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瑽瑢微收下巴,扬着头用余光瞥了一眼疏竹。
疏竹面色如常,看不出来有什么破绽。
“你是怎么知道苏霡霂和先生是旧友的?”瑽瑢用眼睛观察不出来,就用嘴巴询问道。
“小姐您在奴婢面前提过。”疏竹回答道。
“提过吗?”瑽瑢说:“我怎么不记得。”
奇怪的是,她不仅没有说过这种话的印象,反而对疏竹回答的这句话耿耿于怀。
当初她为了惩罚绿萼,随手点了角落里的一个小丫头片子来伺候,问她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回答的。
“这是小姐您给我取的”,可瑽瑢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沈玦瑢说:“你房里的疏竹有问题。”
名为疑心的种子一旦种下,除非铲除,不然它只会永不停歇的向阳生长。
再看向疏竹时,她的眼神里已经蒙上了一层自己也感觉不到的薄纱,想要把她们两个人隔开。
两个人距离太近的话,看到的东西往往都不是最真实的。
“我记起来了小姐!”绿萼忽然咋咋呼呼地插话进来:“您确实是说过表公子和甄先生私交甚好的。”
瑽瑢:“?”
她纳闷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说过这话?”
“是的。”绿萼重重点了两下头:“就在我们从山阴回来那天的车里。”
瑽瑢:“??”
虽然她还是半点印象也没有,但绿萼总没有骗她的道理。
“那行吧。”瑽瑢说:“那你去和苏胖说一声这事。再加一句话,如果他不答应的话我就告诉先生,其实他喜欢先生。”
绿萼:“……”
“还有你。”瑽瑢说完就转向疏竹:“你也先下去吧,我想回房睡一会儿。”
疏竹应下,刚想往外走,又被瑽瑢扯住了袖子。
“小姐?”她疑惑道。
瑽瑢一声不吭地把她扯的转了个弯,从她手里接过还剩一大半的栗子酥的盘子,挥了挥手:“去吧。”
疏竹:“……是。”
绿萼则是一脸见怪不怪地跟在疏竹后面出了院子。
这两个人刚出院子门,疏竹停下脚步。
绿萼早就猜到了她有话要说,所以也停下来等她。
“绿萼姐忙完了就去厨房吃点栗子酥吧。”却不想疏竹要说的竟是这话:“挺香的,你看小姐也很爱吃。”
“等等。”绿萼叫住她:“你刚刚为什么对小姐撒谎?”
“我没有撒谎。”
“你刚刚说小姐说过表公子和甄先生是旧交,摆明了就是在说谎,要不是我给你台阶下,你以为你日子还能过得这么舒坦吗?”
“可是明明绿萼姐也听到了吧?”她顿了顿,继而对绿萼露出了一个和煦的微笑。
“我……”绿萼后面的话硬生生梗在了喉咙里。
如果说出来,就证明自己也对小姐撒谎了;如果不说出来,就证明疏竹刚刚并没有在撒谎。
绿萼如今真真是骑虎难下。
她起初只是想抓个把柄好私下里审问疏竹到底打着什么算盘,谁知道反被她捉住了把柄。
“那我先走了,绿萼姐。”疏竹朝着她点了点头,微风拂起她脸颊旁边的碎发,遮住了她嘴角若有若无的弧度。
淡紫色的衣裙上下飞舞,好像一只振翅的蝶,她可以属于任何一个季节,却独独不属于沈瑽瑢。
绿萼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这个疏竹,绝对不仅仅只是她们表面看到的这样简单。
她快步向苏霡霂的房间走去,想赶紧把手头的事情做完了和小姐交代一句。
可惜疏竹好像早就知道了她想干什么,早在她到之前就已经候在了小姐身边,并且寸步不离,大有要把绿萼挤下位的趋势。
于是一直到第二天沈瑽瑢和辛袂出门的时候,绿萼都没找到机会和瑽瑢说一句“小心疏竹”。
更何况瑽瑢此番出门,带的还正是疏竹。
隔了这么久不见辛袂,他还是远远地从看见瑽瑢第一眼就弯着眼睛笑起来。
瑽瑢也最喜欢看他笑,似乎不管有多难多麻烦的事情摆在面前,辛袂这么云淡风轻地笑一声,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捏起裙摆,三两步跳到辛袂面前。
“沈琤。”他轻轻唤道。
瑽瑢的嘴角扬起来,带着春天好闻的香味。
她对这个称呼很满意。
“我们今天去哪?”她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
夏天的竹子最是碧绿,鲜嫩的绿色好像会流动的墨水,风吹起的时候就依次在林间层叠滚动。
穿过这片竹林,水声渐泠泠。入目是一道精致小巧的拱桥,连缀着一个石亭。桥下的水萦绕着亭子,把它小心地捧在中央。
亭里一琴一案两蒲团耳。
瑽瑢不知道这座山叫什么山,这片水叫什么水,竟然能好看成这副模样。
所以她虚心求教道:“这山可有名字?”
