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谭皓彻终于又一次站在了琴霜门的山门之前，那破败的场景，已经不能和几年前的素雅清风相提并论，门庭寥落之下，只有几个年幼的师弟在殿前打扫着落叶和尘土，再往里面走，是空荡荡的主殿。

　　“皓彻？”偏殿里跑出一个身影，那是冷文耀大弟子，谭皓彻的大师兄华承。

　　“师兄，现在山里就只有你了么？”

　　华承长叹一声，环顾了一下没落的山门，摇摇头冷笑到：“师傅至今下落不明，座下几大弟子几乎都被家里带了回去，谁都不愿意背负着这样一个罪名，我不怪他们，门前那些小孩儿都是在瘟疫之中失去父母的，我见他们可怜，就收上山来，给他们一口饭吃，叫他们一点防身的武艺，也算是一种赎罪吧……”

　　谭皓彻转过头去，看到萧舲在山门口蹲下来，为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姑娘擦了擦脸上的尘土，她柔声问道：“几岁了？”

　　小姑娘眨巴眨巴大眼睛：“五岁。”

　　“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摇摇头：“阿爹阿娘没有给我起名字。”

　　“姐姐给你起一个好嘛？”萧舲侧着头想了想，忽然看见漫山遍野的蒿草青翠欲滴，完全不像是瘟疫席卷而过的样子，站起身来，眼神望向远方，喃喃道：“你就叫青青吧。”

　　小姑娘笑了。

　　华承拉着谭皓彻走向偏殿：“皓彻，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谭皓彻楞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即将去哪里。

　　“还是先找师傅吧。”话到嘴边，忽然感觉这句“师傅”说出口之后甚是不妥，也只好对华承尴尬地笑笑。

　　钟瓷阁是前朝封存档案之地，自从司城瑾继位之后，图志卷宗整理归档工作都不甚了了，最后一次彻底修撰也是在司城瑾登基之前，算起来，也有二十多年了。

　　这对许学文来说，是一件好事。

　　当他推开钟瓷阁尘封的大门，挥开面前四起的尘埃，手指在一层厚厚的灰尘当中慢慢拂出每一本记录封面上的文字。于万千藏书之中，寻找着当年那一段短暂的过往。

　　咸宁殿外，难得露出明媚的骄阳，两三片云朵飘在蔚蓝的天际之上，一阵清风吹起，柔和地吹起少年皇帝细碎的墨发，谭皓歌往前一步，抬脚迈下了台阶。

　　许大宝的话音犹在耳畔：“陛下当真决定了？大战暂歇，士兵们尚且处于修养之中，贸然北伐，至少臣以为，胜利的可能性不大。”

　　而当那个中年将军渐渐走出自己的事先，骄阳悬于头顶之上，晴空让人感觉到舒畅和开阔，宛如很多年前临怀镇岸边静谧的天空，嘈杂喧嚣的临怀码头里，鲜血横流的高大祭台上，那时的自己第一次看见了那么一身漆黑的铠甲，明亮如星子的双眸之中，倒影着西海国主唯唯诺诺的身躯，鲜血流淌在每一个人的脚下，像是合达海亘古不变的潮汐，一遍一遍冲击着心底最柔软的细沙。

　　岁月流逝，黑甲铁骑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慢慢地一股凉意从心底冒出来，痛恨的内心从未消逝，而不是不说，就代表忘记了。

　　回过神的时候，萧舲传来的信鸽稳稳地落在他的身前，依然是这个样子，每日一封雷打不动的传书，不知道飞累了多少只信鸽。谭皓歌抓过信鸽脚上的字条，平铺直叙，没有什么进展。

　　宫人低着头走过来，低声说道：“陛下，许大人在门外等候求见。”

　　合上字条，谭皓歌穿着一件宽松的袍子转过身，袍子里鼓起了小小的风，他对宫人说道：“偏殿稍安，朕这就过去。”

　　信鸽在手中“咕咕”地叫了两声，谭皓歌微笑着敲打了一下白翎鸽的头，白翎鸽缩了一下，瞪着眼睛望着他。走向偏殿的路上，微风之中带着槐花的香气，这里土地肥沃，鸟语花香，是寒冷的宣国和贫瘠的康国都难以拥有的得天独厚，可是为什么，他会固执地想要把那些看上去并不美好的土地，也一并收入囊中呢？

　　“也许是陛下看见了，在那片贫瘠的荒原上，还有难以控制的力量吧。”

　　从来谨小慎微的许学文，冷不丁开口说出这样严肃认真的话，让谭皓歌为之一振，他捧着从尘埃之中捞出来的《玄沧山河集注》，微微一笑道：“也许是吧。”

　　也许真的像许学文说的那样，他的心已经变大了，他的眼睛已经看到了在那片荒芜之中蕴含着的力量，除了报仇雪恨，应该还有一种萌生于短期之内的东西在肆意生长着，他开始明白了，权力和力量，是同等重要的，而只有真正拥有遏制大陆的力量，才能让自己的野心，真正翱翔在玄沧大陆上。

　　谭皓歌被自己吓了一跳，何时开始，“野心”两个字会频频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陛下，大谷坡以北，早年间曾是荣朝的国土，自从荣朝先祖立朝以来，北方一代贫瘠荒芜，西北地区建沁草原上的古老部落，原属族人建立的北蓟国发生内乱，其中一支力量被俘之后，便被发配到那仁格沙漠腹地，自生自灭……”

　　谭皓歌一边听着，一边点了点头。许学文见他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继续陈述着：“大谷坡以北，包括那仁格沙漠以及外延的汝定草原和盱安山脉，传闻哪里是一片荒无人烟而且酷热难耐的地区，从前曾是北蓟国的属地，因寸草不生，水土缺失，便成为了北蓟国对犯人的流放之地，累累白骨埋葬在那仁格沙漠的黄沙之中。是以，长久以来，流放那仁格便是整个大路上的死亡代言词，多少人自杀于在流放的路上，宁愿死在富庶的中北州平原，也不愿意跨过大谷坡半步。”

　　“那伙人就是康国最初的建国之人？”谭皓歌抬眼问道：“那么，你说的那一股力量是怎么活下来的？”

　　许学文低下头：“这……记录上没写，臣也不知道，只是过去十多年以后，当荣朝流放了一批犯人到了那里之后，才发现他们已经在茫茫沙漠里建立起了自己的村庄和城邦。”

　　 喜欢南渡舲歌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南渡舲歌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