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张凤吟就想将赵语接到皇宫做客。她一早便到仁寿宫向太后请安,太后对她忽然多出一个姐姐来也是莫名其妙。
于是她如实和太后说了自己和赵语如何由相识到成为自己姐妹的事情,就连赵语的悲惨遭遇也大致向太后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四皇子和赵语的事情暂时不提。又说自己在宫中难免想念亲人,想把姐姐接进宫里来陪伴自己几天。
太后是性情中人,听了赵语的故事也觉得她太过可怜,对她深表同情,当即应允。表示她也想见见这个姑娘究竟是什么样。
张凤吟派人到张家知会父母一声,顺便派了马车接她进宫。
张凤吟提前到安定门,想起当日她们一同从此门进入皇宫,最后自己被留在了宫里,然后也是亲自从这个宫门口送她出宫。
本以为赵语此生都不会再进皇宫,不想她的命运也是多舛弄人,历经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再次回到了京城,两人还成为了姐妹至亲。
感叹缘分真的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元素,它从不存在什么因果关系。就像这次接她进宫之后,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要永远留在深宫之中?
过了一会儿,见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至,正是她派去接赵语的马车。“吁”的一声长鸣,马车停了下来,赵语缓缓从车里走出,见她亲自在此等候,过意不去“妹妹贵为太子妃,怎好亲自到宫门口接我?”
张凤吟不以为意,挽着她的手一起往回走,“我想起当日也是从这个宫门口送你出宫,是以今日仍是想在此接你。”又笑道:“说不定姐姐这次也会像我一样,进来之后再也出不去了,那么这是我最后一次在这里等你了。”
赵语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和四皇子的事情,脸上一红,说道:“妹妹怎好乱说?”
反正来日方长,张凤吟也不急着现在说这些,“姐姐,我带你去见太后。”
按照宫里的规矩,凡是后妃的家属第一次进宫都要向太后请安。为此赵语表示自己十分紧张害怕。张凤吟再三告诉她太后是个慈祥的老人家,只要她礼数周到就可以了。
“民女见过太后。”
周太后点点头,“赐座。”
“谢太后。”赵语知道自己身份卑微,等太后和张凤吟都坐下,她方才就座。
太后见她如此懂得礼数,第一印象已有七分好感。因为张凤吟说过她的悲惨经历,故而太后也不去揭她的伤疤,只问了她一些学识和日常习惯的事。
一席话下来,虽也觉得她不如张凤吟般凤毛麟角,可心地纯善,性情温和,也是个不错的女孩。
太后又在刘嬷嬷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刘嬷嬷连连点头。去而复返后,手里拿着一个玉镯。
“赵姑娘,这是哀家送给你的见面礼,看看喜不喜欢?”
张凤吟担心她不敢接受,辜负太后的美意,立马提醒她,“太后赏赐这是天大的恩德,姐姐赶紧跪下谢恩吧。”
赵语盈盈下拜,“谢太后。”
太后亲自帮她带上,“刚合适,赵姑娘以后可以常来宫中走动。”
“是,太后。”
她们正要离去的时候,太后忽道:“赵姑娘,你且到外面稍等片刻,哀家还有些事要交代凤吟。”
太后开门见山:“赵姑娘许了婆家没有?赵姑娘品貌端庄,很合哀家心意,你四弟还没有妃子,皇祖母希望你帮忙撮合一下。”
张凤吟没想到太后这么直接,她也不拐弯抹角,“不瞒皇祖母,凤吟正有此意。”将四皇子对她的心意也如实告诉太后。
张凤吟出来便说道:“姐姐可知道太后跟我说了什么?”
