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吟吃惊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会这样?我爹他犯了什么事了?”她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犯什么滔天大罪以至于要被打入天牢。
“是科举考试出了什么事么?”这是她瞬间闪过的数百个念头中唯一跟父亲有关的事情。
朱祐樘轻点了一下头,“三日后是放榜的日子,就在昨晚,本来拟定好的前三甲的试卷却被一场火烧成灰烬。满朝皆惊,父皇震怒,是以将岳父大人打入天牢。”
张凤吟复又坐了下来,尽管她很心慌,很害怕,可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她知道哭是没有用的,当事情发生的时候与其苦恼,倒不如用这些时间来想办法来得更有意义一些。
朱祐樘见她半晌不发一语,“风吟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岳父大人。我一会儿就去刑部大牢问清楚岳父大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认为科考室不会无端起火,此事必定另有蹊跷。”
“我要跟你一起去。”
他们一起到了刑部大牢,本来没有皇上的手谕是不能进去探监。但朱祐樘决意要进,并愿意承担所有的后果,牢头这才打开牢门放他们进去。朱祐樘让他们全都到门外候着,不要进来打扰他们,他们对太子的话也是不敢违逆,全都退守到了牢门外。
张凤吟从远处就看到一个极为熟悉的背影却穿着白色的囚衣,酸楚不忍,再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爹,凤儿来看你了。”
张盛庭听到女儿的声音转头过来,他久经风浪,此时虽身在牢房也殊无半分面对死亡的惊恐之色,只是听到女儿的哭喊声,知道她一定担心坏了,本来平静的脸上也跟着一起落泪。
“凤儿,你放心,爹没事。”父女俩四手相握,却在同声啜泣。
朱祐樘道:“岳父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想知道整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张凤吟见到父亲一时忘情,竟把这事给忘了,现在确实不是痛哭的时候。她忙收起自己的眼泪,要认真地听父亲讲明白所有的事情,好从中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昨日晚上,由三名主考官共同商议好考生的排名后,卷子要全部锁在科考室。而今科的前三甲又要当独锁在一个木匣之内,留待第二日早朝由主考官呈给皇上过目审批,再放榜公告天下。
张盛庭是主考官之首,木匣和钥匙是由他保管,明日也是由他上呈。另外两名主考官在放好余下的试卷之后先行离去。张盛庭见天色已晚,最后核对一次前三甲的试卷和姓名,确定无误后就要把它锁进木匣之中。
他正在打开木匣之时,倏而,窗外刮进一股强风。张盛庭下意识就要按住试卷,防止被吹落。他的手刚按住了试卷,没成想有一股更大的狂风席卷而来,直接吹倒了桌上的烛台。
火势竟在一瞬间蔓延开来,他急忙大喊,“快来人,救火......”
门外的侍卫听到声音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进来无奈火势过大,张盛庭还来不及拿走试卷,已经有两份试卷被烧成灰烬。而他手上护住的那份也没能幸免于难,终被烧了大半。
侍卫们将火扑灭之后,见张盛庭呆在一旁不肯出去,“大人你没事吧?快离开这里吧。”
他看着手上剩余半分残损的试卷,走?他现在又能走到哪里去?他不知道好端端地为什么会无故起火。就算知道又怎么样?卷子是自己负责的,众人只会听结果,又有谁会听他的解释?而自己该怎么跟皇上交代?
