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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桃花不知秋

孝恭皇后 原铨 10176 2021-04-02 20:51

  第三十章 桃花不知秋

  慈宁宫,地上铺着光滑如镜的金砖,承尘上绘着鲜艳的彩色绘饰。屋子里放着各种各样的古董瓷瓶,正中央放着一座白玉雕的观世音菩萨像,一尘不染;下面的长案上放了一只雕刻着山河日月的鎏金三足香炉,冉冉红光里,腾出的香气袅袅散出醉人的龙涎香。

  太后手握着笔,正在专心致志地抄写佛经,却发现砚台里的墨有些不均匀,抬头转眸看了看一旁磨墨的珮兰,眉头微微一皱,道:“今儿个怎么失魂落魄的,瞧瞧你研的墨。”

  珮兰看看砚台里浓淡不均的墨,连忙赔罪:“太后娘娘息怒,奴婢这就去换了水来重新给您研过。”

  太后轻轻搁下笔:“罢了,今儿个就抄这么多吧,抄经定要专心才显得虔诚,这一耽搁,对菩萨未免不敬。倒是你,平日里最是稳重,怎么会出这样的岔子?说吧,发生了什么事,说与哀家听听。”

  珮兰掩饰地笑了笑:“奴婢能有什么事?不过是看太后娘娘字迹好看,走了神。”

  “嗯?”太后有些不快,拖腔拿调地发了个鼻音,“你是才来的?今儿个才见过哀家写字吗?说这样的理由,也不怕闪了舌头。”

  珮兰知道不好再瞒下去,犹豫片刻之后,勉强笑道:“太后娘娘息怒,奴婢昨晚上听说了一件事,本该给您说的,又怕您听了不愉快,想着何苦用那捕风捉影的事情扰着您,所以一时走了神。”

  太后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讲吧,你不说,早晚也有人说给哀家听的。”

  “宫里头传——”珮兰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太后的神色,冲口而出,“汉王犯下这么大的事情,皇上还一直留着他,是因为太后娘娘为他求情,说太后娘娘旧日里,与那汉王有私。”

  她说得又急又快,像是生怕慢一步,就没有勇气把话说完。

  这句话,就是太后这些年怡神养气,也听得心中一惊,眼里射出一道精光:“什么时候开始传的?都是谁在传?”

  “好像就是这两日的事情,单嬷嬷之前已经叫人打了一些多嘴的奴才,应该没人敢再乱说,只是这话听说是从汉王那儿传出来的,奴婢怕万一他再有什么不好的话说出来,到最后,成了您平日里所说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所以实在不敢瞒下去……”

  太后眉头皱得更紧:“汉王虽然糊涂,应该不至于拿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乱说,再一个,听到这样的话,难道守着他的那些人不往上禀吗?只怕又是别有用心的人传出些风言风语,让皇上和哀家母子离心。不行,哀家得到逍遥宫去一趟,赶紧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珮兰连忙阻拦道:“太后娘娘三思,若是您自个儿亲自去瞧,奴婢担心,反而要坏了事。”见太后不解,她忙说,“太后娘娘,您细想想,传这话的人,如果真是别有用心的话,您要是亲自去问了,落在旁人的眼里,岂不以为您是去找汉王叙旧的,恐怕假事都会当成真的,到时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

  太后动了怒气:“哀家与汉王都一把年纪了,难不成到了这个时候,还会和汉王藕断丝连,牵扯不清吗?如今身在这紫禁城里,什么事都不清楚,只怕你说的,还只是零星半点,要是不去问个明白,只怕哪一天这京城里都传遍了,哀家还蒙在鼓里。”

  珮兰低首垂目,不敢再拦着太后,只一味苦劝道:“太后娘娘息怒,这宫里头的人闲着没事,往往就爱议论主子们,不过些是闲言碎语,您心里知道就是,何必去问个明白……”

  太后言语如冰,狠狠瞪向珮兰道:“先前你吞吞吐吐,这说出来又拦着哀家,你在哀家身边这么多年,该知道这宫里头的事,凡是关于主子们的闲话,最早都不会是从奴才们口中传出来的,这事若不查出那后面推波助澜之人,只怕她们都会和你一样混账,以为这后宫里头,随意就能翻了天,今儿个她们议论哀家,明儿个就能议论皇上,后儿个,就能将这紫禁城的事,都说给外面听去。这时候,你竟然还敢拦着哀家!”

