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北修听出了咄咄逼人的意味儿，他沉默了好久，眼见她远离自己坐到了一边，抱着双膝埋头在中间，到底还是纵容的过去揽她入怀。
“好，我答应你，回到帝京，我们就成亲。”
郁凉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自己的脸埋得更深了几许，好久才瓮声瓮气的说到：“我阿爹生前得不到阿娘的喜欢，或许看在一起赴死作伴的份上，下一世能携手也不定，你说是不是？”
“嗯，会的。”暮北修真诚的回应，目光转向院子中央的两座坟墓，似乎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过去，那两座坟都是显而易见的。
进来到现在也没有仔细的看过墓碑，当下这么一瞧，那上面不太端正的字，莫非是……
他不着痕迹的反手握住郁凉缠在自己腰间的手，正是脱痂的时候，格外粗糙。
也就是这么一瞬，他不知道郁凉突然提出成亲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也就是这会儿握着她冰凉的手时，他有种彷徨的错觉，这个女人看似在亲近自己，实则……
“想什么呢，去祭拜一下岳父岳母吧。”郁凉打断了他的思绪，半推着他抽回自己的手。
暮北修在她快要抽离自己手的时候，又轻轻的抓回来，慢慢展开贴在自己脸上，他一定是被这个女人拿捏的死死的了，只要她稍微有一点儿后退的举动，无论虚实，他都会从灵魂深处抖出一阵紧张。
郁凉触碰到他的肌肤时，五指僵硬如几块冰冷的石头，她又偏移开了视线。
“小鱼，总有一日，我也会走上你阿爹阿娘的路，你也不会例外，谁都逃不过。”暮北修浅笑着‘安慰’，说罢，放开她僵硬的手，转身走出屋外。
郁凉看着他笔直落寞的背影，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她就是本能的看看而已。
白榆站在暮北修身后，一起虔诚的跪下，朝前磕了三个头。
暮北修没有站起来，静静的瞧着墓碑出神。
直到他听见屋里郁凉和银叶以及陈七的对话，才转过头，正好和屋子里郁凉的视线相对。
郁凉没有移开视线，就这样虚虚的瞧着他，话是对着银叶所说：“银叶，你想好了吗？”
银叶局促不安的攥着衣角，垂着头，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抬头。
“银叶，你走吧。”郁凉继续盯着暮北修说到，淡淡的语气，有不容分说的决绝。
银叶面色有些苍白，嘴唇被她也咬的由白变红，攥着衣角的双手开始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眼眶泛着朦胧的雾气。
陈七踱到她面前，不带感情的说到：“银叶，你是个善良心软的姑娘，这样的选择着实为难你了，不要多想，毕竟陈嬷嬷对你是有养育之恩的，刀剑相向，总归残忍。”
银叶慢慢松开咬着的嘴唇，她缓缓走到郁凉面前，试探着伸手，见郁凉没躲，就轻轻的抱住她，低声道：“对不起小姐，请你保重好身体，珍惜侯爷。”
郁凉慢慢的点头，视线终于从暮北修身上撤了回来，轻轻的回抱了银叶。
银叶的泪水倏尔不受控制，甚至哽咽着低泣。
“银叶，你跟了我这么久，我却没什么能送你做个纪念，这只枯叶蝶……”郁凉说着从袖子里晃出一片枯叶，枯叶翻动了两下翅膀，没有醒来的痕迹，她推开银叶放在她手里，看着枯叶蝶说到：“你带上它吧，不用担心，它很快就会重生，会忘记我。”
小蝶，被她改变了自然的体质，她本想……本想用它让叶云宁多活些时日，让阿爹用它做药引的，瞧，她都这么残忍了，哪里还有资格留它在身边。
“小、姐……”银叶已经泣不成声，但她不敢放声，叫出这两个字就再次咬住自己的嘴唇。
“去吧。”郁凉轻轻将她推向前。
陈七送银叶离开，郁凉等他们走出视线范围，才下了床，走到外面，远远地遥望。
白榆眼眶湿润，站在她身后，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暮北修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想，安静的搂住她，让她背靠在自己胸前，他轻声在她耳畔说：“小鱼，还有我，生命未到尽头，就不会离开你。”
郁凉转身，脸埋在他颈窝间，轻轻的答应：“好。”
暮北修以为郁凉总要在陪双亲一段时日的，可他没想到陈七一回来，她就吩咐他收拾东西，启程帝京。
她想做什么，他大概已经清楚了十之八九。
马车上，郁凉昏昏欲睡，靠在暮北修安全的怀里，不肖片刻，她紧皱眉头，嘴里呓语着不清楚的字眼，无知无觉的攥紧暮北修袖子，额际瞬间渗出细密的汗。
“侯爷，凉儿……”白榆欲言又止，她看出来了，郁凉很痛苦。
暮北修低头，拭去她额间的汗，安抚一般亲了亲她额头。
郁凉安静下来了，不在呓语，但眉头怎么也舒展不开。
“陈七，停一停，等会儿再走。”暮北修吩咐完给郁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待陈七停下马车，探进头来，他道：“岳父岳母，没有善终，是吗？”
陈七全身陡然战栗一阵儿，一张沧桑的脸沟壑难平，白榆有种错觉，似乎暮北修这一问，又让他平白老了十多岁，那花白的头发几近要全白。
“老爷，我们看见的时候，他胸口插着一把刀，夫人说他还活着，可是下一刻，那人不知扔了什么东西，老爷就……就被粉碎成无数血肉，没有全尸，落满了整个屋子……”陈七不停的换气，宛若垂死挣扎一般，“夫人也是那个时候眉心被那人正中一支带毒的珠花，随老爷一起去了。”
说罢，他的呼吸才渐趋均匀。
暮北修听着陈七的描述，再看安静在噩梦中的郁凉，已经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可有一个想法是清晰的：大抵往后余生，她都很难从这个阴影里走出来了！
至亲的人，在眼前变成一滩破碎的血肉，任谁，也无法承受吧。
郁言和叶云宁，本就是皇上掩饰那一段丑陋过往的眼中钉，即便把凤珠双手奉上又如何，他们终究逃不开既定的命运。
可是，这种手法终究太残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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