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满速尔那边再没有消息传过来。想想也是，他们占领嘉峪关，又有哈密作为后援，纵使还没有强大到和朝廷一决雌雄的实力，但只要嘉峪关不失，借此韬光养晦，日后逐渐壮大实力，数年后，战斗力何止增倍。到时候再染指中原也不是难事。

　　是以现在他们只要守好关卡，不和明军正面冲突，任凭大明的军队在外消耗兵马粮草，长久对峙下去，先撑不住要退兵的定是明军。

　　马文升就是看出满速尔的野心图谋，不会真的臣服于大明，只是缓兵之计。若现在放虎归山，任凭他在这里羽翼丰满，日后必为大患。满速尔可以耗，大明却耗不起，只能速战速决。

　　到了战场上，将士们不会每时每刻都要对敌作战，然也要每日操练兵马，排兵布阵，磨刀擦枪。只要一有战役，要立刻以高昂的战斗力投入战场与敌人厮杀。

　　张凤吟除了陪着朱祐樘听听将领们讨论军情，剩余时间，自己回营帐看看兵书，临时抱佛脚也多少能懂得一些。

　　到了夜晚，他们又潜伏到外城上打探，与昨晚错开了两个时辰。再到第三晚又分别与前两晚的时辰不同，所得到的情报与第一晚无异。

　　众人的眼光都向马文升聚齐，“将军是否想到了攻城之计？”

　　“夜袭嘉峪关。”马文升毅然说道。早在张凤吟第一晚将军情带回来的时候，马文升就已萌生夜袭嘉峪关的念头。他知道张凤吟的身手了得，料想敌军不会轻易发现他们的踪迹，而改变兵力部署，是以接连让他暗查三晚，果然如他所料。

　　朱祐樘道：“不知道马将军的具体计划是什么？还有何时动手？”

　　“今夜子时。”也就是两个时辰后。马文升又释意道：“敌军守着天险以逸待劳，断不会出城与我军正大光明的决一死战。正所谓兵不厌诈，既然正面无法破关，唯有星夜突袭。满速尔定料不到我们会如此心急，是以还没有严加防范，此时突袭嘉峪关更有胜算。”

　　朱祐樘及众将一致认同他的说法，马文升再详细地将作战计划开诚布公地讨论了一番，众人一起拟定了最后的战略：今晚的行动由马文升带领几位将领率领这八千士兵打头阵，朱祐樘则带领三千骑兵断后接应。

　　计策已定，马文升在主帅的授意下集合三军，告诉他们今晚要选八千士兵突冲锋陷阵，而这八千士兵皆要抱着视死如归的准备为大军攻城杀出一条血路。现在有哪些士兵愿意身先士卒的请主动站出来。

　　士兵们群情激昂，自告奋勇者不胜凡举。大明有如此忠勇将士，马文升对今晚的战局更多了几分信心。

　　子时，周遭还是只剩下风沙吹卷，唯一的光线是月光映射下微弱的光芒。有二十名死士以黑夜为掩护，比大军提前半个时辰分东西两批匍匐前进。这是马文升早已为计划秘密安排下的一支敢死队，他们按照张凤吟暗查的路线，靠近远离角楼的城墙边上。

　　须臾，角楼上的士兵看到关外黑压压的一片数不清的黑影，往嘉峪关压来，很快又听到地面传来战马的浩荡之声逐渐向城门靠近，当即发出敌人突袭的紧急讯号，箭楼上的士兵听到号角大作，迅速向城门之上靠拢，拉弓搭箭，组好盾牌对着关外的敌人。内城的士兵听到讯号一部分前往抵住城门，防止敌人强攻，另一部分也纷纷备好武器，上得关上阻敌。

　　“攻城。”一声洪亮的命令下达，大明的将士们兵舍生忘死地攀上云梯，冲上城门之上。他们左手持着盾牌，挡住敌军的弓箭落石，右手持着单刀向上直劈，远处的士兵也在不断地向城门上投射石弹。云梯上的将士们眼看着就要登上城门，忽然间从敌人的盾牌后面伸出数把长枪狠狠地刺中他们的心脏。