  珮兰知道太后的脾气,越是生气,语气越是平淡,唬得不敢再接话,只低头垂手,立在一边静默不语。

  太后还未曾按捺住全部的怒气,却见瑞香打了帘子进来禀道:“太后娘娘,皇后来了!”

  胡善祥走进来,端然行礼道:“臣妾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方才还有些怒气的太后,此刻一脸慈祥:“怎么今儿个这么晚还到慈宁宫来,不是哀家说你,你如今怀着身子呢,可不敢有半点大意,这夜里走路,最怕冲撞神灵,以后可不许了。”

  胡善祥却跪在了地上,发鬓之上赤金拔丝九凤步摇一阵乱颤,如同她迷乱交错的心事,她用手按了按胸口,像是要鼓励自己下定决心。

  “母后,臣妾有一事相求。”

  太后一愣,忙叫瑞香将她扶起,疑惑道:“你怀着身子呢,干什么要行此大礼,究竟什么事?”

  “臣妾请求您允许皇上改立皇贵妃为后!”

  胡善祥说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却如同兵戈相击,铮铮声响振聋发聩。

  从来不曾为什么动容的太后大惊失色,遽然起身,云鬓上戴着的碧玉玲珑簪随之乱晃,缀下细细的珍珠流苏一阵簌簌作响,胡善祥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打在她的耳边:“你说什么?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臣妾请求母后,请您允许皇上改立皇贵妃为后!”

  一旁的珮兰、瑞香几个也听得张口结舌、震惊不已。

  珠馥见太后惊怒的神情,忙上前用手里的锦帕先给胡善祥揩一揩额上细密的汗珠,劝慰道:“皇后娘娘这是与太后娘娘开玩笑吧?难不成您怕太后娘娘和皇上母子一条心,不护着您,所以说这样的话试探太后娘娘不成?这皇后之位,不是您的吗?怎么能说换就换?”

  胡善祥知道这是珠馥在暗示自己改口,免得令太后生气,却只对珠馥笑了笑,轻轻推开她的手,迎上太后质疑的眼神:“母后,这后位别人都说,本该就是皇贵妃的,臣妾又何必坐在这位上惹人生厌呢!”

  太后闭了闭眼,看向胡善祥微挺的小腹,终于克制住自己心头的怒火,温言道:“皇后怎么说起这样猪油蒙心的话来了?可是外面有人说了什么不该听的话?虽说你如今在孕中,该为皇子积福,不能徒增杀孽,但对那样嚼舌头的奴才,就该拔了舌头,让他们再说不出话来,怎么你反倒要让起贤来?哀家可从未听过皇上他说起要改立皇贵妃为后的话,就算你要让贤,也无从让起。”

  “母后——”胡善祥泪光盈盈,平日里,她也是一个十分坚强的人,不知为何,怀了孩子,事事都想得周全,反倒脆弱起来,加之今天发生的事,实在令她心头不安,再听到太后这样暖心的话语,更觉得自个儿所受的那些委屈,有了一个可以承载的地方,只想把话一次说个明白干净。

  “母后,臣妾也知道这些道听途说的话信不得,可眼下臣妾与皇贵妃腹中均是皇子,且庶伯嫡仲,臣妾如何能不担心?”胡善祥的眸光中翻腾着挣扎和犹豫,“而且,母后您心里头也清楚,皇上废后之心,一天也没有断过,现如今,为了保全臣妾的孩子,让他平安,您就允了皇上吧?”

  “你这话说得不对,到底出了什么事,要你下这样的决心?是不是有人对你施加了狠手,吓得你要让贤来保全母子平安?”

