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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当解惜馀光

孝恭皇后 原铨 10438 2021-04-02 20:51

  第三十一章 当解惜馀光

  看见孙清扬的神情,无双心里头疑惑:不是都说皇贵妃眼睛瞎了,看不见吗?怎么她的眼神,倒像是把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似的?

  她下定决心,举起了左手,将衣袖抹至上臂。

  燕枝等人看见,她左手肘处,有一形同米粒的朱砂痣。

  孙清扬虽然听到有衣衫窸窸窣窣的声音,却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燕枝她们也不知道无双为何会有此举。

  无双看众人的神情,这才相信,孙清扬确实是看不见的,她仍然没有放下衣袖,只是咬了咬下唇,道:“奴婢是桃枝的妹妹。”

  孙清扬眼里闪过一丝异色。桃枝死后,她曾托丽妃遍查宫女们,却一直没有凌霜的下落。没想到这个哪儿都找不到的人,竟然就在跟前,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问道:“你是凌霜?你的左手肘处,有颗朱砂痣?”

  燕枝低声将自己看到的告诉孙清扬:“娘娘,她的左手肘处,确实有颗朱砂痣,约莫有米粒大小。”

  无双答道:“奴婢本名就是叫凌霜,姐姐桃枝,本名青霜。”

  孙清扬若有所思:“看样子,你应该早知道你姐姐在本宫跟前侍候过,为何到现在才肯寻本宫?”

  无双答道:“为保命,奴婢的姐姐曾因陷害皇贵妃娘娘获罪,奴婢如何敢出头。永乐朝时,丽妃娘娘曾叫人查看宫女们的左手肘,奴婢只当是您要查出来杀奴婢的,东躲西藏地逃了过去。”

  宫里有上万的宫女,无双有心相避,难怪寻她不着。

  不等孙清扬再问,无双就答道:“这一次肯寻到皇贵妃您跟前,也是在掖庭之中,听人说起您待姐姐甚厚,叫人收殓了她,还厚葬之,奴婢走投无路,所以姑且试上一试。”她的脸上露出凄然之色,那样子令人看着,不由自主就想起了桃枝。

  她们姐妹俩的相貌并不相似,但这副神情,却极相像。

  孙清扬露出微笑:“但是,你却仍不肯信本宫,到了这步田地仍然和本宫讨价还价,意图用你手里掌握的东西,来换自个儿的性命!”

  无双沉默,虽然对当年姐姐死的真相,她略有所知,但姐姐和皇贵妃说到哪一步,讲了多少,她心里可一点也没底,只能步步为营,试探着。

  “青霜落秋水,凌霜桂影寒。”孙清扬轻轻吟出这句当日桃枝死前,告诉她的诗句。

  听到前半句,无双珠泪已是盈盈欲滴,等孙清扬念完,她身子一震,伏地痛哭:“姐姐,姐姐——”

  直到这一刻,她才敢把积在心里头的悲伤心情释放。哭得立在一旁的苏嬷嬷众人都红了眼眶。

  孙清扬想起桃枝,黯然神伤,却也不催她,只是等她哭个够。

  半晌,无双方才收了泪,抬起头,犹自红着眼睛,却将自己的泪都逼回了肚里,因这点倔强,越发衬得她格外可怜。

  连苏嬷嬷都起了若是真得用,不妨帮她在皇贵妃跟前求几句情的想法。

  “姐姐既然告诉了娘娘这句话,想必娘娘对我们姐妹因何进宫也一清二楚。奴婢这些年,暗中留意,也得了那批人的不少消息。虽说不能全数知道,却也有不少,想来娘娘该知道,有了这样一批人在手上,能够为您所用的话,对娘娘得有多大帮助。”

  当日桃枝所说的话,只有朱瞻基和孙清扬知道,因此,听到无双这样说,孙清扬不由微微张开嘴,露出惊讶、惊喜的神色。

  那可是一批白莲教和汉王联手、意图对大明王朝不利的人。这些人随时可能掀起血雨腥风,如今能够借无双之手,哪怕能寻到一半,也是功德无量。

  她的神情虽然转瞬即逝,但仍被无双看到了眼里。

  无双心里有了几分成算,神情越发从容:“娘娘能够知道这句话,想必是姐姐以身家性命相托之人,那也就是奴婢誓死相随之人,娘娘但有所遣,奴婢无敢不从。”

  孙清扬掩住心里的高兴,温言问道:“那事不急,等本宫与皇上商议之后,再下定论。倒是眼下,本宫要知道,你托人递过来的玉牌是怎么回事?为何太后娘娘的东西,会落到韦氏的手中?她又为何会交与你?”