侍卫见他不肯离去,又催促道:“零星火点也不知道是否消灭干净,恐风一刮火势又再次蔓延,大人还是趁早离开吧。”
张盛庭自己已然不幸,何苦累得这些侍卫陪着自己。跟着他们到了外面。他唤了一名侍卫,嘱咐他替自己回去向妻子通报一声,说今晚要审批阅卷要留在这里住一晚上,待明日早朝过后再行回家。
他再三叮嘱一定要按他吩咐的去说,今晚发生的一切,一个字都不要向他的妻子提起。而他自己就要去面对这一切,这次他不能像上次一样一走了之。因为这次的祸是他闯下的,他不是个没有担当的人。
更何况他还有家人在京城,如果他走了,他的家人怎么办?还有他最心爱的女儿,自己走了,她怎么办?自己宁可身死也万万不能毁了她的未来。
他决定明日上朝负荆请罪,不管是死是活,他都要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后果。
果然,朝堂之上皇上震怒,“你们是怎么办事的?一团火把前三甲的卷子全烧了,朕让你们担任主考官为大明选拔人才,你们却给朕带回来一个笑话。”
三名主考官都跪在了面前,杨廷和尚未替自己辩解,刘珝已经迫不及待地要为自己开脱,恨不得把考场的侍卫全部找来,证明他早已离开,而在他离开前科考试没有发生任何火灾。
张盛庭主动向皇上坦白当时两名大人已经离开,失火是他们走后的事,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全系自己疏忽导致。
杨廷和道:“启禀圣上,微臣和刘大人虽然先行一步,但前三甲是由我等三人共同裁定。如今试卷虽然被烧毁,名字我们却还记得住,也不影响三日后的放榜和殿试。”
刑部尚书闵珪站了出来,“启禀皇上,杨太傅此言完全是避重就轻地替张大人开脱,身为主考官却令试卷被大火烧毁,这是前古未有的荒唐。却被杨太傅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日后若是传了出去,恐为天下人引为笑柄,更会损及皇上和朝廷的颜面,肯请皇上治张盛庭玩忽职守,亵渎朝廷之罪。”
“臣复议......臣复议......”
却来越多的大臣要求皇上处置张盛庭,有些人纵然有心要替他说话,怎奈这次是他自己承认自己失误,并非有人诬告谋害,不知如何开口向他解围?
皇上也很为难,他本来对张盛庭十分敬重,不想却出了这等事,愤怒之余也甚感失望。可他毕竟是太子妃的父亲,他不知道该不该治他重罪,更不知道该如何定他的罪才能服众。
这时候朱祐樘站了出来,“启禀父皇,儿臣认为这场火来得太过蹊跷,恳请父皇查明真相之后再做定夺不迟。”
闵珪道:“素问太子和太子妃伉俪情深,张大人又是太子妃的父亲,太子自然要替自己的岳父说话。只是在朝堂之上公然袒护,恐怕有所不妥吧?”
朱祐樘也不恼怒,说道:“各位大人不妨仔细想想,考生的试卷何等重要,所以这科考室为防止意外自来都是门窗紧闭,纵使不得已要通风之时,也只是在窗上打开细小的通风口。
而昨晚却风声大作,吹落烛台引起大火,这当中就存在几个让人想不明白的问题,昨晚为何窗户大开?其二,昨晚京城的风也不如何大,而烛台上的火却烧得如此迅疾如星火燎原一般,这当中又有什么古怪呢?”
张盛庭这时冷静下来想了一下,自己当时真的没有去在意窗户开有多大,只是那火势诚然大得出奇,自己也是怎么也想不通。
这时候有一部分的大臣开始觉得太子的话也有一定道理。
闵珪又道:“今日我们在朝廷上所听到的都是张大人一人所言,并无一人在场看到当时的火势是否真的如此迅疾,是以太子之言还言之尚早。三日后就是放榜的日子,微臣恳请皇上暂时将张大人收押。
若能在三日内查明真相,证明张大人确实是遭人陷害,即使看管试卷不力也可从轻发落。若是一切都是张大人自己不慎而引起的天灾,到时就要依法判处张大人革职充军之罪。”
皇上道:“爱卿言之有理,暂时将张大人关押刑部大牢,此事交由刑部审理,以三日为限,待结果出来之时,再行定罪。”
朱祐樘又想说些什么却被一个人抢先了一步,“启禀皇上,张大人是微臣举荐,出了此等不幸之事,微臣难辞其咎。恳请皇上准许微臣协助刑部一同审理,让微臣将功补过。”
“准奏。”
张凤吟听完父亲的话,对刑部尚书闵珪的咄咄逼人大为不安,“闵大人也是万贵妃一党的么?”