　　哪怕心脏被刺地还剩最后一口气，但他们也没有向后倒下，就算身躯不到城门之上，也要将自己的灵魂留在城墙之上，看着自己的同伴攻破城门。城门上的敌军见到大明将士视死如归气势，也禁不住一阵胆寒。更不敢丝毫懈怠，在守城士兵的全力阻击下，攀城的将士们始终还登不上城门。

　　另一面为了攻破城门，明军准备了更加坚硬的冲车冲撞城门，然嘉峪关的城门比之肃州更为高大宏伟，亦坚固数倍，在士兵的猛烈撞击下，不断听得城门发出‘铿铿’之声，却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被攻破的迹象。

　　就在城下城上打得水深火热之际，猛听得‘嘣’的一声，城内发出了爆炸声，又连着‘嘣嘣’几声，城门上的士兵挨个倒了下来，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剩下的士兵顿时一片大乱。冲在前端的士兵乘机登上了城门，后面的士兵更增猛劲，攻上城门的士兵越来越多。

　　马文升早已让二十名死士先到城墙边上，待大军攻打城门，引得关上的士兵尽数离开角楼箭楼到城门上阻挡大军之际，两边的死士往角楼的方向移去，到角楼之下，展开虎钩，牢牢地挂在城墙上的缝隙之间，出其不意地越上城门。

　　死士的身上全都配着霹雳弹，再由火种引燃，是以立马杀得城上的士兵方寸大乱。这时攻上城门的士兵正全力和敌军厮杀，死士们借着霹雳弹的威力冲到城门口与城内的敌军交起手来。

　　死士们虽有霹雳弹在身，但数量有限，且敌军的数量源源不断地增加，时间久了他们也难以抵挡。既然来了他们就没想过活着回去，十名死士挡着后面的敌人，剩余的十人冲到城门口要替明军打开城门。等到他们冲到城门口时，后面的十人已被敌人斩杀，却也来不及阻挡剩下的人打开城门。

　　一阵光芒开始从城门口射了出来，慢慢地两边的城门终于被打开，剩余的十名死士也逐一倒在血泊之中。靠近城门口的士兵见城门已开，带着满腔的怒火势要进城杀敌，马文升再一声令下，带领着士兵往城门冲去。

　　在离得城门近一里，城内又传出了飞箭嗖嗖的声音，夹带着士兵死前痛苦的哀叫，跟着城门上的明军也纷纷中箭倒了下来。

　　马文升却不慌乱，他会用请君入瓮的计策对付敌人，自然也会想到敌人会同样在城内设下重兵。他手势微微向后，又向前一扬，另有几十名士兵冲到城门口架起了几只同时可以发出三十二支火箭的‘一窝蜂’，对城内的敌军展开了扫射，为大军进城扫清潜在的埋伏。

　　直到听到里面的敌军死伤殆尽，马文升再次下令进城，士兵们再冲了进去。猛然间又听得“轰”的一声火炮巨响，火光一闪，最先进城的士兵被炸得粉身碎骨，只有死前发出一声更为凄厉的哀嚎。炮声还在不断地向城门发射，靠近城门口的士兵非死即伤。

　　马文升见状不对，勒马回驰，逃得出来。忽然炮声又从城门上轰了下来，这么短的时间，敌军竟然已经在城门上也架起了火炮。城内城上的火炮同时对明军发炮，大军伤亡无数，众将士护着马文升逃了出来。

　　满速尔欲逐鹿中原，早就对明朝的将军做过一番调查。马文升善用奇谋妙计，行军打战往往出其不意。上次他一时轻敌在肃州吃个亏，早就不敢对他有小觑之心。

　　在满速尔占领嘉峪关，已然阻绝了敌人从背后绕袭的通道。但面对马文升，他的心里仍旧担心他会随时再给他来个出其不意，单靠天险和兵马来阻挡是远远不能长久守城。是以他早已令阿黑麻秘制火炮藏于内城，作为守城之用。

