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风浪里紧紧抓住桅杆的男孩,在暴风骤雨之中陡然转过头去,雨水混着溅起的海浪打向男孩的脸庞。
“母亲,母亲你怎么了?”
那个身体蜷缩成一团的女子,在呼啸的海风之中紧紧靠在船角,右手的指缝里不断有新的血液流出来,男孩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松开手踉跄着在小船的一头跑向另一头,脚下跌跌撞撞,好几次差点儿被风浪掀翻。
女子本是白衣胜雪,但是几日的海上跋涉已经将素白衣衫染上了污渍,满头墨发披散在肩头,已经被雨水打湿成了一绺一绺的。
男孩看清了女子惨白的素颜,那张已经没了血色的唇似乎还在发抖,他已经分不清是雨水、海水还是泪水,一下子扑在女子的身上,哭喊着:“母亲你怎么了,你不要睡好不好……”
女子勉强睁开眼,狭长的丹凤眼中,流露出春水般的温柔,唇角轻轻扬起,显得温柔宁静。
她抬起手臂,将男孩发冷打颤的身体抱过来,抬起袖子轻轻擦拭着男孩被雨水打湿的面孔,扯出一个温暖的语气:“不睡……”
男孩低下头,瞥见女子腹间鲜红一片,他的眼泪瞬间滑落,一直惊魂未定的男孩立刻嚎啕大哭,他一双小手紧紧的抓着女子的衣袖,哭着喊道:“母亲,你不要死!”
“别怕,”女子温柔地擦了擦男孩的眼角,柔着声音问:“孩子,你相信你父皇吗?”
男孩坚定地点点头,但是声音却异常哽咽:“相信!”
“那就不要犹豫,好好活下去。”女子将男孩紧紧抱在怀里,目光宁静地注视着海天一色的昏暗和漆黑,慢慢合上眼睛:“你要相信你的父皇,相信你的子民……”
“母亲!”男孩陡然抬起头来,女子的手臂从男孩的肩头滑落,双眼紧闭,男孩颤抖着小手,学着大人的模样去探了探女子鼻息,忽然向后一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殿下,父亲,那人醒了。”
门口响起轻轻的叩门声,郜南的声音轻缓地在门外响起,听声音,想必那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郜炎起身去开门,正巧遇见谭皓彻半伸着满是血污的双手从房中走出来,看着谭皓彻如释重负的表情,郜炎也松了口气:“臣多谢二殿下的救命之恩。”
谭皓歌紧随其后,语气焦急地问:“那人现在怎么样了?可还昏迷?”
“没事了,伤虽重,但好在没有伤及内脏,我刚刚给他用了些麻弗散,现在已经睡下了,你们要是有什么要问的,等他醒来吧。”说罢,谭皓彻意味深长地望了望谭皓歌,掂了掂手掌,跟随郜南一起走向水池处。
再看向郜炎的时候,谭皓歌的心头却忽然多了一丝懊悔和焦虑。
傍晚时分,重伤的男子终于缓缓转醒,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四周都是陌生的环境,他起初有些胆怯,但瞥见床边的圆桌旁,郜南用手支撑着自己的头小睡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仿佛身在天堂。
男子想要坐起来,忽然感觉周身传来一阵彻骨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这一声惊呼将郜南惊醒,她赶紧跑过来,一只手在男子面前晃了晃:“你醒啦?你能看清我吗?”
“你……”男子喉咙干哑,声音断断续续:“我是……是……死了吗?”
郜南没忍住笑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身上多出骨折,刚刚都那么疼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啊!”
外面听到声音的萧舲也跑进来,男子瘦得双颊颧骨突出,看见萧舲忙进忙出,为自己诊脉,为自己查看伤口,忽然觉得好生尴尬。
“萧姑娘,他没事了吧?”
郜南关切的语气,丝毫不像是对一个奴隶,而像是对待一个亲人。
萧舲将落在额前的发丝向后一拢,舒心一笑:“身上的血都止住了,气息还算平稳,身上的骨折还需要养一养。”
当郜南和萧舲在房中忙碌之时,燕山行会内的其他人都有些心神不宁,待到萧舲一回到小院,谭皓歌率先一步,先围了上去:“他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除了行动不太方便之外,也就只剩下,他应该是饿了。”说罢,萧舲顽皮地展颜一笑,将冰冻凝固的气氛一下子融化了,笑容滑进谭皓歌的眼底,让他不由得有些发愣。
萧舲拍拍谭皓歌的肩头:“我知道,你可能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问他,去吧,行会的饭很好吃,再去晚了,说不定他酒足饭饱,又睡了呢。”
谭皓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傍晚的夕阳中,萧舲一身干练简单的黄衫,鬓发却因为忙碌而散乱在耳边,她这么顽皮地开着玩笑,倒是让人感觉到她身上那隐藏许久的少女的娇憨。
很快,太阳将最后一道光线收回到了山的那端,大地的边缘只剩下一点点深沉的昏黄色,而另一侧的星光好像闪耀在眼前。
房间里,谭皓歌深吸一口气,忽然感觉北境冰冷的空气已经翻越了千山万水,吹到了自己的面前,而他只要一开口,那奇寒无比的空气便顺着喉咙滑进肺里,像是吞下了一块冰,又仿佛是揉进了一块棉花,吞不下,也吐不出。
“这位公子,你怎么了?”男子唯唯诺诺地问:“我看你状态很不好,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谭皓歌摆摆手:“没有,你说的是实话,是我不好,是我误会了郜炎。”
听到眼前的公子直呼“郜炎”的名字,男子有些疑惑,但是看郜炎对他很是客气的样子,便想着这位公子应该是对郜炎很重要的人,所以语气更加谦逊了:“公子想必不是临抚的人吧,咱们宣国的百姓,没有一个不记着郜老板的好。”
“他能这么救你们,把你们当成亲人一样对待,这的确不是一般的商人能做得到的。”谭皓歌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问道:“你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见到他,那这么多年,他是怎么救你们的?”
“说到这里,郜老板那简直就是我们的救星啊……”
男子缓缓讲述着郜炎这十几年间怎样明里暗里救下了数十位宣国百姓,好像沉浸在一种希望之中,而谭皓歌眼神复杂地看着男子,心中对于郜炎的愧疚更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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