她相信这场火一定是意外,开始怀疑这件事也和万贵妃等人脱不了关系。那场大火,十有八成也是他们的杰作。因为除了他们,没有人会咬着她身边的人不放,
朱祐樘摇了摇头,“闵大人绝不会是万贵妃一党,只是他看朝廷刑法重于一切,不容许任何人破坏朝廷法度,而不是存心刁难。”
张凤吟的担忧少了一层,既然闵大人铁面无私,虽不会对她父亲网开一面,至少可以秉公办理。再加上刘大人的协助,父亲昭雪的几率无形中又提高了许多。
而她也不能干等着,她一定要想办法进入科考室弄清楚当日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来助她父亲脱难,“爹,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是自己又一次连累了自己的女儿,作为父亲的他感叹自己真的是老来无用,总是扯女儿的后腿。
他握着女儿的手,“凤儿,你听爹说,你娘和你姐姐还不知道这件事,想来也是瞒不住。她们知道后一定会心乱如麻,所以你要尽快出宫安抚她们,不能让她们再出事。”张盛庭知道她是全家最坚强的人,这时候只有她在,这个家才不会散。
朱祐樘道:“风吟,我现在就安排马车,我们一起出宫。”
马车赶得很急,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车身正在剧烈摇晃,马蹄一步步踏在地面的声音也是异常响亮,她的心也随着马蹄声逐渐加重。
她轻靠在朱祐樘的肩膀上。她没有时间去悲伤难过,只是想缓一缓,静下心来来整理一下思绪,想想下一步怎么安慰自己的家人,怎么救出自己的父亲?
朱祐樘轻搂过她,他忽然想起张凤吟被选为太子妃的那一天太后跟他说的一句话,“爱一个人不是要把她推到一边,如果你连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更遑论其他。”
是他把她带到这个充满危险的世界来的,他就有义务保护她,和她所爱的一切,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
“凤吟,看望完岳母之后,我们就想办法一起到贡院看看能不能有新的发现。”
张凤吟顿时又有了信心,夫妻同心就是面对困难最大的力量。
他们下了马车,张府的大门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们还不知道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门口的家丁见他们回来,立即进去通报。
走进客厅,张夫人和赵语已经出来迎接。出于礼节,她们仍要向朱祐樘行礼以示尊重,朱祐樘仍旧让她们无须多礼。
张夫人道:“凤儿,你爹忙完了么?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他从昨晚开始阅卷,照理说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难道皇上还有别的事情要交代他?”
面对母亲的一连三问,张凤吟难过的情绪又去而复返,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妹妹,是不是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么?”赵语心思细腻,她见义母问得她脸色变得局促不安,而站在一旁的太子也是尽显为难之色,料想一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既然回了家里,她就应该向他们坦白,“爹已经被关入天牢。”
张夫人一个踉跄险些晕厥,赵语在一旁护住她的身子帮她稳住,“义母,你先别担心,先听妹妹把话说完。”
张夫人泪如决堤而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张凤吟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她自己都忍不住流了泪。可她看到伤心近乎于奔溃的母亲,,强行将泪水止住,“娘,你先不要害怕,我一定会救爹的。”
张夫人见朱祐樘站在一旁,又立马要跪下来,可是跪到一半,双腿却自动酸软无力,张凤吟和赵语同时扶住。“太子殿下,我们老爷一定是被人陷害的,求你一定要还他一个清白。”
朱祐樘亦伸手相扶,“岳母大人请放心,我一定会保岳父大人的平安,将他平安地带回来。”朱祐樘知道他的话也许对他岳母来说是更值得信赖的保证。
张夫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还是难以接受,总算朱祐樘的承诺确实让她心中宽慰了几分。
喜欢凤绝六宫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凤绝六宫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