  无双看看孙清扬周围立着的人:“奴婢接下来要说的话,干系重大,还请娘娘遣了您身边侍候的人,奴婢才敢说。”

  见孙清扬准备答应的神情,苏嬷嬷瞪了无双一眼,连忙道:“娘娘,不可,要是让人都退出去,万一她有什么二心,您一个人在这儿,奴婢们可不放心。”

  孙清扬想了想:“那——嬷嬷,你和燕枝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丹枝和巧枝在门口看着,别让人闯进来了。”

  待其他人都退出去后,无双方才开口继续道:“奴婢听韦王……韦氏说,那玉牌是太后娘娘多年前,送给王爷的,韦氏让奴婢拿着那玉牌,设法联系其他人,找到宫外头的宗亲,说太后娘娘与汉王有私,那玉牌是他们的定情之物,说……”无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孙清扬的神情,“皇上是太后娘娘与汉王爷所生,皇上不能当那杀父弑亲的千古罪人。”

  皇上是汉王的儿子?这消息委实太过惊人,连孙清扬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皇上怎么会是汉王的儿子?要真是传闻里所说的那样,母后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处心积虑地帮着洪熙帝登基?她该帮的,应该是汉王才对,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混淆视听。

  孙清扬脑海里转念而过,然后呵斥道:“胡说,这真是一派胡言,这样的流言蜚语,谁会相信?”

  无双却道:“奴婢当时是问韦氏,说皇上若是汉王之子,为何太后娘娘会助先皇上位呢?这道理解释不通。韦氏却说,这些真真假假的事情,百姓们是分辨不清楚的,他们会很乐意听到关于皇室传出这样的事情,至于宗亲们,也乐得把水搅浑,好从中渔利。关键不是真假,而是,对这个消息,有人愿意相信。况且,那玉牌之上,还有太后娘娘的小名,这半真半假地掺杂在一起,难免会有人相信,只要有人信,汉王就有救。”

  听了无双的话,孙清扬沉默不语。

  韦氏所言,确实道破了人心,皇室之中,传出这样惊人的消息,嫂嫂与小叔子有私情,还生了个儿子,是当今的皇上……这事不管真假,只怕都会被人津津乐道,迅速传开。

  她摊开手,手里的那只小小玉牌已经被握得温润,她将玉牌推向苏嬷嬷。

  苏嬷嬷接过,又细瞧了瞧,苦笑道:“确实是太后娘娘未出嫁时的旧物,上面还有她的小名。奴婢也不知道这东西如何会到汉王的手里,但奴婢可以肯定,太后娘娘昔年对汉王虽有倾慕之心,却绝无私相授受那样的事情。幸好无双把玉牌拿来呈给了娘娘,要是这消息真带到了宫外头,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不光苏嬷嬷,孙清扬也暗自松了一口气,颇有些侥幸、庆幸的感觉。

  看见仍然跪在地下的无双,苏嬷嬷连忙做主,叫她起来:“无双你这可是立了大功,快起来吧,如今咱们都是自己人,再别跪着了。”

  孙清扬微微颔首:“嬷嬷说得不错,你起来吧,如今你把这玉牌交到了本宫手里,化大祸于无形,别说本宫,就是太后、皇上也会感念于你的。”她转头向着苏嬷嬷,“不过这事儿,确实不好和母后去说,虽说事情不是真的,但这样的传闻,母后肯定不愿听见。真要知道了,别说是她,就是咱们几个,都落不了好。所以本宫希望今日无双说的话,出了这个门,你们都忘掉,就是无双,也要管住自己的嘴,只当从不知道这样的事情。”

