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䜣站立在牢房狭小的天地中央，背手仰望半壁中间那一方不大的窗户，春日的候鸟归来，振翅飞过；绵软的云朵一会儿散去又聚拢，填满了湛蓝的天空；晚霞像个刚出闺阁被夫君挑开盖头的小女人，满脸都是娇羞的潮红；星子眨着眼睛，璀璨了整片夜幕……

　　昼夜交替了两个来回，第三日的太阳如约升起，外头看起来一片大好的光景。

　　顾少䜣转身，整片牢房安静极了，就连他轻轻无意踩到一片枯草，也要发出一阵刺耳的‘咔擦’声，格外脆亮。

　　苏子夜仍旧没有回来。

　　厚重的牢门发出一阵仿似来自远古的呼唤，顾少䜣迎着这沉重的声音原地站着看过去，逆光的地方朦朦胧胧走进来几个人，几步过后，人影渐渐清晰起来，领头的女人一袭黄白相间锦服，是宫妃的样式。

　　女人缓缓走近，距离这间牢房几步远的时候，她微微停顿，朝身后的两个宫女摆摆手，而后独自走过来，看的出来，脚步是隐忍克制的慢。

　　顾少䜣安静的视线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终于站定在自己面前，两片微微干涩的唇瓣张开又合上，停了一会儿，再次张开，她道：“少䜣，你，还好吗？”

　　顾少䜣似乎有意配合她这极慢的语调，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慢回答：“还好，你呢？”

　　白榆想要努力扯一个笑容出来，可到底过分勉强，反倒令她的面部表情变的不自然，如牵线木偶一般，生硬的紧，“迎迎她，不太好。”她这样回答，好像没听见他问的是自己。

　　“她……”顾少䜣吐出这一个字，随即深深皱着眉头，双手紧握一阵儿又松开，好像换了一口轻松的气般，凝视白榆，浅笑道：“你与她说，我不怪她。”

　　白榆神情呆滞了一瞬，才仿若自言自语般出口道：“她为何要这般做？不是……不是心悦你到骨子里吗？”

　　顾少䜣用力将一双手背到身后，指甲陷入血肉里，说到：“她，对我心生绝望，一时冲动罢了。”他说的轻松，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我原本也是有那种大逆不道的心思，就是，还没等到……呵，还没等到实施行动而已。

　　没事，总归我也是个活不久的，早晚都要走上这条路，好在，你和迎迎……没有我也能好好儿活着，这样很好，我安心。”

　　“顾少䜣！”白榆很用力的低吼出他的名字，她忽而往前一步，纤手伸进去揪住顾少䜣的衣襟将他往自己这厢拉近了些，如果没有这几根障碍物的话，还会更近一些，“你原是这样以为的吗？”

　　顾少䜣神情很淡，他不挣扎，只是将视线放在她一张十分恼怒的脸上，音调平平道：“以前不是这样想的，但自从和你成亲以来，我便无数次的这样想，你对我忽冷忽热，若即若离，从我们相遇到现在，你只回应过一次我说喜欢你的话，那也是成亲之前，后来，似乎无论我如何做，都难以让你从心底里欢欣。

　　你其实一点儿都不想看到我和迎迎在一起，可你却逼我将她和你一起娶了，我不止一次的问自己，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可我从来不敢问你。”

　　白榆揪着他衣襟的手慢慢松开，一双雾气弥漫的眸子不知该往哪里安放。

　　顾少䜣原地不动，双手依旧背在身后，像是要将这憋在心底里许久的话诉给她听，“自从洞房那晚你将我紧闭在房门外，我就知道，总有一日，你要离开我。

　　嗬，你难以想象，我觉得最安心，最欣喜的日子竟是你安静躺在血池里，我安静守在你旁边的光景，那时……”

　　顾少䜣浑身狠狠的震了一瞬，凝神看白榆的手从栅栏中伸进来，轻轻抚摸他的脸庞，他能感受到自己下颌的胡茬一根一根划过她冰凉却柔软的手心。

　　“我喜欢你，少䜣。”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湿润的眼眶终究将雾气凝成眼泪落下，滑过她的腮畔，落在地上，无声，“少䜣，我喜欢你，从未变。”她豁然笑开，笑的眼泪更加紧凑的流下，“是啊，我见不得你和旁的女人在一处，即使是我的亲生胞妹，我怕，怕有那么一天，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心底里的嫉妒和占有，做出什么伤害你和迎迎的事，我不敢，不敢和你靠的太近，也不敢再将心底里的话说给你听，因为你不是我一个人的夫君……”

　　顾少䜣背在身后的双手再次使力，却是紧紧握在一起，没有任何其他的举动。

　　“对不起，我也好后悔，真的很后悔，后悔没有狠下心让迎迎断了对你的念头，可是，如果时间倒回当年，我想，我还是会逼你，对不起少䜣。”

　　白榆冰凉的指腹在顾少䜣紧皱的眉峰前摩挲，承诺一般说到：“少䜣，你一定会离开这里，到时，能不能答应我，带我去最高的山顶，看世间最美的风景？”

　　顾少䜣终于一把握住她的手，低头狠狠的命令：“不许，我不许你做任何事，我不需要，你听见了吗？”

　　白榆身形不觉一顿，又是欣慰又是痛苦，他还真是最了解她的人，知道她想作什么，知道她说这句话的意思。

　　“榆儿，什么都别做，听话好吗？”顾少䜣几近用祈求的口气和她说到，可她只是凝视自己浅笑，嘴唇抿的紧紧的，他握着她手的力道加重，“我的话，你听见了吗？”他忽然想起什么一般，低声咬牙切齿的问道：“是不是桓阳王和你说什么了？你答应他什么了？”

　　白榆只笑不语，急的顾少䜣就差将面前这几根栅栏弄断然后狠狠的抱着她，狠狠的惩罚她，让她这榆木脑袋清醒清醒。

　　“我该回宫了。”白榆声音小小的说，然后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顾少䜣不如她的愿，紧紧抓着她不放，无论如何都要她一个确定的答案，“榆儿，你难道不想见你爷爷和叔叔了吗？”他很认真的问她，比以往的样子还要认真。

　　“你……刚刚说什么？”白榆震惊的无以复加，心脏扑腾扑腾如雷鼓，密集到要跳出嗓子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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