,突然间镇定下来,“小姐,你不走,我不走。”
小邱从门外进来,他本来是在外焦急等待,却听见于徽拾平静的声音,他突然安静下来准备接受那未知的命运,“小姐,我也不走,我们就算死也在一起。”
太子府的人都惊慌逃窜,个个走的人还不忘敛走一些金银细软,到处桌椅倒塌、花毁盆碎,帘幕也得被人扯了下来皱皱的铺了一地,一串红、百日草、茑萝和好些知名不知名的花儿撒了一地,混着泥土像是地毯一般铺在地上任逃窜乱跑乱嚷的人们践踏,把嫩生生的花瓣和翠得滴绿的叶子直踩出汁液来,污浊的汁液湿了满地,在各处悬挂的宫灯的照映下颜色显得十分恶浊,混着湿湿的泥土连芬芳也变得恶心起来。
不一会儿,府里的人皆四处惊逃散尽,近处的嘈杂一下子清空了,徽拾侧耳细听,似乎远处的嘈杂也清空了,私下里寂寂无声,只有夜风吹着树叶沙沙的响。仿佛刚刚那一切令人心悸的声音全部都是一场梦。
可眼前的凌乱的场面和带着恶浊的花香都在提醒她,这一切都不是梦,现在府外确实有着大队的人马将整个府邸包围得水泄不通,就等着她自投罗网或是让外面的人瓮中捉鳖。
她还是等着,和黄莺小邱一起,倚在这门沿,等待着对方来人。
可一直没有人,四下里安静极了,像每一个寂静的深夜那样只听得到小虫在廊檐下在花丛里里“叽啾叽啾”和遥远处传来的片片蛙声,月光如银洒在中庭,亮堂堂的只有像鱼虾一样的修竹之影投射在地上随着风轻轻晃动。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想,既然结果都是一样的,又何必在意自己究竟是自投罗网还是被瓮中捉鳖呢?
“黄莺,麻烦你扶着我,我们出去吧!”
“好。”
黄莺如她一样镇定,她很高兴。
小邱也上前来扶她,她就着烛光看了一眼他们两人,眼底没有丝毫惧色,她笑了,他们也冲着她笑。
他们沿着抄手游廊到达一处洞门,穿过洞门是一处花园,里面花树摇曳,花枝四处放散,花香满溢,中央有一个很大的水池,里面种满了莲花,蓬蓬如盖笼罩住绝大部分的水面,水上是一座红漆黛瓦的凉亭,亭里的石桌石凳一如往常的模样,他们沿着花树中间的一条青石子小路走过,直直的走去大门口迎接属于自己的命运。
于徽拾有些气喘吁吁,明明走得不快,可她还是吁吁的喘着气,好像快要呼吸不了,心也开始砰砰的乱跳,越往前走,皮肤便一寸寸凉下去,她觉得自己的肚子开始莫名的疼了起来,她斜斜的倚靠在不知是哪一个人的手臂上,艰难而缓慢的前行。她已经记不清楚究竟穿过了多少次洞门上下过多少次台阶路过了多少件被大大打开并且东西遗落一地的房间,满目狼藉一片凄凉之态。
已经远远可以望见朱漆兽头衔环的大门了,大门被大大洞开,可以看见外面火光映天,但还是一片寂静无声。
她被搀扶着一步步走近再走近,她仿佛能闻到危险的气息,但她不能退缩,她只能朝前走,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重,肚子似乎也越来越疼。
一步一步登上台阶,渐渐的照在地上的火光开始一寸寸照在脸上看不清眼前的情势,火光熏得脸和身都热滚滚的,皮肤都有些发痒发疼,她微眯着眼,一点点将门外的情形看在眼里。
最里层是身着戎装的士兵骑着高头大马将府门团团围住,一溜拿着刀戟的士兵像两边延伸一直将整个太子府包围在圈里,乌压压的一群人手里都拿着燃得正雄的火把,门外的每一个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大门口,直到他们仨出现。
最领头的一个人弃镫下马,走上前来,在她退后一步的同时将她一把拉进了怀里,她“啊”的一声就要挣开,脑子里也变成了一片空白,难道今日要在这里受辱吗?她的双手用力的撑在那人胸前冰冷的铠甲上,眼里泪光盈盈。
小邱和黄莺正要上前,却听见那人对着徽拾说:
“别怕,是我。”
语气温柔极了。
徽拾抬眼看他,背着冲天火光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他的眼睛里恍如有一泓秋水,光泽流转,盈盈似水,眼里明明带着安抚,却一下子让徽拾莫名的恐惧起来。
她猛的用力推开他,向后退了几步几欲摔到,黄莺和小邱上前一把将她托住,她的双手明显的护住了自己的腹部。
他皱眉,她的脸上是一种无法描述的表情。
萧凌隐在她的脸上似乎看出了怨恨和凄凉,她的眼睛里满是对他的恐惧和排斥。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在这个紧急的时刻离宫带着大队人马包围太子府但是却不叫人进去搜查,他知道自己只是想让她自己走出来,好像那样他就可以欺骗自己,这是她心甘情愿回到自己的身边。看着她一步步走来的时候,他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他忍住再忍住,最终没有忍住才会翻身下马,在这么多人面前将她拉进怀里。
