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凉低着头，全神贯注盯视前头人的后脚跟，一有不对，立即后退。

　　意料之内，暮北修走着走着就往后退，这条路不知通往哪里，路上巡逻的尚林军以及太监宫女不间断的出现，郁凉便寻思和暮北修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可暮北修显然没有配合的打算，她稍微离他远一点儿，他就停下等她或是后退到她一侧。

　　“你躲我？”暮北修挑着他好看的凤眼，如是问道。

　　怎么又不用自称了？郁凉郁闷的紧，往后讪讪的退了一步，见他要往前进，索性来了个弧度不小的弓腰，“侯爷，你要带臣女去哪儿啊？”

　　“熟悉……去本侯的寝宫。”他将险些脱口而出的‘熟悉皇宫’咽了下去，瞧她一脸狐疑的模样，他索性挽起她的手，牵着走。

　　郁凉试图抽回手，左右四顾，又赶忙收回目光，他们……都注意到这边了，即便这会儿已经入夜，但灯火映照的宛若白日。

　　“蠢女人，你顾忌什么，当日要不是你阿娘突然拦着，你这会儿早已是本侯的……妾室。”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余愠，对于这个女人，他不喜欢藏起本能的情绪。

　　妾室？这个词第一次从他嘴里说出来，当着自己的面。

　　郁凉立定在原地，任他拉扯也不往前一步，她描述不出自己油然而生的这种情绪，文丰帝当初的话犹在耳边：

　　……宣武侯已有家室，为防他被后院诸事扰了心绪，一妻足矣……

　　一妻……足矣！白迎是带着圣旨嫁给暮北修的，无论他们之间有没有情意，她在侯府一日，自己和暮北修的关系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郁凉忽而浅笑，这个关系她不是早就清楚的界定了吗，为何还想着要和他商量？

　　“侯爷，臣女即便不为自己考量，也要顾虑阿爹阿娘……”她朝前一步，靠近他道：“清誉，对于我来说，很重要！”

　　暮北修凝视了她好半晌，才放开她的手，似笑非笑道：“什么时候有这种觉悟的？”

　　“刚刚。”她直接回答，接住他的目光不闪不避，随即坚定道：“我会等，等可以名正言顺与你并肩的那一日，在这之前，我们保持距离吧！”

　　“嗬……距离？”暮北修拿鼻子嗤出这句话，反手再次紧紧握住她的手，不容分说继续未完的路程。

　　郁凉被他拽入一座同赫连子蘅的蘅殿一般大的宫殿里，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头顶的匾额，门，猛地发出一声‘砰’的惨叫。

　　“暮北修……”他拉着她踉跄的走了几步，忽而抵在一面光滑的墙壁上，左侧是窗棂，“你干什么？”她低声询问，且留意这个空旷、摆设一应俱全的房间。

　　“不干什么，你适才和我说‘距离’？郁凉，本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距离，你确定要与本侯保持？”

　　随意的口吻，随意拨弄她额际的碎发，不经意的探一探她的双眸，郁凉点头，狠狠的“嗯”了一声，且又坚定的补充道：“必须保持！”

　　暮北修漫不经心的笑，眼睛却是冷的，连带着他的手指，冷气从指甲缝里窜出来，要将郁凉整个人冰封一般。

　　他后退了两步，转身仰躺在一方软榻上，清冷道：“好，本侯答应你，里间有床，你进去休息。”

　　郁凉没进去，她反身走出这座寝宫，依旧没有看这座宫殿的题字，小跑出很远的距离才停下，弯着腰喘气。

　　既然要保持距离，又岂能和他同处一室？

　　“啧啧……之雨小姐，这副狼狈的模样，可是爬床不成反被赶出来了？”

　　郁凉猛然抬头，梁季云双手环胸，满脸冷嘲热讽的表情坦荡荡的站在自己面前。

　　“梁、梁总管……怎么在这里？”郁凉还是些微的喘气，语调都含着颤抖，现在这副身体虚弱的紧，才跑了这么一点儿路程，就已经筋疲力尽双腿发软了。

　　梁季云不答反笑，眯着眼睛笑，笑的人畜无害，可郁凉本能竖起全身的汗毛，在她眼中，这个笑容里只有两个字：诡谲！

　　“之雨小姐，这里，是皇宫，本总管惯例每晚都要在这条宫道上绕三圈，看看有没有‘不守规矩’的。”他将‘不守规矩’四个字念得格外用力，一如真正抓住了这等人。

　　郁凉坦然得体的笑笑，“那便不打搅梁总管了。”说着她往侧旁移动了三四步的距离，方才绕行。

　　“之雨小姐——”梁季云慵懒的叫唤她一声，阻住她前行的脚步。

　　“敢问梁总管还有何吩咐？”郁凉继续得体的问到。

　　梁季云不转身亦不扭头，抬起手，微微弯曲的手指在空中随意荡了两下又缓缓收回。

　　他这是示意自己返回刚刚的地方！

　　郁凉看向宽阔的宫道两侧，巡逻的尚林军们见了梁季云，没有一人不恭敬的垂首，目光和神情皆持着敬畏。

　　时至今日，亲眼所见之下，她才恍然有了尊卑意识，这里是皇权集中之地，是最重视身份等级之分的地方，这里，是皇宫，而梁季云，无异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郁凉折回刚刚的地方，虽不至于肃然起敬，却也因着气氛带出了几分战战兢兢。

　　“之雨小姐……怕本总管？”他问的寓意颇深。

　　郁凉微微抬头浅笑：“梁总管并非洪水猛兽，怎能让人害怕，臣女只是心生敬畏。”

　　“敬畏？具体说说，你敬畏本总管什么？”梁季云远远瞄了眼前头的宫殿，转身漫步而走。

　　郁凉自然要跟着，但他这个问题有些不太好回答，敬畏什么呢？何况敬畏另一层浅淡的意思不就是害怕吗？

　　思前想后，她是真不知道该敬畏他什么，敬畏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宦者中的翘楚？还是敬畏他阴险狠辣的功于心计？

　　“怎么，不好说？”梁季云口吻中没有怪罪的意思。

　　郁凉诚恳道：“是！”

　　“你到实在。”他褒贬不明的道出这几个字，转了话锋问道：“你是要回蘅殿吗？”

　　“梁总管明鉴。”郁凉道。

　　梁季云不可察的点点头，脚下却与通往蘅殿的方向背道而驰，转了个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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