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善通道沉船案已经过去很久了，北境的寒流长驱直入，狠狠地刮进了宁阳城中，韦和通将手中的善通道水势图看了许久，始终是不得其解，最终头痛得将其丢在了一旁，疲倦地揉着太阳穴。

　　根据战报所言，东境一战，补给断绝半月之久，善通道河道狭窄，地势落差较大，加上当夜突降暴雨，为首的船只在强劲的风中失控，撞上了沿岸的陡崖，故而沉船。

　　一切看起来都仿佛是天意注定，除了船家以及船体的选择，尚能追根溯源找到自己，旁的属实是让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件事情与旁人联系到一起去。

　　“来人。”

　　门口立即传来紧促的脚步声：“大人。”

　　韦和通抬了抬手：“东境那边的探子回来了嘛？”

　　下人躬身回答：“还没有。”

　　这一下子，韦和通更加焦虑了，算起来，自己已经派出去第三批探子前往东境打探睿精军的下落了，第一批探子回报说方圆数十里枯草横行，不见人烟，想必已经是被烧尽了，自己并不相信，便派了第二批探子，谁知这伙人去了半月也没有一封信传回来，第三批探子上路之后，也迟迟不见回应。

　　疑云越来越大了。

　　“大人……”侍妾看着韦和通愁眉苦脸的样子，细声细语地出言劝解着：“既然大人如此焦虑，为何不请奏无相之神卜上一卦，以解心头之疑呢？”

　　摸着侍妾滑滑嫩嫩的小手，韦和通的目光瞟向了暗格之后的密室。

　　无论经历了怎样的屠杀，次日的朝阳依旧如约升起，和煦的阳光暖暖地照在一片血红的城池之上。

　　光线打在谭皓歌的眼皮之上，他恍惚间觉得周身有些凉意，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攥着那张密信，靠在床头睡着了。

　　战后的清扫工作交给了谭皓彻主持，正在城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战时的突降小雪，气温将至冰点一下，也进一步防止了瘟疫和疟疾的蔓延。

　　外面静悄悄的，大战之后，难得的平静。

　　推开房门，他下意识地向着东南方向走去，却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在燕山行会的后院里。稍一回想，才想起来，所谓的燕山行会已经被一场大火烧净了。

　　外面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谭皓歌皱着眉头，抓过小跑过自己身边的一个士兵问道：“外面怎么了？”

　　士兵严谨地低头回应：“是两个人在争夺一个大户家的粮食。”

　　“哦。”谭皓歌点点头，迈开步子向门外走去。

　　还没有推开大门的时候，门外的争吵声却戛然而止，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无非就是一袋粮食，大家平分了不就好了吗？”

　　微微举起的手臂，慢慢地放了下来，谭皓歌站在门口，仔细地听着门那边的声音。

　　年迈的男子不认得谭皓彻，眼看自己即将到手的粮食要分出去一半，顿时老泪纵横，坐在地上哭号了起来，另一位妇人也不甘示弱，吵嚷着自己从来都没有过土地，要是没了这袋粮食，自己家的孩子都要饿死了。

　　“谁说你们没有土地？”谭皓彻的声音充满了正义和刚直：“是你们组成了宣国最根本的基石，难道‘耕者有其田’这只是一句空白的口号吗？”

　　年迈男子冷笑一声：“别闹了，土地历来都是掌握在世家大族的手上，康国如此，荣朝也如此，我们怎么可能会有？”说着，手中攥紧粮袋子的力量又加重了几分。

　　谭皓彻的目光变得犀利了起来，他看着这些思想依然被康国紧紧控制住的百姓们，缓缓的说道：“怎么不可能？你们有思想，有体力，难道你们不想拥有自己的土地和房子吗？临抚城的康国人全都已经死去了，没有人再敢欺压你们了，为什么你们还想着去给别人当牛做马？”

　　“难道不是吗？”妇人厉声对峙：“我们从来都是最底层的人，能有自由不受压迫已经很好了，哪里还有能力去追求土地？又有哪里的皇帝，愿意分给我们土地啊！”

　　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谭皓歌面色严肃地站在门中，身后的士兵尴尬地对着百姓们使眼色，可是大家无动于衷。

　　“如果我说，我愿意分给你们土地，我愿意奉信人民为尊，你们是愿意拿起武器追随我，还是继续跑到康国蛮子的地盘上给他们当奴隶！”

　　竟然有人这样大胆，围观的群众里有眼尖的人，认出了这就是带着大伙儿浴血奋战了一整天的谭氏兄弟，这一刻，大家纷纷噤声不敢言语。

　　“我们真的可以拥有土地吗？”

　　谭皓歌淡淡一笑：“当年，你们所有的一切，不久的将来，一定都会回到你们的手中。”

　　男子和妇人呆住了，围观的百姓们也呆住了，这些话他们似乎从未听到过，仔细回想，又似乎是在许多年前听到过，甚至真切地得到过，眼前一片黑暗和迷茫，但是谭氏兄弟的身上，却似乎带着一点点的光明。

　　希望的风吹进每个人的心头，他们默默攥紧了拳头，带着几丝激动的颤抖，于人群当中忽然爆发出一句：“殿下万岁！”

　　谭皓彻转过头，眸色柔和地看着自己的兄长，听着那些发自内心的呼声，看着那些被残暴虐待的子民，谭皓彻只觉得胸腔里激荡着一股难以遏制的悲愤，他看着众人，坚定地说道：“到那个时候，你们都是自己的主人，没有人能够奴役你们！”

　　男子和妇人齐齐松开了争抢粮袋的手，“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众人朝拜，但是每个人的脸上不是畏惧和胆怯，而是满满的希望，仿佛是在黑暗之中彳亍许久的旅人，终于看见了东方既白。

　　十一月，注定是一个属于战火纷飞的月份，土地丰饶的安兴山脚下，十几年的民不聊生，土地荒废，从这一刻开始，一个新兴的政权正在黑暗的压制之中徐徐诞生，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对自己美好未来的希望，而高高举起手中的武器，毫不留情地劈向那仁格沙漠之中的蛮人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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