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巷口的偏僻，在这一堆尸体面前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尚未干涸的血液顺着倾斜的身子流淌在地面上，和大片惨白的荒地行程鲜明的对比，文瑶痴愣地站着，仿佛没有听见萧舲的话，久久地一言不发。

　　更鼓声从远处飘过，穆灵郡慢慢步入了一天的伊始，尔朱盈带着自家的府兵穿过街头巷尾，于巷口处停止，远远地望向这边，在她的阻拦下，侍卫和家丁背过身去，算是对死者最后的尊总。

　　已经是炎夏，可是为什么萧舲依然会觉得冷风凄厉，周围没有树木竹影，若不是弥漫在空气之中那股难闻的腥臭味，这里看起来和穆灵郡千百年来无数个平凡的早上丝毫没有区别。

　　风吹过巷深，卷起马车上一个少女的衣角，露出大块白皙却伤口密布的肌肤，文瑶怔怔地盯着那块皮肤，突然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膝撞击着灰白色的地面，向着马车的方向深深地俯下身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最后一个响头磕完，没有抬起头来，而是久久地以额触地，一闭眼，两行清泪地落在地上。

　　“文瑶，你恨他们吗？”

　　磕头的少女直起身子来，双眉之间由于撞击而变得青紫出血，甚至还夹带了地面上肮脏的尘埃，文瑶一言不发，用力地点了点头，双手在地上紧紧抓着，指甲缝中埋进白色的沙砾：“只要我还活着，我不会让他们有一天逍遥的日子过！”

　　萧舲闻言平淡地一笑，她稍稍牵了牵嘴角，继续问道：“师傅传位于我，你可有异议？”

　　文瑶摇头。

　　“那好。”萧舲停止脊梁，目视前方，将那枚扳指戴在自己左手的拇指上，站起身来，扯过马车夫追赶的那块草席，将它盖在七个少女的身上，娇美可人的面容被覆盖住的一瞬间，有种撞击在心房里回荡。

　　萧舲闭上眼睛，一狠心，手中草席无声坠落，转过身面对着文瑶，声音波澜不惊，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她的目光平和却带着一丝狠辣，缓缓问道：“我答应你，一定会带着你，为姐姐妹妹，还有师傅报仇，但是在这之前，我需要了解师傅当初的布局，你还记得吗？”

　　文瑶静静地点了点头，一字一顿地沉声回应：“出发之前，云谣阁上百姐妹被分成了七组，分别前往七个方向，由于东北部的宣国尚未成立，师傅考虑到有你在哪里，便没有做部署，这七个小组每组只有不到二十人，也就是说，保守估计，我们还有六个小组的姐妹奋战在抗击邪教的一线。”

　　“他们都去往了那些城镇？”

　　文瑶冷静地站起身来，认真地看着萧舲：“正北沙宁郡、正西雄城、西南邑芮州、正南曲鲁岛、东南庆姚府、正东穆灵郡，还有西北的月城。”

　　“月城？”萧舲神色一惊：“那里不是已经荒芜了吗？回祁族人建立的北蓟国早在数十年前就灭亡了，那里除了一处陵墓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还有派遣到那里去？”

　　“因为有盗墓者，在北蓟国陵寝里发现了无相鸟的神像，所以师傅怀疑，那里才是苍羽教发源的根本之地。”

　　脑海之中逐渐划出一块清晰的地图，萧舲合上双眼细细勾勒出这一副圆满无缺的防御部署，忽然间问道：“谁去了宁阳？”

　　文瑶一愣，想了一下：“是这样的，三派在一起协商的时候，冷门主便自告奋勇去了宁阳为中心的大陆腹地，而白雾帮损失惨重，只能暂且躲进竹山休养生息。”

　　既然是这样，萧舲边放宽了心：“琴霜门办事谨慎，中心地带交给他们，应该算是万无一失了。”

　　对着七位姐妹的尸首再拜了拜，萧舲拉起文瑶的手，问道：“我现在要赶去月城，你可愿随我同去？”

　　文瑶坚定不移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她疑惑地问道：“那穆灵郡这边……”

　　“这边自有我来负责。”尔朱盈从巷口走出，一身浩然正气让这个女子身上多了一些领袖的气质，她出人意料地笑了一下，对萧舲说：“我出身胡族，又生在高门望族，自小崇尚江湖风云，但是我没有资格前去云谣阁拜师学艺，说起来也算是有幸，在战斗之中与百里前辈相识，今后若能与云谣阁携手抗敌，那实在是与有荣焉。”

　　萧舲面色有些尴尬，她磕磕巴巴地开口：“只是你我之间……”

　　“你我之间的事情，自然没有可以化解的地步，你杀我兄长，毁我军队，这种种，就留待他日扫荡邪教余孽之后，另行算账吧！”

　　“不愧是高门奇女子，佩服。”萧舲拱手，两人相视一望，尔朱盈迅速隐藏起了笑意，正色说道：“昨夜的动乱已经引起他们的注意了，今早的事情，就是他们给咱们的下马威，你们要走，我不阻拦，但是务必，帮我处理好临阵的布防，我很清楚，你是知道御敌之术的。”

　　“问没题。”

　　一夜疾风骤雨，吹落了庭院深处几支新芽，突如其来的乍暖还寒，让皇宫内院都不由得关紧了门窗，谭皓歌站在窗前，任由雨水打进窗棱，却没有丝毫阻挡之意。

　　“陛下，起风了，奴婢为您关上窗子吧。”金玉轻声说着，伸手便要去拉那窗棱上支起的竹竿，谭皓歌挥挥手：“不用，那边怎么样了？”

　　金玉缩回手，低头回到：“回陛下的话，阿城时好时坏，说过的话也是颠三倒四，陈太医被软禁在府中，近来也是相安无事，而临抚府尹那边彻夜查案，清点城中百姓，也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这听起来，像是很令人失望的消息。

　　谭皓歌深吸一口气，对着金玉摆摆手：“你下去吧，朕自己安静一会儿。”

　　“是。”金玉屈身行礼，转身刚要离去，身后却突然响起一声问话：“郜南那边……怎么样了？”

　　“郜南小姐恢复得还不错，房中桌角床头都布上了软布，近来几日，郜南小姐摸索练习，已经能够在房中独自行走了。”

　　谭皓歌闭上眼睛，心里一阵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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