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看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想到和肖凌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突然产生一种‘岁月忽已暮’的沧桑感。

　　时间真快呀，转眼就要到第六年了。她再过几年，也能下地府去了。那时候肖凌已经投胎了吧，也不知道下辈子是何种光景。

　　那毒誓也不知到底做不做数，可无论如何，九煞最后还是拜了浮灵祖为师。浮灵祖泉下有知，也应该会同意将他收入门下。

　　她欠了肖凌太多，也不知下辈子，他们两个还能不能相遇。这辈子的情债，来世能还吗？

　　余小小觉得自己老了，老到已经准备等死，开始着想下辈子的事了。

　　从京城到塞外，再从塞外到京城，接着又去江湖走了一道，最后再一次回到京城。岁月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来来往往，去去回回，她就在这个过程里，看了国破家亡，也看了生离死别。

　　痛失了很多东西，到头来也没有得到什么。余小小苍凉一笑，颇有些无奈。

　　“小小……”尤瑶在一旁担忧出声。六年前在地府，那个不顾一切洒脱明媚的少女，好像已经消失了。

　　余小小看向尤瑶，不小心瞥见她宽松的衣服都掩盖不住的大肚子，嘴角带笑，“阿瑶胖了那么多？”

　　尤瑶从耳朵红到脸上，扭捏开口，“小小你别开我玩笑！我才不是胖呢，我这是……我这是有宝宝了。”

　　她的脸上洋溢着一种辛福的光彩，整个人都沐浴在一种柔和的光晕中。余小小知道，尤瑶很幸福，很简单而纯粹的幸福。

　　人世间当真由命，有的人倾其所有也求之不得，有的人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余小小替她开心，嘴角上扬起弧度，“我先预定当他干娘啊。”

　　“你要当干娘也得排在我后面，我先预定了的。”甄屏接过话，几年前冷酷的脸也带上小女人的柔和。

　　三个人在房里说得开心，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敲门声，余小小就知道是云染。

　　大概她熟悉云染，已经到了事无巨细的地步，甚至能分辨出他敲门的节奏。

　　甄屏起身去开门，看到云染，转过身看了余小小一眼，又朝着尤瑶使了个眼色。

　　余小小就这么看着尤瑶和甄屏两个人僵硬着身子跑出去，留下站在门外的云染。

　　四目一对，余小小先出声，“进来吧。”

　　阳光倾洒在云染任然有些病态苍白的脸上，就像是很多年前的那时候，他坐在轮椅上，而余小小被当做一只猫抱进屋。

　　就是那一眼，把余小小的魂都给勾进去了。她前二十年都以为什么一见钟情全是狗屁，可后来遇见云染，她才知道一见钟情有多致命。

　　就像吸毒一样，沾了一口就很难戒掉了。而她不过是看了一眼，用了六年也只能靠什么清魂露才忘掉。

　　而且后来还很坑爹的想起来了。

　　可见云染毒性有多强。

　　余小小能看出云染行动依旧有些吃力，哪怕他隐藏得很好。她说过的，她对云染再了解不过。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深爱了六年的余小小都能轻而易举地看出来。

　　云染清廋的身子站在床边，余小小挑眉看向他，“怎么不坐下？”

　　他以为余小小是不愿意的，毕竟前不久她还曾冷漠地撇清二人之间的关系。何况如今经历了那么多的变迁。

　　“我想起来了。”余小小看着云染。

　　她想起了以往的种种，想起了自己是怎么热烈而不要命地去爱这个男人。也想到了他们曾经的欢笑和甜蜜，想到了这个男人能溺死她的温柔。

　　云染刚坐下，听见余小小这么说，顿时更为局促不安。就像等待被审判的犯人，他垂下头，沉默不语地认真听着余小小的话。

　　“肖凌死了……”余小小突然说。

　　云染卷翘的羽睫微微颤动，半晌后无奈开口，“对不起。”

　　这事和他又没关系，他说什么对不起？余小小摇摇头，“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当时你替我们拦下了那些追杀的人，自己还险些命丧黄泉。于情于理，我还应该感谢你。”

　　而且，肖凌会死，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让你伤心，便是我的错。”

　　余小小躺在床上，支起身子，“六年，很多东西都变了。”她和云染之间隔着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多。

　　“我还是像当年一样爱你。”

　　“可我不可能像当年一样爱你了。”她的爱已经染上了杂质，再也不会纯粹执着了。

　　云染没说话，余小小突然笑了，就像是自嘲。“那你怎么想的？回到从前吗？”

　　他们都心知肚明，回不去了。余小小的心底永远都有一个撕裂的大口，里面有座坟，坟里睡着一个永远年轻的人。

　　“小小，我知道你很难过。”云染千言万语，却也只化作浅淡的一句话。而就是这一句话，突然摧毁了余小小的层层重担，暴露出她心底冒着血的伤口。

　　一个背负着满身伤痕的人，最怕的就是，突然有个人告诉你，他知道你的难过。

　　余小小眼底一酸，干涩的眼突地掉下两滴泪。

　　她真的累了，不想再挣扎下去。

　　云染抬手，温柔地将她泪水擦干，平和地轻声说道。

　　“你不必有压力，我们之间的事你不用去想。今后你想去往何方，想做何事，都不用管我。你只用过自己想要的，做自己能快乐的，哪怕不爱我，我也替你开心。”

　　“我知晓你心中放不下他，无论你要怎么选择接下来的生活，都不用觉得亏欠我。另外，你也不要觉得亏欠他。他既然爱你，也不愿意看你陷入自责而备受折磨。”

　　“你很好，你值得被别人爱。他们给你的爱，是想让你开心，而并非让你痛苦。你谁也不亏欠，一分一毫也不亏欠，知道吗？所以不要觉得自己亏欠谁，一定一定不要折磨自己，知道吗？”

　　余小小满面泪水地看向云染，哽咽道：“可我觉得我欠他……他是因为我死的，我一想到他的死我就难受……你知道吗，你知道心里淌血的感觉吗……你觉得整个人都被掏干了，就像是行尸走肉，那永远会立着的东西突然就塌了，你甚至反应不过来，只能无力地旁观着一切……”

　　“我知道……”云染垂眸，语调温柔得像是三月春风，仿佛在劝抚一个大哭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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