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舲低下头,看不清面色如何,但是似乎在有意回避着郜炎的话语,谭皓歌一把拉住了她想要离开的手臂,轻轻握紧了一下,转头对郜炎说:“那就说吧。”
郜炎眉头紧锁,目光深沉:“虽然殿下愿意相信臣,并且同意了起兵复国的计划,但是臣知道,有一件事情一直盘桓在殿下的心里。”
“你是说,谁告诉你们,我们到了临抚城的事情?”谁知一向多疑的谭皓歌却是微微一笑,冷不丁地看了看一旁的萧舲,面色上丝毫不以为然,扶起跪地的郜炎,淡淡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找我说这件事,既然那人在暗中帮助我们,想必也不是敌人,说吧,传信的人是谁?”
“这……”郜炎仰起头来,几道深深的皱纹刻在他那张消瘦的脸孔上,目光深处,竟然带着几分躲闪:“实不相瞒,殿下,臣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什么?”这一下子,不仅仅是谭皓歌,就连萧舲也忍不住转过头来,诧异地问:“如果连你都不知道是谁,那又为何愿意相信密信中所说的呢?”
谭皓歌也将眉头轻轻一皱,不解地看着郜炎,然而郜炎却是炯炯地望着地面出神,许久之后,方才吐出一句话:“说来也不怕姑娘笑话了,这十几年来,只要有关于殿下的一点点消息,我们都愿意相信。”
自古忠良血犹热,十载寒暑守故国。
久久的沉默在空气之中回荡,半晌之后,谭皓歌轻轻开口,语气竟然有些颤抖:“这么多年里,你们失望了不少次吧?”
郜炎苦笑着摇摇头:“有这样一个希望,即便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又有何妨呢?那些年间,但凡有些风吹草动,臣都会做好万全的准备等候两位殿下的归来,因为臣知道,总有一天,你们会回来的。”
老臣苍老久远的声音虽然轻缓,但是依然仿佛是闷雷般响彻耳际,谭皓歌慢慢低下头,一切感慨收归眼底,淡淡地说:“可否将密信交由我一看?说不定,能从信中找到一些线索。”
“臣带来了。”说着,郜炎从袖口之中摸出一张浅黄色的粗糙草纸,上面的字迹却是清晰秀气,仿佛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但是笔锋扭转之处,却藏着苍劲的力道,乍一看,的确从字迹上分辨不出是何人。
萧舲凑上前去,安静地看了看信上的内容,忽然灵光一闪,指着其中一个“人”字说道:“写这封信的人,应该和你背包里的那封信,是同一个人。”
这么一说,谭皓歌到真的是有了一些印象,他从房间里找出不知什么时候被藏在自己背包里的信封,两相比较了一下,的确是相同的字迹。
郜炎手上的密信虽然简短,但是看得出,写信之人是故意在隐藏自己的笔迹,一笔一划都在偏执地模仿着前代行楷大家杨途的笔法。
“殿下,可看出了什么?”
谭皓歌遗憾地摇了摇头,目光顺着字迹的走向一路滑过,就在快要收尾的那一刻,谭皓歌的目光忽然一闪,他用力盯着收尾字的最后一个笔画。
当谭皓歌仔细研判笔迹时,萧舲正并排站在谭皓歌的身旁,虽然没有扭过头去,但萧舲明显感到身边的人身子忽然一硬了,刹那间,似乎连呼吸都有了瞬间的急促。
那是一个“卿”字。
郜炎十分不解:“殿下,这‘卿’字有何怪异吗?”
合上密信,谭皓歌缓缓凑到郜炎的面前,沉声问道:“是什么样的人送来的密信?”
“是……是东街叶炀府上的一个小丫鬟,他们叶炀府对外经商,这个小丫头跟着忙前忙后,一直都有出城的机会。”
“人呢?”
“死了……”郜炎面色一暗:“咱们起兵的前一页,叶炀府的大老爷喝多了想要强暴她,她抗拒了,结果就被丢进了井里,活活淹死了。”
听到这里,萧舲忍不住攥紧了拳心。
“这么说,这条线索就是断了。”谭皓歌重新拿出两张信笺,彼此对照着看,慢慢地,眉头有些舒展,但是很快,又紧紧拧成了一团。
“殿下,对这密信可有疑惑?”
谭皓歌指着最后的那个“卿”,脚步微微凝滞,眸色幽幽地说:“很明显,这字迹是故意在模仿杨途,就是不想要我们从中看出来,写信的人,到底是谁,但是这个‘卿’字,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写法上甚是相似,最后一笔处,有刻意的减笔避讳。”
“殿下认识此人?”郜炎等了等,眼中顿时露出喜悦的光芒:“此人是谁?”
“我的义父,夏正德。”
“夏……夏先生?”郜炎忽然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困惑地眨眨眼睛:“夏先生不是死在了七月的那场战役里了吗?”
谭皓歌闭上双眼,似乎有一段不愿回想的过往,萧舲见状赶紧岔开话题:“这个字怎么了?为什么要避讳?”
“避讳义父母亲的闺名,”谭皓歌长舒一口气,睁开眼睛,指着‘卿’的收笔说道,这个字起笔时尚在临帖,但是最后这一条竖,本应悬垂,却硬生生截断在了一半。”
郜炎和萧舲赶紧凑过去,的确,“卿”的最后一笔处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谭皓歌微微沉吟,听得郜炎脑中混乱的声音:“可是夏先生葬身火海的事情,殿下你是亲眼所见啊,会不会是夏先生的门客弟子……”
“也许是我多虑了,”谭皓歌的目光有些悠远,也有些哀伤,他嘴角轻轻翘起一点弧度:“世间女子闺名,出现这个字的并不少见,况且像你说得,真的是早年间义父的门客弟子也说不定,但是……如果这真的是义父亲笔该有多好啊……”
郜炎却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殿下说得是,只是这线索又一次断了……”
纠结于一些莫名其妙事件当中的,远在千里之外,还有一个人。
韦和通被禁足的第八日,他在府中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一手策划了沉船案,继而嫁祸到了自己的头上,此人能够将整件事情精密布局,想必一定是在船家下水前就动了手脚,可是船家是自己亲自挑选的,说来说去,值得怀疑的人,真的只有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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