瑽瑢很烦恼。
如果说刚刚辛袂在她最累的时候强拉着她继续走下去已经算是一个大烦恼了的话,那么现在这个就算是比天还大的烦恼了。
没有人会在好端端的出来玩的时候捡了个麻烦鬼回去还能开开心心的,瑽瑢也不例外。
更何况这个麻烦鬼不仅丑,还烦,还一直腆着脸往瑽瑢和辛袂中间挤。
问她就一个劲的嘤嘤嘤的假哭,捏着嗓子反复的说有鬼害怕,瑽瑢都要怕了她了。
最头疼的是,她一直在想办法挤开瑽瑢和辛袂握着的那双手,就频频装作无意地撞上他们的手。
可是她越挤,瑽瑢越想放手,瑽瑢越想放手,辛袂握的就越紧,辛袂握的越紧,庄絮絮挤的就更加起劲。
如此循环往复,没有尽头。
瑽瑢不胜其烦。
原本半个时辰的路程,他们硬生生走了一个时辰,瑽瑢觉得自己的脚底都快被磨破了。
好不容易看到亭子,她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完全放松下来,就听见庄絮絮惊讶的叫道:“哎呀。”
瑽瑢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口。
“庄小姐有什么事?”
真是难为了辛袂依然要保持翩翩风度,礼貌的问道。
“无碍,只是惊讶于这里的风景真好。”庄絮絮低头微笑,面颊绯红。
“其实你原本待的地方风景更好。”瑽瑢飞快的插话道:“如果你没看清楚我倒建议你再回去看看。”
“瑽瑢。”辛袂轻轻叫了她一声,似是不赞成她的做法。
瑽瑢只好闭了嘴。
庄絮絮看见这一幕,变本加厉的在瑽瑢面前张扬:“其实不光景要好,人也要如意才好。”
瑽瑢没忍住:“我知道我很好看,不用你特地夸我。”
庄絮絮:“?”
“沈小姐误会了,我没有在夸你。”她隐忍的说道。
瑽瑢一扭头就朝着辛袂告状:“她说她没有在夸我。”
“那我夸夸你吧。”辛袂安慰她道。
瑽瑢立刻竖起耳朵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
“你很好看,我很喜欢你。”辛袂说。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庄絮絮:“???”
瑽瑢当然知道这他只是为了配合自己而随口说的话,所以一点也不尴尬的回应道:“嗯,我也是。”
庄絮絮:“?????”
她才刚刚来,这两个人怎么就进展到两厢情愿你侬我侬的地步了?
不过,身为将门之女,她别的半点没学会,倒是把她祖辈不服输的个性学了个七七八八。
为了转移瑽瑢和辛袂的注意力,她也忘了礼节,率先一步跨入亭内。
第一眼当然是放于亭子正中央的七弦琴。
“这里竟有一架瑶琴?”庄絮絮奇道。
“瞎子都能看到。”瑽瑢心情不太好,毫不客气地回答道。
不知道辛袂是不是也知道了无论自己怎么阻止,都拦不住瑽瑢在庄絮絮身上发泄坏心情了,他听见这话,也没有出声。
庄絮絮很识相,没有正面和瑽瑢争执起来,相反的,她装作没有听见瑽瑢话中带刺的语气,同辛袂说道:“枢密使,可否让我来弹奏一曲为大家助兴?”
瑽瑢:“我怕听完你弹琴这片林子都得被吓到枯萎。”
辛袂轻轻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瑽瑢捂住额头,撅起嘴,暂时又安静了一会儿。
其实她这回说的真的是实话。
庄絮絮喜欢出门社交,也喜欢显摆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身份。
瑽瑢也曾有幸听过这位庄小姐抚琴,即便是当时还没有遇见甄琰,对音律一窍不通的她,也知道这人的琴弹的一塌糊涂。
而女孩子们又过早地学会了大人们阳奉阴违的脾性,即便在表面上把庄絮絮的琴声夸的天花乱坠的,背地里也经常会聚在一起嘲笑她不知天高地厚,就这样的琴技也好意思拿出来见人,平白招人笑话。
不过明显庄絮絮是不知道这事的,不然她现在怎么还敢当着枢密使的面主动提出要弹一曲?