他看着她被火光映衬得发红的脸颊,一双杏眼全无笑意,她就这么盯着他,重重的火光在她的眼里闪烁,好像在她的眼底燃烧一般,那火直直的要烧进他的心里,她的双唇颤抖不已,并且似乎已经失去水的滋润很久了,原本娇艳的双唇此时竟然有些干皮凸起。
此地不宜久留,虽然宫中已经被他的人包围把持了,也有自己的心腹坐镇,可萧凌隐是个多疑的人,他时常觉得自己无法全身心的相信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
她们持续着这毫无意义的僵持,眼看着东方爬起了鱼肚白,白昼将至,因为这一场铁马雕鞍的践踏,夜市被破坏而匆匆忙忙收拾起来后,晓市也无人出摊,两旁的商铺全部关门歇业,只有极少数大胆的人隔着窗缝门隙偷窥外面的场景,看着这满街站满持刀执戟的军士也都吓得缩回脑袋,个个在家自求多福。原本繁华喧闹人声鼎沸的夜市此刻全四下无人寂静无声唯有风吹刮起遗落于地的物什。
“殿下,不能再耽搁了,宫中还需要您主持大局,时久恐生变故。”
萧凌隐身后马上的一个年轻将士看了看东方发亮的层云,对着萧凌隐说道,他的双手攥紧了缰绳语气里似乎有一些视死如归的感觉。
萧凌隐微微抬头看了看东方,天色的确越加明亮了,廊檐下鸣叫的小虫也开始渐渐稀声,带着惺忪睡衣的鸟儿已经开始了新的啼鸣。
的确不能再耽搁了。
他再一次上前,从黄莺和小邱的手里将徽拾拖到自己身边,在她反抗之前,出手点了她的穴道,见她软软的倒在自己怀里,眼睑遮盖住了眼底的恐惧和排斥,也消散了满脸的怨恨和凄凉,她的双手也不再牢牢的撑着他试图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她此刻就这么温顺的躺在他的怀里,像极了以前她睡觉时那么宁静的靠在他怀里的样子。
萧凌隐将徽拾打横抱起,向前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正欲冲过来的黄莺和小邱说:
“你们过来照顾她。”
说完再次向前,围成一个包围圈的士兵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手中的火把照着还不甚明亮的地面直直的照到包围圈外面的一辆翠幄青绸车。
再次纵身上马时的萧凌隐不自觉的会心一笑,他觉得自己有一种将全世界都抓在了手里的满足感,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说他杀兄夺嫂都无所谓了,他只想得到她,就像刚才那样,将她紧紧的揽在怀里。他想每日看着她描眉涂脂,他想每夜看着她安静的睡在自己怀里,他想望着她的浅笑、凝视她的蹙眉,他想望着她的容颜同自己一起衰老,直至白头。
萧凌隐上马时的身形比开始似乎格外轻灵了一些,那泛着银光的沉重铠甲在他的身上似乎都恍如无物。
他感觉自己在笑,眼前的一切都那么开阔美丽。
他从来没有觉得哪一个清晨会像现在这般朦胧动人,他从来没有觉得原来鸟儿的叫声也可以这样悦耳,连那路边石缝里挣扎冒出的野花在此刻看来都是国色倾城,没有哪一次的晓风可以这样清爽仿佛一下吹开了他所有的阴霾,没有哪一次风里的花香可以这样沁人心脾直直的甜到了心底染到了眼底。
他觉得达达的马蹄声和踏得震天的脚步声也成了动人的旋律,他从来没感受过这么美好的一刻,天上地下林中水底所有的一切都这么可爱,连看着地上的一块块石板似乎都是这么愉快。
刚刚出声提醒萧凌隐的年轻将领沉思一会儿一夹马肚快了几步赶上萧凌隐与他并肩骑行,天色还有些朦胧,像是谁将黑夜拿滤纸过了几遍尚未把黑夜滤尽一样,眼前还飞着些黑夜没来得及收走的小颗粒,前后的将士依旧点着火把,将天上映得红彤彤的,地上也照得分外明亮,连遗落在地的一枝桂花的叶子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将萧凌隐的愉悦也看得清清楚楚,他看着萧凌隐俊逸的侧脸,看着萧凌隐浮于脸上的欣喜他却从心底渐渐升腾起隐忧。
他低头思索,似乎是在心中斟酌,随着大队人马的缓步前进,他沉思许久,终于扬起了脸。数把灯火汇成的光亮照在他的脸上,映照出一张清秀年轻的脸,他缓缓靠近萧凌隐,犹豫许久眼看宫城在望,他纠结许久终于开口:
“殿下?”
