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染踏月而去，在黑夜中宛如鬼魂，最终到了炎塘。依旧是月亮和繁星，可惜与五年前的景色相比，却是天差地别。

　　为何要来，他也不知道。只觉得想找一个地方躲一躲，试图逃避那如胶似漆的二人。

　　划船在湖上，云染白衣翩飞，眸胜星辰，身染月光，就似天上谪仙。

　　五年前，也是在江中船上，他和余小小两个人，说什么‘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终于到了岛上，云染借着朦胧的月色，在逐片的桃林中奔走。那年埋下来的桃花酿啊……

　　当时说好的‘待到来年春天’。可如今五年已过，桃花酿却依旧在埋着。那是余小小当时给他精心准备的礼物，也成了他们相守的诺言。

　　“这酒也算是女儿红，到时候挖了出来喝，我们就长长久久了。”

　　云染停在繁盛的桃树前，脚踩在地上的花瓣丛中，伸手摩挲着树干上当年留下来的刻痕。

　　夜风起，桃树林沙沙作响，又吹桃花瓣纷飞。

　　荒无人烟的桃花岛上，白衣仙人蹲下身子，伸手抛坑，他喃喃自语：“阿姝，你说我们的酒到底还在不在……”

　　说好的江山为聘啊，他终于坐拥江山了，可新娘子走了，桃花酿还埋着。

　　最终，那酒坛盖子露了出来。

　　云染停下手里的动作，颓然坐在了地上。

　　想来是因为他食言，未曾在第二年春天挖出酒来，所以余小小如今就离他而去了。

　　他真想将酒坛刨出来，打开了喝一喝当年的味道。可是到底，云染还是苦涩一笑。

　　他像个疯子一样，将泥土抛开，看了一眼酒坛，又将酒坛给重新埋住。

　　既是当年一起埋的，就得两个人一起挖开一起喝。

　　会有那一天的，一定会。

　　云染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他靠在粗壮的桃树干上。回忆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时而甜时而涩，一幕幕在他脑海中放映。

　　直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他又站起身，抽出腰边佩剑，在桃树干上写下一行字。

　　“吾妻余小小，一生挚爱。”落款是云染。几个字龙飞凤舞，大气凌然。

　　他要回去啊，如果不回去的话，等余小小和肖凌起床赶路去了。他就很难再追到他们。

　　他们两个是不会等他的。

　　云染临走前，最后看了一眼桃树。他也不知自己到底还能活多久，但愿有生之年，能与余小小一同回来，挖出那坛桃花酿。

　　他苦笑一声，也觉得自己颇为可笑。半夜赶过来炎塘，在桃花岛的地上坐了半夜，最后又赶路回去。

　　余小小发现云染依旧一路跟着他们，实在无奈得很。这货跟着自己到底所欲为何？不管他到底怎么想的，可这已经打扰到她的正常生活了。

　　“大侠，我想去和云染谈一谈。”

　　肖凌手心握紧，心底有几分紧张，“谈什么？”

　　“我想让他别再跟着我们了！明天我们就能到江南，到时候得好好玩。有他这么一个人像跟屁虫一样跟着，我们像是被监视一样，怎么放得下心？”

　　余小小皱眉，颇为嫌弃的口吻表示了她对云染的排斥。

　　肖凌觉得，就余小小这个智商，如果真的去找云染谈话。云染说不定还真的就走了，可是余小小也会被跟着被拐走。

　　“你这什么表情啊？质疑我的能力？”

　　“就你这脑袋，让我不得不质疑你的能力。”肖凌握住茶杯，抿了一小口茶。

　　余小小凑到肖凌耳边，意味深长地坏笑道：“就你这样子，我也不得不质疑你的能力。”

　　肖凌差点把茶水喷出来，到底是他理解歪了还是余小小本来就不正？

　　“就这样决定了，我今晚就约云染去屋顶上谈。我来软的他不听，你就冲上来动硬的！反正得把他赶走！”

　　“大侠，你到时候能硬起来吗？”

　　肖凌觉得自己差点又要把茶杯摔了，“说话就好好说！别阴阳怪气的！”尽是把他往歪路上带！

　　“我可能需要一点点阳气来调和调和，否则说话阴阳怪气的，我也没办法。”余小小蹦到肖凌边上，‘吧唧’一口亲在他的脸颊上。

　　是夜，余小小敲响了云染的房门。

　　打开门，云染看见是她，眼睛立马就有神起来，含着期待，颤着声音，“小小。”

　　余小小被他这样的眼神弄得浑身不自在，“我们去屋顶上吹吹风，谈一谈吧。”

　　“好。”云染应了一声，跟着她的脚步，一起上去了客栈的屋顶。

　　坐在瓦片屋顶上，云染扭头看向她，眉眼弯弯，和煦温暖。能坐在余小小的身边，离她那么近，他就觉得辛福。

　　“云染，我找你，是想劝劝你不要再跟着我和肖凌了。”

　　余小小一出口，刚才还觉得辛福的云染如坠冰窟，脸上突然笼罩了一层冰霜，僵硬而悲凉。

　　“你这样跟着我，只会让我更加讨厌你。”余小小说老实话，她不喜欢自己美满的生活被一个人反复纠缠打扰。

　　她说的很认真，眼里没有一点点不舍，甚至带着一点乞求，乞求他不要再来纠缠。

　　肖凌在不远处，能将她们两个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之所以在背后，不是因为跟踪偷听，而是余小小自己主动要求的。

　　她大概也知道自己心中的不安，所以想要劝走云染，也给自己一颗定心丸。

　　想到这，肖凌心中漾着柔情，不管前路如何，至少这时候的余小小，是将他放在心里第一位的。这也就足够了，一生无憾。

　　云染嘴唇翕动，余小小在赶他走，这个想法盘绕在他的脑海，犹如用力地将尖刺扎入他的大脑，连着心一起疼痛。

　　“小小，我不想走……”

　　云染第一次那么地无力，就像被抽空了所有的骨气和骄傲，卑微地像个奴隶和乞丐。

　　他不想走，哪怕每天都要面对她和肖凌的亲近，哪怕每天都要受尽折磨，可他至少还能看见她的存在。

　　倘若今后再也感受不到余小小，他无法想象该怎样度过余生。她陪了他六年，如今几乎是他的全世界。

　　“你曾给我写信，说苦海无涯，回头是你。说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如今我渡了苦海，回头你又将我拉进无涯之苦……苦也罢了，至少你要让我能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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