  太后听出胡善祥的话里含义,逼视着胡善祥的眼睛:“说吧,原原本本给哀家说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要口口声声说‘改立皇贵妃为后’,你可想过,哀家若是真允了皇上,你腹中的孩子,可就没机会坐上太子之位了!”

  胡善祥一个踉跄,身子晃了几晃,脸色惨白,再不重复先前所说的话语,半晌,方才道:“母后,臣妾不愿,可臣妾怕,要是不依着皇上所想的话,臣妾母子的身家性命都保不住!”

  太后有些不解:“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一一给哀家道来,也好让哀家为你做主,你又不是不知道,哀家殚精竭虑,就是为了让嫡长承继大统,不管皇上怎么想,在哀家这儿,你才是皇后,是父皇他为皇上亲自选定的正妻,哀家容不得其他人骑到你的头上来,你也得明白哀家这份心,咱们两人才好同心!”

  胡善祥欲言又止,撩起胳膊上的衣袖,伸给太后看。

  “母后,大公主身上也起了这样的桃花癣,太医们开了药,刚吃下去好些,第二天却又复发。臣妾没办法,只好请了法师来看看我们母女是不是中了邪……”

  她伸出的胳膊上,星星点点的一片片淡红色斑,表面还有细小鳞屑附着,看上去甚是吓人。

  胡善祥放下衣袖,悬泪欲滴:“……起了这桃花癣不久,臣妾就听到宫里头传出,坤宁宫里住着不该住的人,压服不了宫里头的那些冤魂,就会被其反噬,以至于生病落灾……所以臣妾就想,与其让大公主跟着臣妾受罪,不如让出这中宫之位,保我们母女平安。”

  听了这理由,太后哭笑不得:“你这是疑心皇上为了达成心愿,所以找借口下手了?真是糊涂,皇上就算再怎么宠爱皇贵妃,也不会为了她伤着子嗣,这后面,还不知有什么名堂,你身为皇后,不想着查个清楚,反倒跑到哀家这儿哭诉,虽说关心则乱,可是皇后,你也该好好想想,传这些话的人,有什么意图?”

  “可是母后,臣妾实在担心,这样下去,甚至会危及腹中的皇子啊!如果如母后所说,不是皇上,难道是长宁宫里的那位?不管如何,臣妾都觉得唯有让出中宫之位,才能一劳永逸。”

  太后略一思索:“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按理,以皇贵妃的性子,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但眼下她和你一样怀着皇子,说不准会为了那非分之想,使出什么手段来,哀家始终不相信,若是没有她在后面撺掇,皇上会一门心思地想着中宫易主之事?这么多年,你谦恭谨慎,六宫上下无不称道,皇上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无过废后,绝不可能,你别东想西想的,回去吧,这事交给哀家来处理。”

  走出慈宁宫,胡善祥眼中的泪已经收尽,有一些冷意在她的眼底。

  回到坤宁宫里,芷荷仍有些担心:“皇后娘娘,您说太后娘娘会不会疑心?毕竟皇贵妃是在她跟前长大的,虽然平日里太后娘娘很是护着您,可这样的事情,奴婢总觉得太后娘娘未必会相信是皇贵妃做的,奴婢刚才瞧太后娘娘的神色,像是不怎么高兴。”

  胡善祥淡然道:“本宫也没有期待母后会相信,所以本宫自始至终,都只是说了个怀疑。再一个,本宫不过是让人传了几句话而已,这桃花癣可是真的,本宫知道母后会有疑心,但若是母后想到,本宫宁可使这样的昏招,都不忍对皇贵妃腹中皇子下手,定会明白本宫的苦楚,更加善待本宫的。”

  她叹了口气:“本宫用这样以退为进的法子,也只是期望母后若不能对皇贵妃多些厌憎,也能更多顾念本宫一些而已。毕竟,无论本宫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皇上的欢心,这些年,若不是太后庇佑,本宫哪里能挨到如今!既然天意让本宫怀了一个皇子,那为了这孩子,本宫只好争上一争。”

  若莲不解地问:“那皇后娘娘何不寻个办法,或是想个方子,让皇贵妃滑胎小产,那样的话,岂不是一劳永逸,更省心吗?”

