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炎沉声说完，蛮横地托起地上奄奄一息的男子，转身欲走。

　　“等一下。”呼延大人微微眯起眼睛，一双深邃的眼窝里，双目颇有些不爽的看着郜炎身后的几个人，缓缓道：“这三个人，是谁啊？”

　　“大人，大人！”郜炎出人意料地露出了一丝惊恐，但很快被自己的镇定掩盖了过去，重新变得卑微：“这三个人是小女刚刚买来的奴隶，听说，是从穆灵郡那边来的，小的带他们来见见世面，不懂规矩，还望大人见谅，见谅。”

　　呼延大人眨了眨豆子般漆黑的小眼睛，狐疑地打量着两人，但很快，他挥挥手：“自己家的奴隶好好教育着，要不然等到康时节过了，老子替你教育！”

　　“不敢劳烦呼延大人，小的自己教育，一定好好教育。”

　　“走！”呼延大人表情忽然有些奇怪，他依然深深地看了谭氏兄弟好几眼，但随即转身就走出了后街，步子迈得很大，走起路来仿佛带着那仁格沙漠的狂风一般，一晃就已经看不到身影。

　　地上的男子难受得轻哼了一声，郜炎赶紧将手松开，蹲下身子来，仔仔细细地替男子检查着身上的伤痕，碰到骨折的地方，郜炎的手便愈加轻缓了。

　　看着人前人后判若两人的郜炎，谭皓歌沉默了。

　　“我来吧。”谭皓彻上前一步，轻轻拨开男子几乎被鲜血染透的衣衫，露出瘦骨嶙峋的手腕，三指搭上，静静地诊着脉。

　　郜炎微微一笑：“没想到二殿下这十几年间，竟然习得了医术。”

　　谭皓彻笑而不语，目光却落在了郜炎那被血污了前襟的衣衫，但是郜炎看上去却习以为常的模样，丝毫不在乎。

　　“伤还是挺严重的，骨头也裂了，是带回去诊治，还是带回去……”说到这里，谭皓彻适时地停住了，呼延大人那句挖心的话，仿佛还在耳畔。

　　男子用力睁开沉甸甸的上眼皮，双唇颤抖着，气若游丝，但仍然坚持地说道：“郜……郜老板……我……我终于……等到……等到你了……”

　　说完，眼睛一闭，又一次昏了过去。

　　“唉，都是苦命人啊……”郜炎轻轻将男子扶着坐起来，转身却将男子背在了背上，经过这一番拉扯，男子身上的伤被牵痛，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郜炎不顾前后襟染透的污血，将男子背好后，才对三人说：“大家都是宣国人，我不会杀他的，既然二殿下说伤情严重，咱们别耽搁了，快些回府吧，万一被那些康国蛮子看见就不好了。”

　　行会后院里，郜南拿着一本账簿正准备递给郜炎检查，忽然间看见自己父亲背着一个血人小跑了进来，眼中只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郜南轻车熟路地在前面引着路，打开一间偏房，待众人都进房之后，这才四下望去，确认无人之后才关上了门。

　　“爹，这又是你救下来的？”

　　郜炎气喘吁吁地点点头，躬身对谭皓彻说：“二殿下，这位兄弟就拜托你了，无论用什么药，一定要救了他啊，多贵都无所谓。”

　　谭皓彻轻拍了一下郜炎的肩膀：“医者仁心，请放心吧。”

　　房间里面，是谭皓彻和萧舲紧锣密鼓地施针用药，不懂医术的谭皓歌只得束手束脚地站在房门外，一时之间，竟然感觉自己很是多余。

　　郜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回来，见谭皓歌一个人束手无策地站在门外，赶紧将谭皓歌请到了偏厅里小坐，让侍女奉上香茶，房门一合，郜炎却忽然伏地称道：“今日街上，老臣失礼，请殿下赎罪。”

　　谭皓歌冷冷一笑：“郜大人多虑了，我现在并不是什么殿下，也不会治你的罪，只是你这一次，唱得是那出啊？”

　　“啊？！”郜炎可以装作糊涂，但是他不傻，立即听出了谭皓歌的言下之意，撑住地面的双手不由得用力按了按，“殿下恐怕是误会老臣了，老臣无意作秀，只是事发突然的应急之举，如有不妥，请殿下指明。”

　　谭皓歌表情漠然，只是在眸底深处隐约地藏着些温热，而语调却甚是清冷：“你不是答应了那个蛮子，要把人家的心挖出来送过去吗？”

　　郜炎长舒了一口气：“殿下，这点好说，老臣刚刚路过厨房，已经命人准备好了一颗猪心，刚杀的，现在应该已经送到呼延府上了。”

　　“你倒是聪明。”

　　“唉，”郜炎却是一声长叹：“殿下想必是对老臣多有误会，其实有些事情，表面上须得伪装，但是无论如何，老臣这一颗忠心，是不会变的。”

　　“所以你承认，假装拿不住刀是在伪装咯？”

　　郜炎不好意思地一笑：“殿下聪慧，臣自幼习武，又是禁军教头，怎能拿不住刀呢？只是这么多年来，对外要扮演一个老实商人的角色，不得已而为之。”

　　谭皓歌一口香茶饮下，却仿佛是饮了一大口黄连般，心口散发着苦涩：“你既然对宣国百姓这么好，为什么府里要蓄奴？”

　　“蓄奴？”郜炎疑惑地眨眨眼，“对外不得已，只能声称蓄奴，但是对内，老臣一家都效忠先皇的仁爱，绝不蓄奴的。”

　　“可是为何，我看见你府上，这么多奴隶？”

　　郜炎有些委屈，但还是恭敬地解释着：“放言宣国境内，几乎已经没了什么和平的土地，别的城市老臣不知，但是这临抚城里，老臣还是知道分寸的……”

　　说罢，郜炎拿着进门的时候，郜南塞过来的账簿，轻轻翻开指道：“殿下请看，这所有的开销之中，用于家仆的费用占到了三分之二，您也看到了，臣的府上养了太多所谓的奴隶，不是臣故意蓄奴为乐，只是他们若不在臣的府上，那必然会遭到康国蛮子的暴行。”

　　谭皓歌面色凝重地道：“那你为何不放他们自由？”

　　郜炎微微摇头：“臣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周边地区，哪里还有宣国百姓的生机，也就只有在臣的这小小院落里，他们才能活下来啊。”

　　话到此处，已是尽时，谭皓歌眸色深深，定定地直视着郜炎，郜炎心知谭皓歌的不信任，也不做过多苍白的辩解，只是默默地看着谭皓歌，眼中涌现出了一丝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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