“就叫山。”
“那这水可有名字?”
“就叫水。”
“那这亭子总该有名字吧?”瑽瑢屈服了:“我见过的亭子都是有名字的。”
“没有。”辛袂建议道:“你可以取一个。”
“嗯……”瑽瑢咬着指头认真地想了想:“我听先生提过彭城有座放鹤亭,一直很向往。可我大概也是没机会去了,不如就把这座亭子称作放鹤亭,这样算来,我也是圆过心愿了。”
辛袂笑着将她一打量,带着她上了桥,瑽瑢才发现亭子上挂着一块木质牌匾,上面明显是有字的。
好巧不巧,正是“放鹤亭”三个大字。
瑽瑢歪着头看了半天,才晓得要去问辛袂这是怎么回事。
“我刚刚逗你玩呢。”辛袂承认道:“此山名为孤山,此亭名为放鹤亭。”
瑽瑢:“……”
“那水该不会也有名字吧?”她犹豫了半天,才敢开口问这么一句。
“这水是真的没有,你可以放心的取名了。”
“不了不了。”瑽瑢敬谢不敏。
“不过你还真放心我取的名。”她转念想了想,又说道:“万一我还真不叫它放鹤亭呢?”
“那有何难,一个名字而已,哪有你的话来的重要。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把牌匾拆了重做就是。”
瑽瑢:“……”
不知怎么的,她就觉得说出这话的辛袂眉目间覆盖着灼灼的光芒,把她心里每一寸柔软的地方都照亮了。
枢密使真的很会讨女孩子欢喜了。
“来。”说话间,辛袂已将她牵到了亭子中央,扶着她在铺团上跪坐下,他变戏法般的从身后取出一个银制的酒壶,和两个用青玉做成的,杯壁雕成树叶模样的酒盏来。
“这是新酿的桃花酿,应该不会太容易醉,你尝尝?”
瑽瑢取了酒盏轻抿一口。
粉色的酒上飘着一朵花瓣,映衬的瑽瑢唇瓣也更加红润。
桃花酿甫一入口是甜滋滋的,柔润温和的划过舌尖,在喉咙里卷起一点点辛辣和微涩,到后来才有点酒的后劲,但齿间仍充盈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桃花的甜腻香气。
青玉酒盏的阴凉浸润进指尖,和着酒的芬芳一起沁入心脾。
瑽瑢赞叹道:“好喝。”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得了这句表扬,辛袂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我们先在这里稍作休整,随后你陪我一起去四处逛逛。”
“好啊。”瑽瑢记起一事,半开玩笑道:“说来我们第一次一起出去玩刚巧就是在水边,居然还碰见了一具尸体,今天的水这么浅,应该捞不上来什么吧?”
“如果你期待的话,等会我们仔细捞捞,说不准能捞上来什么东西。”辛袂回答道。
瑽瑢:“???”
谁期待了!
她连忙推辞道:“不用了,我也不是很期待。”
“只有一点点期待也可以。”
???
“一点也不期待!”
等着瑽瑢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吼出这句话,辛袂无声地笑弯了腰,旁边倒有个贴心的替他笑出了声。
“噗嗤”。
这是疏竹。
两个人一齐看向她,她才慌忙用袖子遮住了嘴,但声音里还是有难掩的笑意,字字尾音都在俏皮的上扬:“小姐,您和枢密使真的很般配呢!”
瑽瑢低低呵斥道:“不可浑说!”
疏竹也觉得似乎有点失言,正要行礼道歉时,却被辛袂阻止了。
“我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的。”
瑽瑢:“?”
“你叫什么?”辛袂转向疏竹问道。
“奴婢名叫疏竹。”
“倒是个好丫鬟。”这一句,又是对着瑽瑢说的。
瑽瑢很不以为意:“你如果喜欢,带走便是了。”
辛袂失笑:“你……”
旋即他又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有这么机灵的丫鬟伺候你我很放心罢了。”
瑽瑢刚刚快要红起来的脸因为他对着疏竹的一些话而渐渐消下去,听见他这话顿时又烧了起来。
“这酒后劲太大了。”
瑽瑢只能这样埋怨道。
“那就不要喝了。”辛袂夺过她手里的酒盏:“我们去外面走走吧,我还有任务在身。”
“任务?”
“陛下想要在宫外修一处御花园,刚好这孤山风景不错,他便遣我过来查看。”
她打趣道:“那我岂不是托了枢密使的福,来御花园逛了一圈?”
“是啊。”辛袂说:“沈小姐以后若还想来,恐怕就只有一种办法了。”
“什么办法?”
“成为辛夫人。”辛袂挑起眉,点了点她的额头。
瑽瑢则是直接用从头羞红到脚回答了他。
“等等。”她飞快地挣脱辛袂的手:“不过这里似乎风水不太好。”
“嗯?”
“你听。”瑽瑢往外一指:“有鬼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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