  这样的丑闻,不管真假,太后和皇上,都不会愿意有人知道。只怕要是他们听说了,少不得要死些人,因为唯有死人,才能真正保守住秘密。

  孙清扬心里暗自打算,从别的途径提醒朱瞻基此事,保住无双几个知情者的性命。

  苏嬷嬷、燕枝和无双连忙答应:“奴婢知道,奴婢半个字也不会对人说的,出了这门,奴婢就忘得干干净净。”

  孙清扬笑了笑,对无双说:“有你和你姐姐说的那件事,本宫就能和皇上求情,免了你的罪,仍然当差。怎么说你又不是那放火之人,不过是个疏忽大意,救火不力罢了,不是什么大事情,本宫求情,皇上不会不准的,等这事了了,你就到本宫跟前当差,和燕枝她们一道,也算是成全你姐姐当年和本宫未完的情分吧。”

  无双虽然想到自个儿说出这些事,孙清扬能饶了她,却也抱着说不准会杀她灭口,再不曾想会有这样好的事情,惊喜地跪下磕头道:“到娘娘跟前当差吗?那太好了,奴婢几世修来的福分,能够在长宁宫里当差,奴婢多谢娘娘。”

  听到无双能够到孙清扬跟前当差,苏嬷嬷和燕枝悬着的心才完全放了下来。孙清扬此举,分明是告诉她们,她定会保全她们几个的性命,这件事,会和她们一样,守口如瓶。

  有了霜枝,也就是先前叫无双的相助,朱瞻基很快查出了宫里头埋伏的一大批白莲教伙同朱高煦安插在宫里的女孩子。

  其中就包括了和燕枝一道学习宫规,在掖庭当值的那个宫女。也正是因为这些遍布各宫当差的宫女的存在,小宫女无双当初才能顺利将玉牌交托到皇贵妃那儿。

  如今无双成了霜枝,她并没有忘记和她有着一样遭遇,曾经共同患难的姐妹们。查出的这批人里,除了少数死不悔改的,大多都依她们的意愿,放出去和家人团聚,只有少部分仍然留在宫里头当差。当然,这些人,都成了皇贵妃孙清扬的人。

  同时,也查出那晚放火的,就是这批人之一,是朱高煦埋伏在宫里头的人手。因为痛恨朱高煦以她的兄弟相挟,在乐安讨伐中,她的兄弟为朱高熙双双丧命后,一直就想着报仇,终于寻着机会放火,意图烧死关押在逍遥宫里的朱高煦。

  虽说那放火的宫女后来悬梁自尽了,但这也算是朱高煦人心尽失,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报应,所以朱瞻基查出这事后,很是痛快地大笑了一阵。

  听他如此开怀,孙清扬笑道:“皇上既然如此痛恨于他,为何还要留着他的性命?这事说起来,是皇上的仁心,但臣妾却怕,有那乱嚼舌根的人,拿他和母后当年有旧情说事。”

  太后听到的那个谣言,朱瞻基也听到了。那本是韦氏她们意图通过先散播谣言,再拿出玉牌,弄假成真之举,孙清扬却想借此事,委婉地劝劝朱瞻基,把霜枝所讲的那事消弭于无形,免得朱高煦再整出什么事来,传出对朱瞻基不利的消息。

  想到皇上根本不会在意几个宫人的性命,尤其这样的事情,有损他的名誉,不管真假,听到的人都落不了好。就算自个儿为霜枝她们求情,当时皇上答应放过了,只怕过后也会找了理由做掉她们几个……孙清扬实在不敢冒险,只得拿谣言说事,免得留着朱高煦夜长梦多。

  朱瞻基叹了口气:“就凭他先后对父皇和朕不利,屡次伤害龙嗣,害得爱妃你双目失明,朕哪日不想把他千刀万剐?但讨伐乐安,他主动投诚,两军交战,不斩降臣,朕如果杀了他,如何能堵住天下万民悠悠之口?只能再谋后定吧。反正他如今已经是阶下之囚,跑不了的,让他活着受些折磨,也是一样。”

  “可是皇上——”因为了解内情,孙清扬很是着急。

  虽说韦氏已经死了,玉牌又在自个儿的手里,但谁知道朱高煦有没有其他后手。要是因为自己为了救霜枝几个耽搁了,害得皇上他声名受损,自己如何能够安心?

