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全都准备好了,那自然是假的,既然你我已经有了这份算计,自然不能让郜炎把我们完全圈在手里”谭皓歌展眉一笑,月光之下,整个人带着一种闲适清风般的状态,眉目之间丝毫没有话语当中那般阴郁,“郜炎可信,但不能全信。”
谭皓彻抿了抿发干的嘴唇,他忽然开始意识到,眼前这个一奶同胞的兄长,似乎不像是一个未及弱冠之年的年轻人,也许是多年沙场官场留下来的定性思维,那认真谨慎的神态,不像是在玩笑,可又实在是看不透他的内心,这整件事情里,郜炎完全是一个忠臣的形象,可为何谭皓歌还有疑虑?难道有些事情,连自己也要隐瞒么?
一想到这里,谭皓彻不免开始慎重地沉思。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和郜炎商量下一步的计划。”谭皓歌不紧不慢地向后退去,临到门口的时候轻声问了一句:“需要关门么?”
谭皓彻摇头示意之后,谭皓歌也只说了一句“好好休息”,便告辞。
已经快到了子时时分,说是回房休息的谭皓歌并没有直接就寝,而是拿起房中备好的一件大氅,披在身上,静静地坐在窗台之下,房间里的窗户一直没有关上,倚靠在窗边,谭皓歌静静地凝望着斜挂于半空中的那一半明月,很快,层云便遮住了整个弯月。
东南角的方向,是郜南为萧舲准备的房间,随着烛火的熄灭,那个房间也变得安静了起来,谭皓歌默默无声地看着那边,仿佛陷入了沉思。
次日清晨,雄鸡刚刚报晓第三声,谭皓歌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右臂,耳边不断响起的劳作声将他彻底吵醒。
再然后,动了一下,脖颈似乎有些发酸。
原来谭皓歌昨夜并没有安睡在床上,而是整个人蜷缩在窗台之下的躺椅上和衣而卧。
当他揉着发酸发痛的脖子推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竟然是多于昨夜一倍的奴仆。
燕山行会的奴仆并没有见过谭皓歌,也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看到谭皓歌住在上房,也只道是郜炎尊贵的客人罢了,低眉顺眼地行了个礼,招待起来便更加恭敬了。
“殿……”郜炎从外府走进来,正好看见了推门而出的谭皓歌,欣喜之余,马上改口称到:“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还好还好,让郜老板费心了。”谭皓歌很快心领神会,并没有强揪这个称呼的问题,
郜炎舒了一口气,抬手说道:“那就请公子随我移步偏厅,用下早饭吧。”
谭皓歌下意识地看了看东南角,郜炎目光敏锐地看了一眼便说道:“姑娘已经起来了,二公子还在安睡,公子就先随我来吧。”
郜炎屏退了偏厅内的下人,郜南和萧舲也跟在后面一起走了进来。等最后一个下人将房门轻轻带上之后,几个人人才落座在屋子正中的圆桌旁。
“殿下可否考虑清楚了?”郜炎为谭皓歌和萧舲各自斟上一杯茶,问道。
萧舲不言不语,谭皓歌饮了一口茶,却是有些疑惑:“事关重大,不能凭一时兴起的想法就惊动了你们埋藏在临抚城这么多年的引线。”
郜炎的表情有些尴尬,他只好将手边的糕点稀饭向谭皓歌的方向推了推,道:“殿下可还是不信任臣?”
空气顿时有些凝固。
随即,郜南怔怔地看着谭皓歌,说:“殿下无须执意我们父女的忠诚,暗中养兵,积蓄力量,我们并不会自立为王,如果将来,殿下不愿走出那一步,那我们父女也甘愿追随,从此之后暗中帮助宣国百姓,不再有一丝一毫的起兵动机。”
郜炎知道,有些事情,光是凭嘴上说说,即便是自己也难以相信,到底是处变不惊的老臣,见到这种场景,他还是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微微笑道:“此事不急,可以容后再议。”
送走了郜炎父女,房间里只剩下萧舲和谭皓歌两个人。
“你就不想问我,为什么要拒绝他们么?”谭皓歌舀起一勺热粥,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问道。
萧舲却轻轻笑了笑,徐徐说道:“你是实打实经历过战场的人,哪能这么快就相信一个人呢,说吧,你都有哪些疑惑?”
谭皓歌露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浅笑:“还是你了解我,这第一呢,我想知道,我们一路而来,连个人都没见到,你师傅已经远离宣国这么多年了,而且她并不想再插手宣国皇室的事情,所以不可能暗中通信给郜炎,那么就是,所谓的密令,到底是谁发出来的?”
“还有那封信!”萧舲眼珠一转,思绪很快便反映了过来:“我在想,写那封信的人,和传递密令的人,应该会是同一个人吧。”
“我想的也是,还有第二点,”谭皓歌放下手中的碗筷,沉静地说道:“若说表忠心,谁都会说,可我看见,这行会内部,也不少奴隶,如果真的有朝一日恢复了谭氏江山,也难保郜炎不会重新建立蓄奴制度。”
“所以你也看见了,那满院子的奴仆?”
谭皓歌的唇边浮起一丝清冷笑意:“没错,这个燕山行会,有太多秘密了。”
另一边,郜炎父女面露难色地离开了偏厅,好不容易忍到了花园里,郜南终于算是忍不住了,她一掌用力击在假山上:“爹,我们等了这么多年等回来的,真的是太子殿下吗?他竟然一点都不信任你我,难道这么多年秘密经营都要付诸东流吗?”
郜炎的眸中忧虑重重,但语气依旧缓和至极:“我就说,你还小,遇到事情容易冲动,这件事情急不得,慢慢来,十多年咱们都熬过来了,再等些时日也无妨。”
“可是爹……”郜南紧紧握住双手,那双秀美的手指用力直到骨节开始发白,她几番欲言又止,一排皓齿在下唇咬出清晰的痕迹,想以此来抵消这么多年积攒在胸中无奈委屈的感觉。
“你做了这么多,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告诉他?”
郜炎望着不远处的蓝天,目光迷离而又深邃:“孩子,人心不是光凭两张嘴就能说得明白的,他不信任我,自有时间去告诉他,口说是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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