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典籍,谭皓歌皱眉,他抬起头问向许学文:“这么一群在蛮荒之地野蛮生长的人群,就是如今康国的始祖么?”
许学文伏地回答:“这群人当初是被褫夺了名姓的,最初只是在荒漠的水源地建立一些部落,后来经过十几二十几年的发展,忽然衍生出了一支自名为‘拓拔’的族人,他们自称是北蓟国正统宰父氏的宗亲,灭掉了当时的首领,统一了那仁格五部,在曾经荒废的金阜城里,确立了自己的政权。”
“看起来,也是一个尚武的民族啊……”
“的确如此。”许学文忍不住回忆起了年幼时,曾在太学之中听先生讲述的那段往事:
那仁格腹地干旱少雨,夏季酷热冬季苦寒,恶劣的生存环境让曾经的流寇叛臣在沙漠里艰难生存,逐水草而居,但是短缺的水源成为了人口发展最大的障碍,于是他们屡屡南下西侵叩关饶边,终于引起了周边政权的注意力。直到拓拔宏的出现,统一五部,建立曾经的北胡政权,才使得这一群与天为争的生命进步和发展。
“据说在,数百年以前,北胡人不断南侵,但都没能将国土疆域向南推行一寸,直到百年前,先朝德武帝治下时期,北胡人学会了与狼为伴,曾一度西进,制造了一场惨绝人寰的灭国事件,利用沙漠之中的野狼将整个北蓟国的城池全部攻陷,全部百姓无一生还,但是这一场战役可以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北胡人损失惨重,剩余势力改国号为康。但好在,北蓟国立国以来的全部史书典藏被尽数保留,至今还在金阜……”
谭皓歌不由得想起来,拓拔觅羽周身不仅带着大漠女子那种英姿飒爽,和胡族少女的秀丽无伦,更是有一种娇如春花、深闺楚楚之气,想来也是受到了北蓟国文化沾染。
这个从骨子便是与天争命的民族,在荒芜之地一寸一寸地顽强生存着。
夕阳洒下金灿灿的光芒,照射在金阜古城灰黄色的城楼之上,玲珑端着一碗褐色的汤药走进王帐之内,在她秀美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波澜,绕过侍卫们的看守和百官的监视,默然走进那座恢宏华丽的王帐,轻声对着纱帘之后说道:“陛下,您的汤药。”
“又是南荣那些弱柳扶风一般的东西吗?”纱帐之后冷冷地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
玲珑没有回应,还是走过去双手奉上,拓拔煌源虽然抗拒,但还是接过了汤碗,随之而来的声音低沉问道:“玲珑,你说,我还能看见那一天吗?”
“陛下缘何出此言论!”玲珑立刻跪地,面色惊恐:“请陛下不要妄下结论,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王帐之外,那些锦衣华服的康国重臣们,正围着拓拔洪和叽叽喳喳:
“大荣已经覆灭,现在是宣国的那个狼崽子主政,请陛下务必趁着宣朝根基不稳之际,突下奇兵,一举入主中原啊!”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潮水一般的附议声霎时间犹如喷发的火山岩浆,迅速蔓延在大臣之中,当他们将自己的观点杂乱无章地说给拓拔洪和听的时候,这个粗犷的汉子震怒了,大臣们的嘈杂声好似连绵的惊雷,终于,一个单薄的女子撩开王帐走到众人面前,双手举起一卷橙黄色的卷轴,交到拓拔洪和面前,说道:“陛下命玲珑交给您。”
众人一片安静,他们盯着那一卷黄色的卷轴不语,随着拓拔洪和沉重地点了点头,人群之中爆发起一阵阵高呼:“伐宣!伐宣!”
而拓拔洪和看着玲珑的双眼之中,露出悲戚的神色。
“这真的是他亲笔?”拓拔洪和依然难以相信,早已经提笔无力的拓拔煌源,是如何写下这几行铿锵有力的文字?
玲珑点点头,闭上双眼沉声说道:“是陛下在之前就已经写好的。”
仿佛是不死心,拓拔洪和将卷轴紧紧攥在手里,发白的骨节不断颤抖着,让他看起来更加恐慌:“确定要这么做了?”
空旷的草原上吹来难得带着水汽的风,那是来自大谷坡以南久违的湿润。
宣国复国之路出奇的顺利,这在最初的时候就已经在谭皓歌的心中埋下了一枚种子,而今,随着事情逐渐的抽丝剥茧,这一枚种子在心底的土壤中慢慢生根发芽,直到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那一天很快便到来了。
一纸诏书将镇守南境的燕明诚加急召回,当这个命运曲折的将军刚一步入宁阳境内之际,便敏锐地感觉到了,来自皇城之中那种沉甸甸的压抑感。
由于所携军队并非宁阳驻军,所以燕明城不敢贸然进城,只是选择了最为牢靠的平原地带驻扎。果不其然,当他率领大军在城外安营之际,斥候传回的消息让他震惊之余,反倒是有了一股踏实的松懈。
“陛下传令,命我军在此地驻守,休息一日之后,与睿精军合编,立即出兵北伐。”斥候机械一般地重复着皇宫里的消息,燕明城苦笑一声,随即问道:“何人主帅?陛下可曾交代?”
斥候抬起头来,吞吐几下之后,方才说道:“将军您。”
燕明诚仰起头来,那十几年的过往终于在一朝清算,说不清谭皓歌这一回,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旷野上突然吹起了一阵风,燕明诚面色有些紧绷,他静静地向后倚靠在大树之下,望着不远处的宫殿楼阁顶尖儿,久久没有说话。
荣鼎宫外,在宫人的跟随下,微服的谭皓歌慢慢走进一处简易的小院,宫人推门而入,那里满是蛛网和尘埃,宫人赶紧上前将蛛网撩开,回头望去,谭皓歌径直穿过一片细密的灰尘,推开了最里面的小门,宫人们不敢上前,只得在外静静守候。
黑暗的角落里,一樽被放倒的牌位在阳光的照耀下,慢慢地反射出一圈光晕,谭皓歌站在前面,伸手将牌位扶起,立在桌案上,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终究是摆脱不了你,但是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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