萧凌隐偏过头看他,脸上的笑意还在。
“唐宁?什么事?”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开心的萧凌隐,也确实不想将这抹笑从萧凌隐的脸上硬生生剥离,但是……
“殿下,太子尚在外随时准备反扑,而您现在却急着将太子妃接进宫里,这恐怕……”
“皇后谋害父皇,证据确凿,我又有父皇临终遗诏在手,怕什么他会反扑?况且我们早就掌握了他在中央地方各地的势力,怕什么?”
“殿下,话是这样没错,可皇上生前并未昭告天下要传位于您,太子在天下人心中无疑已经是未来天子的确凿人选,现在您即使有皇上的传位诏书在手,也难免会被人议论是伪造圣旨。”
萧凌隐脸上的笑意渐渐流失。
“那依你看,当如何?”
“殿下,您如今登位称帝最最重要的便是要稳定民心啊!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您必须要给天下人展示您最好的一面。我说句不好的话,您如今带太子妃回宫已经是大大的失策了,况且您已经和于家大小姐许下了婚约……”
“你是要我现在放弃她?”萧凌隐的眼里有凌厉的光一闪而过,“那不可能。”
“属下不是要您放弃她,而是避过这个风头,您可以先将她送回于府,等大局已定再接她入宫也不迟。”
“不行,她必须要在我的眼前,我才能安心,将她放在宫外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无法预料的事。”
“那殿下您打算将她怎么办?以什么名义将她留在宫里?”
“我要封她为后。”
唐宁大吃一惊:
“不可啊,殿下。别说现在非常时期时机不允许,您与于想容的婚约将近,要立后也该是于想容而非于徽拾啊!况且她还是太子妃现在怀着太子的骨肉,您……”
唐宁的话在萧凌隐一个寒锥冰刺一般的眼神里被迫停止,那个眼神让唐宁全身都像结满了冰碴一般,全身都僵硬了起来。
在唐宁的印象里,萧凌隐不是个没有理智不分是非的人,反而是一个礼贤下士虚怀纳谏的贤士,可一遇到于徽拾他就变了,他变得是非不分全无理智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
唐宁幽幽的叹了口气。
“报——”队伍最前方有一士卒骑着马飞身上前禀告,疾驰到萧凌隐面前翻身下马扑跪在地,“禀告殿下,我们在瞿山已经发现太子的踪迹,我军人马包围瞿山,一寸寸进山搜寻,却发现太子已经自杀身亡。”
“自杀身亡?你们确定那是太子吗?”
“回殿下,确实那是太子,尸首已经运回停在了南城街的义庄里派重兵把守。”
“唐宁,你亲自去一趟南城街确认,不论是与不是快速回来禀告。”
“是。”唐宁拱手行礼,拉住缰绳调转马头,飞快的奔走离去,达达的马蹄声显得极为刺耳。
天已经大亮了,棉絮一样的白云堆在天边,包裹着火一样的太阳,浮在湛蓝的天上混着橘红的朝霞就像盛在蓝色瓷碗里一只荷包蛋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红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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