赵语摇了摇头。
张凤吟笑道:“你知道的,只要你想一想就知道了。”
离开仁寿宫,她们到了离东宫右侧最近的宫殿,‘望月轩。’今天上午之时,张凤吟早已命人把这里收拾了一番。
张凤吟告诉她自己已经跟太后禀明要留她在宫里小住十天半个月,这段时间她就住在这里。为了方便她和东宫之间的联系,还把白露和小安子安排到她的身边来照顾她这段时间的饮食起居。又怕她刚来不习惯,是以今晚留下来陪她用膳。
晚膳过后,赵语抬头仰望天上星星一闪一闪就像人类的眼睛,是否星星就是离去的人到了天上变化而成,为了是要看看人世间还放心不下的亲人。
张凤吟见她默然无声,直言道:“妹妹之所以让姐姐进宫小住,一方面自然是想姐姐了,还有一个原因,我想姐姐心里也是明白的。太后赐婚当日,姐姐对我说了一句话,如今我还给姐姐,“跟着自己的心走。”
赵语知道她话中有话,一时思绪没理得顺畅。”跟着自己的心走……”赵语本以为选秀结束后就可以向父亲争取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结果等待她的是爱人和父亲先后去世。
在她最彷徨无助的时候是四皇子毫无所求地给了他最多的帮助。而当四皇子向她透露情谊之时,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和岑子清自幼青梅竹马,从没想过自己此生会接受别的男子。
两人如今阴阳两隔,她亦明白自己终将会有别的归宿,然十多年在心中根深蒂固的感情也不是顷刻间就能瓦解的。甚至到了此时,她仍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凤吟亦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确实十分明亮,“我想赵老爷和岑公子此刻就在天上看着姐姐,他们一定希望姐姐过得幸福无忧,而不是沉湎往事不可自拔。给自己一个机会,给四皇子一个机会吧。”
岁寒时节,百花凋谢,然梅花却独树一帜,在这严寒的季节悄然绽放。雪已经消停,冬日的风依旧凌厉狂吹。
张凤吟站在庭院之中,欣赏着梅花在寒风的欺压下仍不肯低头的姿态,也无怪梅花自来就有‘香自苦寒来’的美誉,它的香指的不一定是它的味道,而是它不惧怕严寒的凛然傲骨。
“小姐,四皇子到了。”依依奉张凤吟的命令请四皇子过东宫一叙。
“见过皇嫂,不知皇嫂相邀,有何吩咐?”
张凤吟道:“四弟快快免礼,上次劳你去开封将我父母安全地接进京城,其后太子更蒙你大义相助,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多谢四弟。现如今我们已是一家人,四弟不应该这么生分才对。”
朱祐杬点头称是。
张凤吟又道:“四皇弟你觉得东宫的梅花开得怎么样?”
朱祐杬道:“这个时节的梅花开得是最好的。”
“所以我今日特邀你来品酒赏梅。”做个请的手势邀他一起进屋。
朱祐杬道:“皇嫂既然有此雅兴,祐杬恭敬不如从命。”
依依替他们满上了两杯酒,张凤吟举起酒杯,说道:“第一杯,多谢四皇弟把我的亲人安全的送到京城,让我们一家得以团聚。”说完先干为敬。朱祐杬在宴会之时已知她酒量匪浅,况且她早已有言再先,今日不得推脱,于是陪着她饮了一杯。
依依倒上第二杯,张凤吟又道:“这第二杯我要多谢四皇弟替我照顾赵姐姐,我与赵姐姐本就情同姐妹,如今我爹娘已经认了她做女儿,成全了我们的姐妹之情”
朱祐杬知道她回到张府之后,赵语必定把事情的原委都一一跟她说了。想到自己隐瞒了她那么久,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此事没有及时告诉皇嫂,还请见谅。”
“四弟言重了,若非你及时救下赵姐姐的性命,她此刻早已香消玉殒,你们瞒着我是为了不影响我和太子的亲事,我怎会错怪。”他们喝了第两杯酒。
依依倒了第三杯,张凤吟却不喝这第三杯,笑道:“敬你第三杯的人还没到,我们再等等吧。”
朱祐杬奇道:“是皇兄么?”