瑽瑢最不缺的就是一颗爱看热闹的心了,她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可以嘲笑庄絮絮的准备。
等辛袂点了头,庄絮絮走上前,在琴案正前方抚了抚裙摆,屈膝跪坐下,她身后的婢女连忙上前将她散落在地上的裙子整理好,摆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她才缓缓抬起手,搭上琴弦。
瑽瑢的嘴角开始上扬。
庄絮絮深吸一口气,抬起下巴,左手按下琴弦,由近往远推去,右手食指勾弦,微顿之后接上大拇指的托和中指的抹,同时左手以拇指轻颤琴弦,弹出前三个音。
蔡文姬,《胡笳十八拍》。
瑽瑢的嘴角没能保持多久,很快就垮了下来。
不是因为庄絮絮弹的太难听了,相反的,她开头几个音节就已经把全曲委婉悲伤的基调稳稳的奠定了下来,接下来的演奏不过是在这样的基础上锦上添花罢了。
《胡笳十八拍》与其他的曲子不同,它一共有十八段,前十拍抒发思乡之悲,后八拍抒发思人之悲。
在此之上,它比普通的悲情更加复杂,因为它的后半段要求把文姬归乡之喜与骨肉分离之痛融合在一起,离别的悲怨自然是要盖过喜悦的,可又不能被完全掩埋,听不出一点端倪来。
这其中的怎么盖,能盖成什么样,就得看弹奏者的本事了。
瑽瑢抿了抿唇,死死盯着庄絮絮面前的琴弦。一双耳朵竖的老高,就是为了能第一时间发现她的错误。
直到这首曲子弹完了,她也没能从鸡蛋里跳出一根骨头来。
曲调里的悲伤先是娓娓叙来,后来达到制高点的爆发,再更上一层楼,两种情感像藤蔓一样互相交织,相伴始终,把这种浩然之怨扩展到了最极致,使闻者不胜悲切。
瑽瑢很气馁。
她可是来挑错来的!而不是为了欣赏庄絮絮突飞猛进的琴技。
琴音渐渐消散在风里,瑽瑢低着头,疏竹递上来一杯茶,她喝了一口,逐渐从余音中走脱出来。
冷静之后,她仔细一想,才觉得自己今天很奇怪。
原本自己与庄絮絮也只不过是点头之交,见的面,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可自己今天为什么处处挤兑她,还不肯正视她的进步呢?
瑽瑢放下茶盏,往庄絮絮的方向瞥了一眼。
她仍端坐于琴前,双手交叠放于膝上,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眼睛却晶晶亮地看着辛袂。
辛袂朝着庄絮絮笑了笑,瑽瑢心里莫名的就窜起了一股无名火。
恐怕庄小姐弹琴不是为了给大家助兴,而单单只是为了给枢密使助兴吧?
最气的是辛袂,人家给他眨个眼睛,他就对着人家笑。
瑽瑢从来没有觉得辛袂的笑容这么碍眼过。
她气鼓鼓的走过去,辛袂还没反应过来,瑽瑢的手就重重的拍上了他的肩膀,发出一声闷闷的“啪”。
“不许笑,笑什么笑!”
辛袂:“?”
庄絮絮拿起帕子遮住嘴角,却遮不住笑到上翘的眼角:“沈小姐何必紧张。”
紧张?
她要是认得紧张这两个字,她沈瑽瑢这三个字就倒过来写当名字好了!
瑽瑢冷笑一声,刚要反驳,就听见庄絮絮说:“再说了,沈小姐还没当上枢密使夫人呢,怎么就摆起了架子?”
这话委实说的有些露骨了,一般的女儿家都是不敢说出来的。也亏得庄絮絮生在从三品的将军府里,还能大大咧咧的在与其他贵女的交际中混的如鱼得水的。
瑽瑢也不知怎么的,脑子一热,当即就回了句:“等我当上枢密使夫人,还轮得到你在这里蹦跶?”
“......”
周围忽然陷入了沉默,尴尬变成一个锤子,重重击向瑽瑢的天灵盖,把她生生敲醒了。
瑽瑢后悔的直想咬舌头。
庄絮絮也很糊涂,往日她用这招击败了不知道多少个想和她抢枢密使的女子,哪个不是羞得脸红,指着她“你你你”个没完,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的?
怎么到了这位丞相府的小姐身上,这招就不管用了呢?
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被当做商品夺来夺去的枢密使。
辛袂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地笑起来,温柔地看向身侧的小姑娘:“真的?”
小姑娘正忙着找地缝,没空理他:“什么真的假的,当然是假的。”
“可我当真了。”
瑽瑢:“???”
“别吧。”瑽瑢和他打商量:“我刚刚只不过是随口一接,你也权当随耳一听,然后我们大家都当无事发生过怎么样?”
“可以。”辛袂说道。
这头的瑽瑢和另一头的庄絮絮才送了一口气,辛袂又补充道:“但是这样我会很受伤。”
瑽瑢:“?”
“所以。”他缓缓接道:“你得对我负责。”
瑽瑢便觉得他这一定是在开玩笑缓解气氛了,于是配合地问道:“枢密使想要我怎么负责。”
“不用很复杂。”辛袂说道。
“嗯。”瑽瑢满意的点了点头。
“也不是很难。”
“可以。”瑽瑢又满意的点了点头。
“对于瑽瑢小姐而言可能只是举手之劳。”
“行。”瑽瑢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复杂,不难,还是举手之劳,那再好不过了。
“以身相许就可以了。”
“好。”瑽瑢顺着刚刚的力度和趋势满意的点了点头。
“???”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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