  朱瞻基却以为她只是担心汉王与太后之事传开,抚了抚她的肚子:“不用担心,先前传谣言的那些人,都已经杖毙。有了这前车之鉴,宫里头乱嚼舌头的人应该少了许多,爱妃不用担心,母后她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斜。他已经是穷途末路,翻不起大浪来。此事不急,倒是朕听杜子衡说,杜若已经为你寻得了千年雪莲,朕已经派人去接她赶往京城,定能赶在你生产之前送进宫来。”

  孙清扬知道他这是安慰自己,因为之前母亲董夫人和藿香都说,若不能在生下皇子之前用药,毒气就会在羊水破的时候,进入胎儿体内,导致死胎或者生下来就先天失明。

  所以皇上和她,都盼望,也都愿意相信杜若能够及时将千年雪莲送到。

  她将手盖在朱瞻基抚摸她肚子的那只手上,展颜笑道:“有皇上费心,相信一定来得及。这孩子都保到了现在,臣妾想,他一定能够平平安安生下来。”

  她说这话,既是为了让朱瞻基心安,更是为了给自己鼓气。

  到了临产前几天,苏嬷嬷已经做主将八个稳婆分成白天黑夜两班,许了加倍的重赏,要她们全神贯注,无事不许外出,一心一意留在孙清扬跟前守候,十二个时辰里都不能断人。

  董夫人和藿香更是请了圣旨允许,直接搬到了长宁宫的偏殿里住下,好等杜若赶到,就一刻也不耽搁地配药。

  虽说这进了十一月,就要到年底,宫里头要忙的事情多得很,但朱瞻基除了早朝,一概不管,连奏章都搬到了长宁宫的书房里看。夜里,就歇息在长宁宫的东暖阁,连侍寝的人都不要。

  太后说了两回,他当面答应,过后仍然该干吗干吗。气得太后也就懒得再说,只叮嘱随身服侍他的人,要注意时间,别让皇上太过操劳。

  大内侍王瑾就吩咐跟前随侍的人机灵些,别什么事都去扰皇上,除了军国大事,十万火急的,其他都等皇贵妃腹中的孩子落地后再说。

  皇上紧张,皇贵妃担心,就是长宁宫里侍候的人,也都提着十二分的小心,生怕这次生产会有什么周折,大人孩子出什么事情。

  长宁宫门口当值的,也加了人,备了顶小轿,选好身强力壮的内侍随时候着,只要杜若一进宫门,就能抬着她飞快赶往产房。

  就是孙清扬自己,也害怕到了临产的时候,活动过剧,一不小心生早了,没等到杜若,没事就躺在床上安胎,期望尽量延后产期。

  而且,她怀这一胎和之前都不一样。孕吐时间长不说,甚至比生头胎都要折腾,时常被肚子里的孩子翻腾得难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到了这几日,更是一个晚上醒醒睡睡的,歇不了几个时辰不说,还时常要去上净房,走几步路就腰酸腿疼,还是董夫人叫人给她做了个腹带,把肚子给兜住了,这才好受些。

  她心里头也担心,怕杜若没赶得上进宫,自个儿的毒解不了,导致孩子生下来先天不足,又或者是自己没能熬得过去,孩子生下来就没了母亲……

  总之就是前怕狼后怕虎,寝食难安,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镇定从容。满腔委屈也不知道发作到谁头上,动不动就红了眼眶对着朱瞻基说:“若是有个万一,皇上就保孩子,念在臣妾侍候您这么些年的分上,善待他们几个就是!”