　　朱祐樘见前方突现火光连天之时，便率军赶来接应。满速尔见大明援军到来，担心黑夜之中还有埋伏。也不乘胜追击，任由他们逃回军营。

　　回来钦点人马，马文升带领的八千士兵逃回来的已不逾千人。“是末将太过轻敌人，才有此惨败，请元帅责罚。”马文升自责懊悔道。是他太低估满速尔了，以为自己攻敌不备，占了先机。没成想满速尔早已备下精兵强炮屯与内城，这也不是张凤吟所能刺探出来的。

　　朱祐樘伸手相扶，劝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马将军何须自责。我们重整旗鼓，来日一定可以雪今日之耻。”

　　“元帅说得对，我们不但要破了嘉峪关，还要取满速尔的脑袋来祭奠枉死的战士。”众将领皆义愤填膺。

　　朱祐樘让众人先回去休整兵马，此后也要提高警觉，防止敌人也来个星夜突袭。

　　回到营帐，从朱祐樘的神情张凤吟可以看出他对未来的战事也是处于无奈被动的状态，刚才的一番话是为了不让众将领的士气受挫。

　　朱祐樘确实担忧今后敌军再不会轻易和我军交手，今晚之后，他们会更加固守城池。他们的固守对大明的军队来说确是在消耗，等到我军的军资及士气消耗殆尽，军心不稳，不得不退兵的时候，再来个袭击暮归。

　　更怕的是这段期间足够他们在后方不断地扩充兵力，万一有更多的部落和他们达成阵营，届时他们实力就会主动出关，挥师东进。

　　“你也别太过忧虑，佛说：‘有些事情一时无法参透之际，倒不如将其放任自然，将自己放空。到了某一天，或许某个瞬间受到启示的时候就会忽然醒悟明了’。”张凤吟不忍看他为无法想出克敌之策，纠心锁眉，坐在他身旁陪伴安慰他。这段话是她在奉慈殿的佛经上看到的，她的记忆力极佳，记了下来，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也许是她的禅语管用，或者是她本身的话就对朱祐樘有排忧解纷的奇效。朱祐樘忧思的表情变得有一丝柔和，“你现在对佛学都有着这么高的领悟，若是有一日看破红尘，是否会要出家为尼？”

　　“那你认为如果我潜心修行，能否成为一代神尼？”

　　“没可能，庵里怎么肯收你这种酒肉尼姑。”朱祐樘一针见血地说道。

　　这话实是戳到点子上，张凤吟不可置否。她生性好酒好动，最厌恶枯燥无趣。三军将士再没有取得最后的胜利前，平日皆不可开怀大饮，她跟着大军西征，不可带头破坏军规，每顿用餐，也只能浅尝几杯。

　　为了大局她尚且可以忍耐自己的酒瘾，若是没来由的禁酒，她当真没有那个定力。还好，总算听到朱祐樘还能说笑。一起经历那么多的波折都能顺利化解，她相信上苍会依旧眷顾他们。

　　数日过后，肃州李总兵为前线运来了更强的兵器火炮，再加上三军的不懈操练，此时的战斗力和火力比之之前又强盛了不少。大军虽有足可与敌军抗衡的实力，却因为敌军所占的地利优势不敢再轻举妄动。

　　自那晚之后，明军不再突袭，而满速尔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两军似乎形成了冰川般地冷战。这样的情况，在不知不觉中对峙了快将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光，西北的时节才有春天的感觉，荒漠广袤的西北就算到了春天还是一样的荒茫，不会有百花争妍，如诗如画的意境。只有靠一望无际的天边和辽阔的草原唤醒被冬季凝固的血液。

　　是日正午，日暖风谐。朱祐樘骤然有了狩猎的雅兴，让李俊去请马将军，刚好四人同行。马文升终日为前线进退维谷的军情苦思不已，本无此雅兴。只是主帅既然开口相邀，而敌军也不会正面出关和我军交锋，安排好了军中之事，四人分别从军中挑了两名随从，各带十箭道草原上一展风采。

　　他们暂且忘却前线的战事，驰马纵横于西北的草原上，心中的郁结顿时得以舒缓了不少。天空中成群的大雁北归，不时地发出‘伊啊’之声。

　　这是大雁独特的春天北往，秋天南来的习性。只有等到战争结束的时候，他们才能像大雁一样成群地回到自己的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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