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这个词汇听起来好像很久远了。
在宁阳城里的时候,夏府不蓄奴,仅有老沈和几个几十年跟在夏正德身边的老仆,日子过得很是清贫,在偌大的官宦大城之中算得上是一股清泉。
东境被迫为奴,也只是短短几日的时间,但是尔朱府的奴隶多为打奴,并不付出劳动力。
谭皓歌很快便将思绪拽了回来,他看着郜南,眉头微蹙问道:“那为何,你们不是奴隶?”
郜南本以为谭皓歌会问自己一些关于百姓迁移方面的问题,心中早已经准备好了一整套说辞,可是谭皓歌一针见血地问出这个问题,着实是让郜南吃了一惊。
心下一沉,郜南伏地称道:“家父为保禁卫军余脉,散尽家财,重新组建燕山车马行,兢兢业业十几年,终于在临抚城谋得了一方天地。”
桓安城破之后,郜炎亲率残余部队护卫百姓前往临抚城,期间将士大多遭到暗杀身亡,为引人耳目,郜炎将自己和周围士兵的面容涂黑,周身涂满橡胶,混迹在百姓之中,那股难闻的气味,就连宣国百姓都避之不及,驻守临抚的康国铁骑皱着眉头就将他们放进了城里。
“为了暗中积蓄力量,家父将全部家当拿出来,买通了康国官府,名义上效忠康国,改名换姓之后,本想着安安稳稳经营车马行,但不料,康国官员逼迫,无奈之下,家父将流落成奴隶的临抚百姓或买或赎,眼见奴隶贩卖利益巨大,康国官员便强行插手其中,家父无奈,只好跟着做起了奴隶生意……”
“南南……”一句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随着大门的打开,门口站着一位年过半百的男子,端正的面庞和挺秀的五官让人很难将其与外面那些苟且存活的奴隶相提并论,眉目之中依稀可以看见男子青年时的俊朗刚毅,男子上前一步,颔下长须无风自动。
谭皓歌错愕之际,男子一撩衣衫下摆,铿锵跪伏于地,忽而面色激动地说道:“臣禁卫军骑射教头,叩见二位殿下。”
果然,这名神色恭肃的男子就是当初暗中护送桓安百姓一路迁至临抚的骑射教头郜炎,当日在桓安城外,皇室禁卫军大多被屠杀身亡,郜炎所携部队由于处在远攻战场上,虽然肩部受了重伤,但是却能在第一时间侥幸逃回了一条性命。
“小女不能说的,尽由老臣告知。”郜炎伏地叩首,不肯抬头说话,沉重的语气之中,那一段寄人篱下苟且残存的过往一点点拉开了序幕。
“臣带着百姓逃出桓安,自然不能留在旧都,所以就只好顺着人流西向,来到这座临抚城……”
在临抚城旧部和部分百姓的帮扶下,十年以后,起先散尽家财为保一丝生机的郜炎,依靠小小的燕山车马行,慢慢成为了临抚城里首屈一指的富商,势力遍及车马行、镖行、人口贩卖等诸多行业,在康国官员大肆贪腐的临抚城里,披荆斩棘开拓出了一块自由的天地。
谭皓歌赶忙蹲下身子,将这个记忆之中仅存模糊人影的男子,面容露出久违的柔和,眼角带着温软的崇敬道:“郜教头,快起来吧,我不是那么偏听则信之人,你被迫插手这档生意,实属无奈,形势危急,我并不怨你。”
郜炎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当年皇后娘娘带着两位殿下从密道逃出,微臣还在远处射杀了几个追兵,不过好就好在,二位殿下尚且年幼,那段血腥,最好还是不要记住得好……”
谭皓歌温和一笑,对着郜炎微微鞠了一躬:“往事怎可忘记,郜教头,当年我虽然还小,但是一幕幕也算记得清楚,事发之前,您还做过兄长的骑射老师呢。”
听到这句话,郜炎的脸上泛起一丝悔恨,努力平静了许久之后,眉心带依然存着痛苦和不安,片刻之后,才抬手行礼说道:“两位殿下舟车劳顿,想必也是没有好好休息,燕山行会虽然不比旧时皇宫,但多少能给二位殿下提供一处安静整洁的住处,请二位殿下随臣来吧,休息之后,咱们方可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谭氏兄弟两人一起还了半礼。
“郜南,”郜炎一抬手,目光落在郜南身上,语调略微有些严厉,“我都听说了,护送殿下入城,竟然巧言令色,还……”
正欲教训,郜炎突然发现这房里还有一位不熟识的少女,当即停了下来,脸上露出微微尴尬的笑容:“这位姑娘,是二位殿下的朋友么?”
谭皓歌点头称是。
萧舲虽然尘土覆面,但却依然可见容颜灵秀,郜炎不由得笑道:“既然是殿下的朋友,燕山行会自然不能怠慢,姑娘肯赏脸敝府,那就不要拘束,郜南,带这位姑娘去准备一间上房。”
于是萧舲欠身一笑,深知自己在这里并无多言的权利,便顺从地跟着郜南走出了房间。
房间之中只剩下郜炎一人,看着鱼贯而出的几人,眼中波光流转,他默默伸出自己的左手,紧握成拳,抵住胸口,喃喃而道:“宣国不会亡的。”
密令来的时间尚早,府内的众人早就得到了吩咐,行会之中的奴仆已经将客院打扫干净,为避免张扬,一切物件摆放均遵从当下康国的标准,谭皓歌伸手一摸,便知道这里刚刚换上了崭新的被褥。
“皓彻。”
猛然间被人这么一叫,仍在房中微微发呆的谭皓彻有些惊慌,他回过头去,看着门口站着的那个人,夜色之中依然挺拔的身影与自己相似,便暂且缓了一口气,问道:“有什么事吗?”
谭皓歌迈入门槛,走到桌子前,看着这间卧房里,茶水杯盏一应俱全,与自己那里相差无异,忽然眉眼带笑:“我知道当年我的胆怯害了你,我在这里向你道歉,既然我们都来到了这个地方,想必你也清楚,你我之间没有回头路了。”
“我知道,倒是你,可真的做好准备了么?”谭皓彻一如既往的冷漠语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温暖的,月光洒在屋宇院落之中,显得十分温馨,兄弟两人在月影之下相对而视,在彼此的眼睛里,看见了曾经的苦难。
喜欢南渡舲歌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南渡舲歌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