  太医院的太医们曾经说过,若想保得皇子康泰,只有舍大救小,在羊水破之前,剖腹将皇子取出。只是剖腹生产,孙清扬是肯定保不住的,所以被朱瞻基断然否决了。

  但孙清扬却想着他子嗣艰难,自己这个太医们又都说是皇子,决定实在不行,就用这法子留子去母。

  朱瞻基握着她的手:“爱妃不要乱想,真到了那一步,朕也肯定是要留着爱妃的,至于皇子,你不要太担心了——”

  他沉吟片刻:“再说,皇后所怀的,不也是个皇子嘛?真有个万一,朕也是后继有人的。爱妃断不可生那样的念头,你要好好活着,陪朕过这春夏秋冬,与朕白头偕老。等养好了身子,再给朕多生几个补上就是。”

  孙清扬哽咽道:“皇上——臣妾如今看不见,形同废人一般,留在世上,也不过是个无用之人,如何能够抵得了皇子的珍贵?您怎么可以舍子留母?皇上,请您务必听臣妾的,真到了那一步,你就依着臣妾,将皇子还有两位公主交与贤妃、淑妃抚养……等来生臣妾再侍候皇上。”

  她挣扎着要起身,非得让朱瞻基答应她方肯再躺下。

  “皇上若是不答应臣妾,臣妾不如这会儿就去了,也好保全皇子的性命。皇上如今都过了而立之年,却尚无一子,纵然皇后所怀的也是个皇子,加起来也不过才两个,经不得半点折损,相较而言,当然是皇子的命更要紧……”

  见孙清扬坚持,怕僵持下去,真伤了她的身子,朱瞻基就敷衍道:“好好,一切就依爱妃所说,你好好躺着,别乱动了。这快到生产的时候,你一个乱动,生得早了,岂不坏事?”

  朱瞻基转头就吩咐众人,任谁都不许听孙清扬的话让人给她剖腹取子。

  “若是有那认为自个儿对皇贵妃忠心的,不怕死,违了朕的旨意,朕可不会念其有救下皇子的功劳,只会当她是害了皇贵妃性命的人对待,诛其三族,所以你们最好不要被皇贵妃劝动,务必按朕的意思办。”

  看见皇上阴沉的脸,泛着红血丝的眼睛,众人毫不怀疑他会说到做到,谁还敢有当那样忠仆的念头,连忙应了。

  或许真是老天保佑,杜若总算在孙清扬阵痛发作的时候,赶到了长宁宫。

  董夫人和藿香一直就守在长宁宫,见了杜若,也不寒暄,接过她手里盛着雪莲的匣子,就开始配药施针。

  终于在孙清扬羊水破的前一刻,解了她身上的毒。

  虽然不敢肯定这药就一定能够有效,但还是怕太久看不见,乍见光明会伤着眼睛,藿香用帕子蒙了孙清扬的眼睛。

  这一番折腾,燕枝就看到孙清扬身下已经见了红,忙叫稳婆来看,那服侍在侧的稳婆瞧了瞧说道:“皇贵妃娘娘破水发动了!”

  好在孙清扬已经生过两回,不光稳婆经验丰富,就是长宁宫里侍候的众人也都驾轻就熟。丹枝指挥小宫女们将烧好的热水抬过来,服侍着孙清扬擦洗过身子,这才将她送入产房,等待阵痛发作,宫开八指。

  到了这会儿,孙清扬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里的从容,忙里偷闲叫人给她煮粥喂了吃,免得一会儿生产时力气耗损过大,肚子饿了扛不住。

  杜若就像从未离开过一般,跟在产房里忙前忙后。

  只不过,先前从宫里走的时候,她还是宫女装扮,文静娟秀,如今却是媳妇的模样,端庄大方。

  因为上回的可怕经历,刘维再不敢进产房,就在外面和赵瑶影她们一道焦急等待,一见朱瞻基进来就欲迈步掀帘,往产房那边去,忙和众人一道拦住他:“那是血房,皇上您还是别进去,怕冲撞了您。”

  已经是三女之父,朱瞻基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孙清扬这一次眼睛看不见,虽说那雪莲及时送到了,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还是要等生产后才能揭晓,心里自是忐忑不安,坐立不定。

