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蓁曾经犹豫了很多次自己是否来看一眼芊芊，最终她还是没有走出来这一步。她只是时不时的在萧屹面前提起芊芊又闹了什么事儿，萧屹也渐渐觉得烦了，就算原本还有两分心疼可惜，也都在每一次顾蓁说起的时候耐心耗尽了。

　　最后萧屹道：“葳蕤，你也不必再和朕说起来此事了。朕已经给她留了两个伺候的人，也有贵人的位份，若她愿意，余生也可安然度过，可她偏偏不安于现状如此胡闹，实在是太过让朕失望了。从此之后你也不必在朕面前说起这个人，若她再有非份行为，你不必再顾及姐妹情分，直接处置了吧。”

　　顾蓁愣了一下，似乎还要开口请求什么，到底被萧屹拒绝了。

　　北齐的军队驻守在瞿南城外，沐国公的军队几次三番出战试图收复瞿北城都屹失败告终。瞿南城的百姓或许隔着那满满官道可以望见在那遥远的地方或许还有自己的亲人所在瞿北城已经沦落在他国的铁蹄之下。

　　萧屹多次下旨命沐国公收复瞿北，可是情况都不容乐观，萧屹也只能暂时命军队修养生息以图来日。

　　他实在没有心情去顾虑一个女人的感受，听的厌烦了就连听都不会想听了。于是在转过年来的靖安十二年春，她重新走进了春华满庭。

　　到此时，她入宫已经十年，从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变成了一个二十四岁的计谋深沉的女人。她在这宫中随意的摆弄着权力带来的好处，连自己的亲人也会因为威胁到了自己而被打压囚禁在这四方天地之中。

　　庭前柳絮翻飞依稀还是昨日，顾蓁等待着春华满庭的门被轻轻的推开，然后一步一步走进这处柳絮漫天的小庭院。院子当中的石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女子，顾蓁纵然不去看也知道就是芊芊，于是笑言道：“怎么现在就坐在石凳上，也不怕着凉？”

　　“着不着凉有什么要紧，是我活着还有什么趣味，还是以后我还有生下孩子的机会？”那女子声音竟然有些沙哑的低沉不像是芊芊当年的声音，可是顾蓁定睛一看见她确实还是芊芊的容貌，只是现在看起来她却像是自己的姐姐，头发之间已经有了苍白的痕迹，身上的衣服也破旧不堪，头发只用一根木枝松松别住。她的眼神也像是一位垂垂老矣的女子，只有活着是一种目的，其余都已经变成了奢望：“我说的对吗，明华夫人？”

　　顾蓁站在原地未曾往前一步，沉默的看着她，最后还是出声道：“是。”

　　“是什么？”芊芊忽然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像是一只暴怒的野兽就要扑到顾蓁的面前却被张牧之无情的按住扭的她胳膊发出了一声断裂的声音。她却丝毫未觉疼痛似的，问道：“是当初那一杯果酒，是后来的你曾经赏赐给我的东西，还是什么？”

　　顾蓁看着她，颔首道：“是。”

　　芊芊蓦然高声道：“陛下，您听见了吗！”

　　顾蓁吓出一声冷汗，却见芊芊四处喊着：“陛下，您听见了吗，是她，是她陷害我，是她不愿意看您宠爱我，可是您本就应该宠爱我的啊。”

　　顾蓁看她状若疯魔，不由得皱眉道：“你不知道自己为何得宠吗？”

　　芊芊的话戛然而止。

　　她猛的看向顾蓁道：“你说的什么？”

　　“明月昭昭，我心皎皎。”顾蓁在口中重复着这一句曾经令她深感羞辱和背叛的切肤之痛的誓言，颇为快意道：“昔日陛下许诺给本宫的誓言，本宫竟然没有想到有一日竟然也会恩及到你。或许是你与本宫有几分相像吧，可是这相像也不过就是那么一点，不足以让人愿意一直蒙蔽在这种假象之中，昭贵人。”

　　这都是她随口说出来的话，只为了让芊芊饱尝自己曾经的痛苦。

　　芊芊似乎被吓得呆住了，连眼睛都不眨动，有些慌乱道：“你说的什么，我不相信，陛下不会这样对我的。”

　　她的生命似乎只有在遇见萧屹之后变得色彩斑澜，之前是一片混沌不识情爱滋味，之后是惨白如天边月亮从此遥不可及的心上人。那短短的一年之间，似乎是她一生所燃烧的所有热度，从此以后便寂灭无声。她曾经想陛下究竟是为了什么抛弃她的，是为了那个刚入宫的阴才人，还是为了那个美貌的妃嫔，忘记那些情浓意切的誓言。可是如何都没有想到，竟然那些缱绻温存背后是这样凛冽的真相。

　　那个在朦光殿不远处的暖阁的夜晚，她被按在了冰冷的床榻之上感受着一生中从未感受过的恐惧和期待。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她其实已经猜透了这一切的表象之下，未来是怎样的一场冰冷的梦魇。

　　顾蓁微微笑了一下，环顾四周见冷冷清清衰草连墙，唯有两棵柳树茂盛如昔日。她缓缓启唇道：“昔日你初封便是贵人，陛下许你独住在这春华满庭之中。白玉堂前春解舞，芊芊柳絮，原本是我旧日潦倒心伤，却成为你的盛极荣光。我自问从未亏欠于你，你入宫也不过是陛下为了宽慰于我，没想到你抓住了机会成就了你自己。”

　　“春华满庭，真的是好名字。”顾蓁悠悠谈了一句，其中夹杂着对往事如烟的沉重和疲惫：“今日，这宫墙锁尽了你的春风得意，从此往后这里就改名为锁春楼吧。”

　　芊芊蓦然道：“你就是为了来报复我，看我这副样子你开心了是不是！”

　　“是！”顾蓁斩钉截铁道：“我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必要让你一尝一辈子的后悔。想想吧，我本来可以给你选一个好夫君，让你安安稳稳度过余生的。”

　　她说完这句话蓦然觉得别无所求，于是转身从春华满庭之中一步一步离开。身后爆发出巨大的哭声，听不出来是后悔还是绝望。

　　顾蓁忽然想，那个在秋千旁边背着“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的小妹妹，终于再也回不来了。

　　 喜欢南陈后妃书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南陈后妃书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