  胡善祥眼露厉色:“你们切不可有这样的想法,更不可背着本宫做出什么事情,不然,皇贵妃若出了事,本宫第一个不会饶了你们。本宫并不想皇贵妃的孩子出事,毕竟皇上子嗣单薄,不管是哪一个,都损耗不起,用这样的法子,不过是想着绊一绊皇贵妃,去了母后对她患上眼疾的怜惜,为本宫争得一些时间,等本宫肚里的皇子生下后,再立太子。”

  若莲有些不以为然,但她并不敢违抗皇后之命,只得诺诺道:“皇后娘娘,您真是仁慈,都到了这一步,还想着护着皇贵妃的孩子。不过,依奴婢所见,太后娘娘早就对皇贵妃不喜了,您这么做,未免有些多虑。”

  胡善祥嘴角轻扯,露出一抹嘲讽之意:“不喜?你们看得太浅了,不喜母后会只是让皇贵妃抄经?还送了一本母后珍藏的《地藏经》给她,那可是最利于孕期安神补益的经书,而且是皇贵妃自小就看的经书,只怕她就是默背,也不会写得太差。就是如今有了眼疾,依她的聪慧,恐怕也一样能想法抄出来的。”

  芷荷、若莲都困惑地问:“奴婢愚钝,还以为这是太后娘娘为了您腹中的孩子,在寻机找皇贵妃的碴儿呢,怎么听您一说,倒好像是在护着皇贵妃一般?”

  胡善祥闭了闭眼睛,睁开后,神色看不出半分悲喜,只是极为熟悉她的芷荷仍然听出了一丝凉意:“多年的情分,岂是那么容易淡的?母后为人执念,固守传统,最重嫡庶,她对皇贵妃的不喜,不过是怕动了国本,因此不愿皇上宠妾灭妻,并非是私心如此。在母后的心里,什么都比不上大义正统要紧,若本宫不是占了这个位分,她又何尝会对本宫如此庇佑!”

  “母后只是不想中宫易主动摇国本而已,并非是真正厌憎皇贵妃,要不然,你们以为,皇贵妃屡次生产,都能够有惊无险,只是因为她自个儿小心吗?这六宫之中,母后若是真心想对付一个人,岂能容她活得如此逍遥自在?”

  “本宫知道母后心里头,还是顾念皇贵妃的,这次借自个儿与大公主所患之疾,推波助澜,所求的,也不过是母后心里头,能对本宫多一些怜惜,对皇贵妃少一些照拂。如此一来,纵然本宫这次仍然生的是个公主,皇贵妃所生的是个皇子,也不会轻易被皇上立为太子。虽说太医都说本宫所怀也是个皇子,但本宫实在是不放心,先前又不是没有诊错过喜脉的事情。本宫不能赌那个万一。”

  若莲道:“皇后娘娘不忍对皇子下手,那何不想个法子,让皇贵妃的眼疾好不了,那样的话,就算有个万一,立了太子,也定是归在您的名下,毕竟,这历朝历代,哪儿有让一个看不见的人当皇后的道理。”

  胡善祥心头千回百转,到底叹了一口气:“罢了,本宫下不了那样的狠心,就这样吧,各凭天命。”

  长宁宫里,孙清扬长发挽起,梳成飞天髻,戴樱桃红色的翡翠鎏金掐丝凤凰步摇,两旁垂下长长璎珞至肩膀,红翡翠滴珠耳环,一袭银红绣着牡丹的宫装长裙,袖口上绣着翡翠色夹着银丝线勾出的祥云,好似一枝娇艳的桃花,一举一动摇曳生光。一双美目仍然顾盼神飞,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她双目失明。