  但刘维与众人一味苦劝,死死将他拦住,他倒不好抬脚进去。

  赵瑶影还念叨:“都破水有一个时辰多了,上回三公主两个来时辰就抱了出来,这算起来也该……”

  正说着,屋里就传来痛哼声,朱瞻基一听,更是顾不得什么忌讳了,三两步就要往产房去,唬得刘维等人在后面连喊,好在被屋门口两个宫女拦住了:“皇上,那里面脏呢,您不能进去……”

  她们如何能挡得住皇上?正为难时,碰巧太后刚好赶过来。太后一见这情形,连忙说:“皇上,你过来陪哀家说说话,少不得过一阵就把大胖小子给你抱出来了。”

  太后发了话,朱瞻基也不能再往里面闯,只得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陪着太后坐下。

  和太后一道进来的胡善祥劝解他道:“皇上别担心,皇贵妃她福大命大,一定会母子平安的。她这会儿才阵痛,离生产还有时间呢,再一个发动得猛,人虽然受些罪,但好在会生得快些,少受好多苦。”

  朱瞻基看了看她高挺的肚子:“皇后辛苦了,你如今也怀着身子,还是不要在这儿苦耗着了,回去早些休息,别累着。”

  胡善祥用手里的帕子印了印额角的虚汗:“臣妾就是在坤宁宫里,也睡不着,倒不如在这儿,陪着母后、皇上和众姐妹一道等皇贵妃的佳音。”

  宫里头的皇长子,连太后都这么上心,她又怎么能坐在坤宁宫里干等?

  再一个,她还听下面说,皇贵妃其实这一胎并没有真怀上,是皇上临幸一个宫女怀的胎,准备这一生下来,就来个狸猫换太子,将那宫女之子充作是皇贵妃所生……虽说之前听到这传言时,她甚至借口要听听皇贵妃的胎动,在孙清扬肚子上又摸又听的,这才知道那高挺的肚子里和她的一样,有个活蹦乱跳的胎儿。但这不亲眼见到生下来,心里还是不踏实。

  所以神情越发温婉:“皇上就让臣妾待在这儿一起等着嘛,皇贵妃这胎可是皇长子,宫里头谁不重视,况且臣妾还是嫡母,哪儿有儿子出生的时候,嫡母不在一旁的道理?”

  见她言语恳切,朱瞻基望了她一眼,不禁道:“你方才也说,这会儿才阵痛,离生产还有时间呢。回去吧,你这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免得朕两头挂心。”

  胡善祥唇边含着的笑意又加深了,她看着朱瞻基亲亲热热地说:“那臣妾就听皇上的,早些回去。这边一有消息,您就派人给臣妾那儿说一声,免得臣妾挂念着。皇上您也别担心,皇贵妃从小就有福气,从前哪回事不是遇难呈祥,转危为安的,这一关也定然会顺顺当当的,再不会出事。您就坐在这儿歇歇,喝几口茶,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好在她已经在稳婆里安排了人手,皇贵妃这一胎究竟是真是假,自然有人会告诉她,继续待下去,也不过是哄着太后和皇上对她更加顾念罢了。

  相较而言,她还是更重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见皇后听从了自己的安排,朱瞻基点了点头,又安慰了她几句,还吩咐自己身边的内侍:“王瑾,派几个妥当的人,好生护送皇后回去。”

  那边胡善祥和太后及其他妃嫔正在说抱歉自个儿先走的事,这边王瑾已经安排人立在一旁了。

  等胡善祥离开,朱瞻基就有一句没一句地陪着太后说话,耳朵却始终支棱着听里面产房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产房里的声音一下大了起来,朱瞻基再也坐不住了,不时遣人进去问消息,后来干脆就叫人随时传递里面的情况。

  太后和其他等候的妃嫔,都靠在椅上坐着,不大说话。焦甜甜几个颇有些失望,她们本是因为知道皇上回来,刻意打扮了一番,谁知朱瞻基自打进来,眼都不曾瞅自己一下,再听到屋里传来时大时小的呻吟声,时不时插入的稳婆、宫女们说话声,都甚觉无聊,此时却又不好走了,只得坐在椅上,还得扮出一副关心的样子。

