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似乎骤然大了起来，文瑶惊恐地看着血水在地面上越扩越大，隐隐覆盖住黑色的土壤。

　　树木摇动，月光晦暗不定，萧舲扯过文瑶的手臂：“快进来！”

　　门口闪过两个灰影，悄无声息地自木门外进入，房间里可视程度很低，只能闻得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萧舲捂了捂自己的口鼻，摸着墙边慢慢向内部走去。

　　文瑶跟在萧舲的身后，环看着房间里的景象，月光穿过窗格照在一尊石像上，那石像竟然可怖至极，吓得她双腿颤抖，双手不由得攥紧了萧舲的衣角。

　　萧舲穿过层层垂缦，试探性地向前探了探头，确定房间里没有一个人的时候，萧舲提了提胆子，轻声呼唤：“师傅……你在吗？”

　　房间里几乎是密不透风的，一张嘴，回应自己的不是话语，而是满满厚重的血腥。双眼逐渐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不远处的床榻轮廓逐渐清晰，而一个人影就躺在那张垂缦环绕的床上。

　　文瑶眼睛明亮，看清床上是何人的时候，尖叫着就要冲过去，却被萧舲一把拦住，她冷静地问了一句：“师傅，是你吗？”

　　声音之中，有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因为她看到，床上人的右手向外搭着，指尖垂在床榻之外，一滴一滴的鲜血，正滴落在床边的铜盆里。

　　床上的人艰难地转过头，借着月色，萧舲看到，百里卿惨白的面容在月光之下似乎隐约泛着银光，姐妹两人怔住了，这样一个毫无血色，骨瘦如柴的人，真的是云谣阁的阁主，百里卿。

　　文瑶从未见过师傅是这个样子，眼窝深陷发黑，百里卿定定地看着她们二人，原本精明干练的目光此刻似乎有些呆滞，时而露出些许光芒，但很快便恢复了晦暗，仿佛是在不断地努力，姐妹二人靠近床榻，萧舲扯下衣衫，顺着百里卿流血的方向向上寻找着出血点，二话不说就将伤口包裹住，而这时，百里卿经过努力地抗争，终于让自己的神志恢复到正常的情况。

　　一个古怪的声音，沙哑地说道：“你们……快走。”

　　就在这时，房间外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刀剑相接声，文瑶和萧舲同时一愣，猛然转身抬脚踹开一个教徒，尔朱盈随后赶到，房间内外再一次恢复了平静，尔朱盈冲了过来，惊恐地看着床上的百里卿：“前辈……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只见百里卿动了动嘴唇，目光向下望去，右臂上的血依然不住地流淌，穿过萧舲包扎好的黑布，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苍白的手臂上曲折蜿蜒的满是殷红的血。

　　文瑶跪在床前，一边哭着用手捂住伤口，一边想要拽起虚弱至极的百里卿：“我带你走，师傅，你起来我们带你走啊……”

　　“快……走……”百里卿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拼尽了全力，她的手脚似乎已经没有了知觉，只是目光还炯炯地望着三人：“他们……在血祭我……”

　　萧舲的脑海中“轰”的一声，仿佛极北方的风，呼啸着横扫而来。

　　子时的更声敲响，外面传来最后一声惨叫，紧接着，接连不断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大伙儿几乎是一拥而入。

　　所有人看到眼前的场景都惊呆了，刀背反射着明亮的光，在漆黑的房间里显得尤为刺眼，管家强忍住震惊，汇报道：“大小姐，这院中共有十人，已经被我们全部杀掉，只是依然有几十人在外未归，时间紧急，请大小姐迅速撤离！”

　　文瑶抹了一把眼泪，执拗地拽起百里卿，而百里卿整个人看上去轻飘飘的犹如薄薄的蝉翼，但是根本借不上一丝力气，努力了好几次都没能拽起来，急得文瑶眼泪簌簌而下：“师傅你别放弃啊，你起来啊……”

　　百里卿忽然笑了一下，她转动眼珠看向萧舲，轻轻说道：“你来。”

　　那一刻，萧舲“噗通”一下跪在了床前，抬起头，便看到了百里卿努力想要变得澄澈的眼睛：“我……有话要……对你说……”

　　几年的师徒情谊，萧舲生平第一次，透过那眼神，仿佛是看穿了百里卿的心意，看到了一个即将油尽灯枯的长者，眼底那犹如塞外荒原的压抑和苍凉，那一刻，她不像文瑶那样哭喊，只是将头慢慢靠向百里卿，听着她一字一句，气若游丝：

　　“传位扳指，给……你……”

　　萧舲惊诧地抬起头，百里卿就那样平和地躺在那里，手臂伤口处的血阻挡不住地向外流淌着，将萧舲和文瑶玄黑色的衣衫染透。

　　“师傅……徒弟不才……”

　　百里卿静静地望着床榻旁的三人，摇了摇头，眼底没有失望，也没有杀戮，只有疲惫和希望，满满地溢出来，将她毫无血色的脸颊吞噬。

　　“你可以，记住……”百里卿的胸膛一阵起伏：“我死之后，尸身，即刻火化，不能被他们找到，你要救……救同门……救……世人……”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百里卿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声音之后带着回光返照的力量，却依然有种无力的脆弱在其中回响。

　　夜风吹开虚掩的窗棱，鲜血保持匀速下落的状态，在地面上渐渐凝聚，文瑶哭喊着冲上前去，几乎将自己的衣角都撕得粉碎，固执地为她止血。

　　这时，院外响起了脚步声，在管家的催促下，尔朱盈和萧舲果断地抹掉了眼角的泪滴，将似乎沉睡过去的百里卿扛在肩上，迅速奔出院子，逃向了尔朱府后院。

　　百里卿的尸身被放置在低矮的祭台上，萧舲手持火把，站在原地，火光肆虐地闪耀着，而她的眼睛似乎已经承受不起这样的光芒了，坚决地别过头去，抬起手奋力一扔，火苗沾到了围在四周的树枝木棍，迅速燃烧了起来。

　　而那熊熊烈火却给萧舲带来了一股寒澈的凉意，她左手攥紧了那枚传位扳指，玉石的凉意更是给心头的寒凉填了一份力，寒气从掌心开始蔓延，一丝丝袭满全身，萧舲捂住自己跳动的心口，嘴巴微张，心口处仿佛被塞进了一块棉絮，喉间被仿佛一种力量控制，耳畔只记得那句微弱的嘱托：

　　“今起，你是云谣阁新任阁主，要拯救……拯救世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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