  为了不让眼睛因为失明变得呆滞,她每日都会烫眼、运眼、转睛,甚至叫宫女们围在她身边,凭一点动静判断是谁在发声,努力如同常人一般“看”而不是用听去判断她们的方位。

  听苏嬷嬷说起皇后这些日子因为桃花癣颇为烦恼,夜里去了慈宁宫之事,她嘴角轻扬:“本宫还以为皇后娘娘因为那桃花癣就会消停些,不曾想,她倒会拿这个说事,以退为进为自己博取同情。也罢,母后那儿,就不要用这个方子了,有皇后娘娘扰着她,她得不了清净,自是顾不得本宫这里了。”

  燕枝不明白,问道:“奴婢知道皇后娘娘和大公主所生的桃花癣,不过是庄静姑姑调的一种香粉,让人身体过敏,虽然影响观瞻,却没什么大碍。可皇贵妃您又是如何知道皇后娘娘是以退为进,拿这事联系到您的呢?难道不会是宫里头其他别有用心之人,用这事说事儿,故意陷害皇贵妃您吗?还有,太后娘娘又是如何得知,这事和您无关,竟然都不来问您,奴婢可听说,那些嚼舌头的奴才,明里暗里的,都说是咱们长宁宫指使的呢。”

  太后使人查谣言因何而起一事,结果查来查去,最初听到的人,都说是听长宁宫里头的人闲聊时说的,虽然问到长宁宫的人,个个懵懂,但太后从未就此事盘问孙清扬,这还是令她们猜不透。

  尤其是,太后当日对皇后所说,她不相信皇贵妃没有在背后撺掇皇上的话,既然如此,为何还不问罪皇贵妃呢?

  燕枝百思不得其解。

  孙清扬脸上露出欣慰之色:“母后那话,不过是安皇后的心罢了,皇后娘娘把持六宫,下面有四妃帮着打理事务,若真是其他人拿这个说事,惠妃、淑妃她们岂能容这样的话,传到皇后的耳朵里?所以本宫断定,是皇后娘娘以退为进而已,而且,不光本宫知道,母后也知道,皇后也知道母后猜到是她自说自话,她那么做,只是想让母后怜惜她,若非到了逼不得已,她决不会对本宫下毒手,皇后娘娘这样的招数,只要用心些,就能识破。”

  “只是,本宫原以为母后真是厌憎长宁宫了,如此一来,倒叫本宫明白,母后还是和从前一样,虽然为了大义正统、国本安固打压本宫,其实心里头,到底是顾念本宫,相信本宫的。”

  “这事一出,母后当然会责罚本宫,但那责罚,只怕也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罢了。只要母后那边不对本宫下狠手,这后宫里头,就没人敢对本宫真下毒手,等到母亲那边的药配齐了,本宫定能够平安产下皇子。”

  燕枝面有忧色:“可皇后娘娘那边……”

  “皇后娘娘她端然有度,若非如此,本宫患眼疾这么久,如何能够防得住有心算计的?如今看来,只怕不光母后,就是皇后娘娘,都为本宫操持不少,所以本宫才能安安生生养胎到现在。嬷嬷,你叫她们把那种会生桃花癣的香粉停了吧,皇后娘娘自然会明白,本宫和她一样有后手,若真想有心伤害,她也定然是防不胜防。让我们彼此都得个清净,安安生生地诞下皇子,各凭天命吧。”

  燕枝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局,您和皇后娘娘并不是真正想伤着对方,而是算的是善恶,谋的是人心,试探对方会走到哪一步罢了!”

  孙清扬嘉许地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出此下策,也实在是因为如今这宫里头,不像在端本宫时人少事清,虽说皇后娘娘宅心仁厚,但挡不住她底下的人撺掇,挡不住她为了子女起了狠心,这宫里人心叵测,世易时移,本宫不能不防。本宫的家人,得到的恩眷比皇后娘娘的家人还要优厚,她有不甘,有还击也是正常的,要是一味隐忍,本宫倒真是害怕。幸好,皇后娘娘到底守住了本性,没有变成那因妒生恨的毒妇。”

  她叹口气:“连本宫这样爱说笑的人,都觉得在这宫里头的日子就像本宫的眼睛一般,睁眼闭眼的,都看不到一点光……本宫得皇上恩宠,尚且如此,何况是他人?若不是有父母兄弟得到的那些个赏赐,更觉得无趣。你们说,为什么这宫里头的人总要如同乌眼鸡似的斗来斗去呢?连皇后娘娘和本宫这样无心相争的,都不能幸免!”

