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和鸟叫中隐约掺杂着时断时续的女子尖细哭声,瑽瑢耳尖,一下子就听到了,其余人则要屏息好久,才能捕捉到一点声音。
这样的哭声,穿过竹叶的阻隔后便更加细弱,钻进人耳朵里揪的心也跟着一顿一顿的。即便是大白天听,也有点渗人。
疏竹缩了缩头,压低声音问道:“小姐,这是风声吧?”
要不是天光正好,瑽瑢真的要怀疑是女鬼出来作祟。
不过她又不是疏竹这个胆小鬼,她向来是不怕这些东西的。
所以她此刻正兴奋的与疏竹窃窃私语:“嘘,别惊动了她。”
然后拉起了辛袂的手,微微弯腰,侧过脸扬起头看着他,高声建议道:“我们去看看吧?”
疏竹:“???”
辛袂低头看了她一眼,又瞟了一眼她握着自己的手。
“好。”他应道。
瑽瑢努力不让自己激动的心情表露于外,故作镇定的说道:“去晚了那女鬼可能就跑了,到时候万一抓不到了可怎么办?”
绿萼不在,没人给她做翻译,但是辛袂还是读懂了她话中的含义。
快走,她等不及了。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辛袂笑道。
瑽瑢立刻牵住他的手,循着哭声转身往竹林深处疾步走去。
这哭声时远时近的,很难寻找,瑽瑢就当做探险来对待,反正有辛袂护着她,她也不怕跌倒或是擦伤什么的。
但是时间久了,竹林里又没有个修好的路,薄薄的鞋底频繁撞上尖锐的小石子,撞得她脚底疼。
她的脚步逐渐慢下来,情绪也比之前低落了许多:“我不想找了。”
“再找找。”辛袂鼓励她:“这里可是圣上寻来做御花园的,若是不能及时驱鬼,将来惊了驾我们罪过可就大了。”
“没有鬼的。”因为疲于走路,瑽瑢靠在一旁的竹子上稍做休息,甚至为了回去而不惜对着刚才自己说过的话翻脸不认人:“是风声!”
仿佛是为了啪啪打响瑽瑢的脸,远处的哭声突然变成了两股,重叠交织在一起,互相竞争着向上攀爬,变本加厉,愈演愈烈。
瑽瑢:“???”
这是什么东西???
“在这个方向。”默默跟了他们一路的疏竹朝着东边抬起了手。
辛袂无暇朝她投去赞许的目光,已经把瑽瑢扯离了她倚靠着的那棵竹子:“走。”
瑽瑢:“……”
因她离开而带下的落叶不情不愿地飘落于地,正是她此刻最真实的心情写照。
又被辛袂拖着走了许多路,瑽瑢双脚都麻木了,眼神放空,只知道力气全部聚集在那双拉着自己的手上,一不小心松掉她就会跌倒在地。
“这边。”疏竹不知道什么时候耳朵变得这么好使了,竟然走到了前面引路。
瑽瑢哀怨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跟着辛袂跌跌撞撞地到处走。
竹林里四周都是一样的风景,鞋子踩在地上摩擦发出的沙沙声被风困于这一方境地,瑽瑢很快就失去了方向感。
哭声逐渐清晰,似乎触手可及。
而瑽瑢终于也在走了大半个时辰之后见到了这两位女鬼。
其中一个女鬼着红色石榴裙整个脸都埋在一张帕子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的好伤心。
而另一个则穿的朴素多了,抱着红裙女鬼哭的也很厉害,胸脯起伏很快,讲话也不利索。
嚯,两个可怜鬼。瑽瑢心想。
走近了之后,才听见朴素的女鬼在叫另一个红裙女鬼“小姐”。
嚯,一对苦情主仆鬼。
凑到她们身后正大光明的听墙角时,瑽瑢听见那个被称为小姐的红裙女鬼抽噎道:“你……你哭……你哭什么……”
然后另一只鬼也和她一样抽噎道:“小……小姐……您……您一直哭……我……我也……”
嚯,不离不弃生死相依,连哭都要一起哭的深情鬼。
瑽瑢很受触动。
不过这两个女鬼显然没有什么防人意识,看起来笨笨的,也不敏锐,瑽瑢她们老远走来,一路上发出的动静足可以惊动一头冬眠的熊了,也吵不到她们。
哭的还挺认真。
她伸出另一只没有被辛袂握住的手,拍了拍红裙女鬼的肩膀,安慰道:“别难过啦,你都哭了好久了,休息一会儿再哭吧。”
红裙女鬼猛的抬起头来,露出一双赤红的眼睛,和一对乌黑的眼圈,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红一块紫一块灰一块的,还没有眉毛。
疏竹吓得惊叫了一声,饶是胆大如瑽瑢,见到这样刺激的场景,也还是被吓得退后了半步,还差点被树根绊到了。
还好被辛袂拉住了,不然肯定会摔倒,那时候自己其实不是害怕是心疼这样的理由说出去就没人信了。
“惊扰你是我的不对了。”她好脾气的同女鬼讲道理:“你还是继续哭吧。”
却不想红裙女鬼听了她这话后,渐渐止住了眼泪,揉着鼻子将她上下一打量,把目光移到了她身旁的枢密使身上去。
“枢密使?”