  虽然是十一月的天气了,屋里头的地龙,加上心里的火气,倒热出不少汗来,污了脂粉。看上去就不像平日里的千娇百媚。看着别人的样子,想来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就有些坐立不安,不过和朱瞻基的不安心情大不相同。

  这样的情况,太后也是见得多了。看了看她们,不动声色地说:“你们几个先回去吧,这一时半会儿生不了,有了喜讯,自会叫人告诉你们。都待在屋里,哀家觉得挤。”

  再三推辞之后,除开刘维、赵瑶影是真心关切,何嘉瑜和袁瑷薇两个说是打小的情分,怎么都不肯走外,其他位分低些的妃嫔,到底还是离开了。

  其实除开婕妤以上位分的,底下的人,就是到这儿等的资格都没有。出了长宁宫,焦甜甜几个又有些后悔,却不好再回去,只得怏怏离开。

  偏在她们离开的时候,一直没有过来的徐澜羽倒来了。想着屋里头只余的那几个人,徐澜羽这回可不得让太后、皇上高看一眼?心里的懊恼又多了几分。

  妃嫔们的小心思按下不表,长宁宫的产房里头,传出来里头要热水的消息。太后毕竟经验丰富,看看一脸焦灼的朱瞻基,笑道:“皇上坐一会儿吧,这要热水,就快了!”

  其实太后心里头也着急,毕竟朱瞻基子嗣艰难,孙清扬这一胎生的又是皇长子,再担心大义正统,太后也盼着她这一胎平平安安的,要不平日里也不会使人盯紧长宁宫,免得有人趁孙清扬看不见,在后面作祟。

  要是普通妃嫔生孩子,别说皇上,就是她都不会这样等候在产房的外头。

  朱瞻基听了太后的话,坐回了椅上,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等着。果然再过了一会儿,孙清扬的喊声隔着屋子都清晰可闻,又有人出来递消息说是要用衔木了,而且里头便一下没了声音。

  不到半个时辰,就听到屋内传来几声响亮婴啼,众人的心弦全都放松下来。何嘉瑜又是艳羡又有些妒忌,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道:“臣妾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这下子,咱们可是能放下心来了!”

  朱瞻基也甚是高兴,但还惦记着孙清扬的情形,就笑着点了点头,敷衍道:“同喜,同喜。”

  坐回位上的何嘉瑜不免看了袁瑷薇一眼——赵瑶影和刘维不会明白她的心情,可袁瑷薇却定然懂得。

  袁瑷薇和她对望了一眼,两人都还来不及反应呢,里边便来报信了:“恭喜太后、恭喜皇上,皇贵妃喜得贵子,母子平安!”

  朱瞻基顿时松了一口气,喜不自禁,连说:“赏——”而后又问,“皇贵妃的眼睛呢?能看见了吗?”

  报信的稳婆却道:“皇贵妃精神还好,抱着小皇子不撒手,所以要等一会儿才抱出来给您看,只是眼睛还被蒙着,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能看见。”

  太后笑道:“只要这母子平安,就是福气!”

  一边命人打赏,一边里里外外安排各色琐事,给诸人的打赏不说,又安排给孩子称重、戴平安符,命乳娘进去预备给孩子喂奶,等等。

  刘维几个就看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跟着安排,令人熬汤药,给孙清扬准备饭食,命人给乳娘熬催奶补品……虽然忙得不可开交,因为事先准备充分,倒也是有条不紊。

  等到小皇子抱出来,大家都围着去看,已经清洗干净的小皇子用襁褓包裹起来,露出又红又皱的小脸,手舞足蹈地闭着眼,却不曾哭。众人都小声笑道:“一看就是个性子开朗的皇子。”

  稳婆在一旁笑道:“小皇子有六斤二两呢,健壮齐整的,将来肯定好带得很。”

  虽说这多半是句吉利话,太后、皇上听了还是很高兴,都叫人赏了封红。

  太后千叮咛万嘱咐苏嬷嬷等人小心、注意,方才带着一众各怀心思的妃嫔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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