  这问题问得太大了,燕枝等人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陪着闲叹了两声。

  小半晌,苏嬷嬷笑起来:“经过此事,奴婢倒觉得,皇贵妃您对皇后娘娘,颇有些棋逢对手,惺惺相惜之感。不过,也幸好你们两人都没什么坏心眼,要不然,这后宫里头,只怕是没有宁日了。”

  回想起她头一回见胡善祥的情景,孙清扬也笑起来:“说不定皇后娘娘也如此想,既生瑜,何生亮?可惜,要不是为了腹中的孩子,我们原可以更磊落些的。皇后既然狠不下心真对付本宫,本宫也就不用再防着她了,倒是母后那儿,究竟是谁在传她和汉王之事,嬷嬷你们得费心查一查,免得母后诸事繁忙,挂一漏万,被那歹人有可乘之机。”

  关押朱高煦的逍遥宫走水了。

  火势极大,几乎将整个偏殿烧成了废墟,偏殿里的韦王妃和侍候的人,均被烧成了一团焦尸。

  朱高煦当晚因为被太后召去慈宁宫问话逃过一劫。

  孙清扬问:“可查出来怎么走的水?”

  巧枝眼角微挑,将点翠南珠宝结、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别在她的牡丹髻上:“奴婢听说当晚那殿里只逃出一个名叫无双的小宫女,说是她因为夜里被尿憋醒了,发现火光冲天,逃了出去,其他人都活活被烧死,没查出究竟怎么走的水。”

  她给孙清扬戴上珍珠发箍。

  巧枝有双巧手,又得了庄静的真传,如今孙清扬的头发,都是她在梳拢。

  “虽说皇上为此动怒,还亲自审问了那个无双,却也没问出什么,如今她被关在掖庭等着杖毙。”

  说到这儿,巧枝压了压声音在她耳侧道:“娘娘,奴婢这儿得了一件东西。”她从袖口中掏出一物放在孙清扬的手上。

  那是一枚小小和田玉牌,上面雕着三羊开泰,栩栩如生。

  孙清扬摸着,眉心一挑:“这好像是个玉牌,是谁的?”

  立在一边伺候的苏嬷嬷已经惊呼道:“这是太后的……”压低声音问巧枝,“你在哪里得来的?”

  巧枝小声道:“从逍遥宫逃出来的那个小宫娥,她想要见娘娘一面,托人将这块玉牌递到咱们长宁宫,恰好奴婢入宫时,一道学习宫规的有个姐妹在掖庭当差,就转给了奴婢。”

  孙清扬攥着那枚玉牌若有所思,又问:“皇上呢?”

  巧枝回道:“皇上去坤宁宫瞧皇后娘娘了。”

  孙清扬眉眼挑了挑,有些诧异:“怎么出了这样的事,皇上倒想着去看皇后娘娘了?”

  巧枝她们都没在意她这句话,巧枝还笑道:“想是因为出了这事,皇上怕惊扰着皇子,所以去看看皇后娘娘吧。看完皇后娘娘,应该就要到咱们长宁宫里来,娘娘您可得好好留留皇上,将来咱们的这位皇子出生,可是皇长子。”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孙清扬却没有像往日一样呵斥她说话鲁莽,摸着已经隆起好高的小腹,沉思片刻道:“既然是去了坤宁宫,那皇上今夜不会过来了,你想个法子,把那小宫女带到长宁宫来,本宫要听听她想说些什么。”

  当夜,巧枝避开耳目,通过她在掖庭的姐妹,说是要见见小宫女无双,代皇贵妃问几句话。

  “本来皇贵妃娘娘想亲自来的,还是我挡着她说‘贵人不踏贱地’,这才没有让娘娘过来,娘娘如今眼睛不舒服,到这样的地方来,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所以少不得要请侍卫大哥给个方便。”

  看守的侍卫知道皇贵妃虽然患有眼疾,却隆宠不衰,加之还怀着皇子,有心讨好,见了巧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开了房门,随她进去。

  无双安安静静地缩在木板榻上的一角,散着发,一张脸白得没有半分血色,清羸瘦弱得可怜。

  巧枝在榻前站定:“你为何想见我家娘娘?”