她犹犹豫豫地唤了一声,瑽瑢就像被雷劈了一样震惊。
不得了不得了,枢密使竟然在鬼界也吃的这么开?
“庄小姐。”辛袂换上客套的笑容:“你怎么在这儿?”
那名庄姓女鬼看见辛袂就像看见了亲爹似的,不管不顾的把脸上的泪痕一抹,就扑上来:“可算见着您了!”
辛袂带着瑽瑢灵活的一闪身,避开了她的突袭。
动作实在太快,瑽瑢只看到眼前一道红红绿绿的闪过,那个女鬼就扑在了地上。
“庄小姐想做什么?”
头顶传来的声音冷冰冰的,倒不像是她熟悉的辛袂会用的语气。
“您可以唤小女子一声庄絮的。”女鬼用了她最优雅的姿态,从地上缓缓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裙裳。
虽然在瑽瑢看来,她就像一条在地上蠕动了半天的蚯蚓终于直立起来吓人了一样。
“庄小姐。”辛袂丝毫不吃她这套:“你是在此地游玩吗?”
“啊?……哦,是的。”庄絮故作风情万种的把头发别到耳后,露出她色彩纷呈的脸庞。
瑽瑢在觉得眼睛疼的同时也终于记起来了她是谁。
她并不是什么女鬼,而是归德将军庄獴独女,庄絮絮。
身为武将之女,庄絮絮却要比一般的女儿家都热衷社交,瑽瑢不管去哪家的聚会都能碰见她,穿红戴绿,在一堆贵女里高谈阔论。
刚开始的时候,她听说了瑽瑢是沈家嫡长女“沈玦瑢”后,也起过想与她交谈的心。
可惜当时瑽瑢正致力于为沈玦瑢塑造一个目中无人骄傲自大的讨人厌的形象,所以没有理她。
但庄絮絮的目光又渐渐移到了瑽瑢和辛袂紧握的手上,她也认出了瑽瑢的脸。
“沈小姐?”
瑽瑢太习惯不熟悉的人用这种半疑惑半肯定的语调对着她叫出这三个字了。
于是她非常自觉的自我介绍道:“沈玦瑢。”
“沈大小姐?”
庄絮絮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她的手上,辛袂轻咳一声,捏了捏她的手。
瑽瑢立刻改口:“的妹妹,沈瑽瑢。”
庄絮絮:“……”
“庄小姐既然在游玩,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辛袂微微提高瑽瑢的手,侧过身,另一只手搭上她的手臂,把她往左边转。
瑽瑢顺着他的力度转了个身,稀里糊涂的刚想跟着他的脚步走,就听见庄絮絮又嘤嘤的哭了起来。
这声音近听更可怕,一道寒气从瑽瑢的脚底顺着脊梁骨蹿上脑门,吓得她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怎么了?”辛袂不解的问道。
“我又听到鬼哭了,而且感觉就在我耳后。”瑽瑢踮起脚尖,附到他耳边轻声说道。
辛袂:“……”
只是瑽瑢都这么说了,他也不能继续装聋。
辛袂重新转回身:“庄小姐还有什么事?”
庄絮从手指的缝隙里露出一双没有泪光的眼睛:“我……我迷路了……”
辛袂先是温润的朝她一笑,把庄絮絮迷得七荤八素了,然后手往东面干脆利落的一指:“一直往那边走,就能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笑容太敷衍的缘故,庄絮絮对着他的眼睛楞楞的点了点头,又立即恢复了清醒,赖在原地不肯走。
“我……我害怕……”
瑽瑢觉得女人真的很麻烦。
“枢密使……沈小姐,你们既然都已经来寻我了……能不能顺便把我捎上。”
瑽瑢身为一个正直且从不撒谎的优秀少女,立刻纠正道:“我们其实不是来寻你的。”
庄絮絮:“?”
“我们是来捉鬼的。”瑽瑢一本正经地说道。
庄絮絮:“???”
话音刚落,一旁的辛袂已经不忍直视般的别过了头。
果然,庄絮絮一听这话就更加不肯走了,刚刚还在假哭的,现在豆大的泪珠不值钱似的一颗接一颗往下掉,把她脸上一块一块的五彩斑斓的痕迹冲刷成一条一条的。
“有……有鬼……”庄絮絮吸一下鼻涕,休息了几秒,又哭道:“我……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瑽瑢:“……”
她好心的提醒庄絮絮:“你的侍女也在,你不算一个人。”
谁知道一直畏畏缩缩躲在庄絮絮身后的侍女一听这话,登时哭的比庄絮絮还要惊天动地。
瑽瑢:“???”
庄絮絮抹一把脸,泪眼朦胧的望向瑽瑢身侧之人。
“枢密使……”
瑽瑢恍然大悟。
嚯,守株待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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