张凤吟笑着摇了摇头,“别急,快到了。”
朱祐杬见她欲言又止,猛然想到,“难道是……”过了半刻钟,张凤吟摸了摸酒杯,“来得刚刚好,酒还是暖的。”朱祐杬顺着她的声音向后看,一位绿衣翩翩,娉婷袅袅的少女走了过来,果然是赵语。
张凤吟一早就吩咐她们等到她和四皇子进屋之后再去请赵语过来,这时间掐得刚刚好。
朱祐杬从开封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他知道赵语已经到了京城,正想找个机会去探望,不想太子妃已经快他一步将她接进了宫。再次相见,他心中激荡之余又难掩激动兴喜之情。
张凤吟笑道:“姐姐,你来了,前有关云长温酒斩华雄,今有四皇子温酒等佳人。”
赵语这才向四皇子敬礼,“见过四皇子。”眼神里是感激,还有腼腆。
三人复坐了下来,张凤吟道:“姐姐,头两杯酒,我已经敬了四皇子,这第三杯酒该是道你来敬四皇子一杯。”
赵语平日极少喝酒,但想起四皇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嘴上空谈,从无一言一行来报答他的恩情,这杯酒实是盛情难却,端起酒杯,说道:“这第三杯,我谢过四皇子救命之恩。”咕地一口吞了下去,朱祐杬也跟着喝了一杯。
这酒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对赵语这样酒量浅的就觉得烈得很,又是一口吞下去,差点没被呛出来。
张凤吟见她酒量还比依依差一点,不再让她喝酒。又道:“四弟有所不知,我姐姐的才学尤胜过我,就连琴艺也不在我之下。”
赵语见她当着四皇子的面这么夸自己,甚难为情,说道:“妹妹这般卖花赞花香,把我夸得也太过了点,我可承受不起。”
朱祐杬道:“既然皇嫂这么说,想必赵姑娘也是才华横溢,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气能见识一下?”
张凤吟看着外面的梅花,触景生情,“正好今日院中梅花盛开,不如我们就以梅花为题,来个诗句接龙如何?是姐姐过谦,还是我说得太过,我们一试便知。”
依依早已备好了纸笔,张凤吟作为东道主,自然要先带个头,她望着外面的梅花仍是被风肆意地吹打着,仍旧屹立不倒。便有了灵感,他们只见她写道:“岁末伊始现,任寒惟愈爾。”
“四弟,轮到你来接下去了。”将笔交到朱祐杬手中。
朱祐杬将她的两句念了一遍,也想了片刻,随即写到:“待到阳春时,不与万花竞。”朱祐杬接力给了赵语,“赵姑娘,到你了。”
赵语点评道:“妹妹的两句体现了梅花的坚韧不拔的品格,而四皇子的两句则体现出了梅花与世无争的高尚气节,皆是好气魄,我姑且试试看吧。”提笔写道:“只见百花齐,谁知清客泥?”
两人看过之后,齐声称赞,都认为她的诗句才是画龙点睛之笔。‘清客’是梅花的雅称,最后两句的话意思是人们只看到百花齐放,又有谁知道是梅花化作春泥在滋养着它们呢?
这两句诗句的词藻也未必称得上华丽,然体现出了梅花舍其为人的崇高情怀,所以境界上比他们更胜一筹。
朱祐杬赞道:“赵姑娘果然才华过人。”他早知道能够参加选妃的秀女必定都是胸中有才,只是不想她的才气精妙至斯,对她的爱慕之心更添三分。
张凤吟又道:“既然作诗上我们逊了一筹,不如请四弟来点评一下我们的字迹,看看谁高谁低。”
朱祐杬仔细对比一下她们各自的字迹,张凤吟的字迹清秀飞扬,自由随性中又颇具灵性,这和她本人独具一格的性格极为相似。再看看赵语的字迹,温婉娟秀,小家碧玉,对比赵语的性格也是字如其人。
张凤吟见朱祐杬不答,笑道:“我们以文会友,贵在真诚,四弟但说无妨,不必有所顾忌。”
朱祐杬道:“论笔秀,那是赵姑娘优胜一筹,但论笔风,却是皇嫂要高明得多。”
赵语亦认同自己写的字徒有清秀,却不像张凤吟一样极具灵性。
连续两日张凤吟皆邀请他们一起道东宫吟诗作对,写字比画。这时他们已不像第一日那么尴尬少言,已然可以对着同一首诗,或者是同一幅画作各抒己见,评头论足,见解相同之时亦会同声喝彩。
到了第三日,朱祐樘告诉她后日就是他母亲的生祭。往年每到这个时候,朱祐樘都会到奉慈殿斋戒七天来祭奠他的母亲。今年朱祐樘已经成亲,照规矩自然是由他们夫妻一起。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张凤吟已经替他们搭好了桥,至于能不能一起过桥就看他们的造化。自己这几日不在,无形中正好给了他们自由发展的空间,也许等她回来之后就会看到他们之间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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