  无双撑着床榻起身,对巧枝行礼,声音有些涩哑:“为求娘娘庇护。”

  “哦?”巧枝抬了抬眼皮,“要我家娘娘如何庇护你?”

  无双微微抬头,看了看巧枝,淡然道:“等见了皇贵妃娘娘,奴婢自然会说。奴婢想,巧枝姐姐今儿个夜里来,只怕是皇贵妃娘娘也想知道那枚玉牌为何在奴婢手中吧?”

  巧枝见她竟然认得自己,有些惊愕。

  无双低了低头,羸弱得像一朵即将凋零颓败的花:“巧枝姐姐是长宁宫的人,奴婢既然求到皇贵妃的门下,自然知道娘娘跟前得意之人的。”

  巧枝也就不再多问,直接说:“既如此,你随我去吧。”

  唤了身后跟着的小宫女,和无双换了衣服,然后带了无双出去。

  侍卫当然不至于看不出这会儿跟着出来的小宫女,并非巧枝之前带进去的那一个,却不点破,只交代了一句:“巧枝姑娘,你可得早去早回,要被人知道奴才擅自开禁,奴才少不了要吃番数落。”

  巧枝就笑道:“放心吧,办成这事,皇贵妃娘娘那儿自会记得侍卫大哥的好。”

  说罢领着无双翩然离去。

  巧枝安排无双吃饱喝足,略微梳洗之后,带到了长宁宫的东暖阁里。

  孙清扬坐在临窗罗汉榻上,穿着件家常的丁香色蝴蝶葡萄纹妆花袄,乌黑的头发挽了一个圆髻,插了支赤金镶蜜蜡水滴簪,耳朵上坠了对赤金镶翡翠水滴坠,看上去秀丽端妆,脸上一点妆都没有化,白净的面孔看上去倒比平日里小了几岁。

  无双进去,一时都没有认出她来,愣了愣神。

  巧枝轻轻扯了扯她的衣服。

  无双瞅了瞅她高挺的肚子,方才跪下行礼,道:“奴婢先前只远远地看过皇贵妃娘娘,不曾想,娘娘如此淡雅素净,一时都没认出来,请娘娘恕奴婢眼拙。”

  口齿清楚,话语间不卑不亢。

  孙清扬由此对她生出了三分好感。

  同时,也生出几分疑惑,一个逍遥宫里侍候的小宫女,怎么会有如此的从容举止?

  “本宫听说,先前皇上问你,你都没有告诉皇上,你手里有这样的一个东西?”孙清扬拿起小几上的玉牌,晃了晃问道。

  无双苦笑:“奴婢怎么敢讲?那韦王妃说,这是太后娘娘的东西,奴婢一个小小的宫女,就算讲出来皇上信了,又怎么样?他们可是母子啊,奴婢如何能够躲得过太后娘娘的眼睛。只怕还没等皇上查明白,奴婢就先被灭了口,还不如一问三不知,装聋作哑的,多活一日是一日。”

  她这句话,听得一旁边立着的苏嬷嬷和燕枝几个俱是心头一惊。

  敢情,在火里逃生之前,这小宫女和汉王妃韦氏还曾说过话,这玉牌竟然是从韦氏那儿得来的?

  看着榻上神色丝毫未变的孙清扬,无双知道自己的这句话虽然其他人听着惊疑,却不曾引起孙清扬动心,她神色一黯,咬了咬牙,低眉垂眼地道:“奴婢想活,所以请娘娘庇护,奴婢愿做娘娘的一枚棋子。”

  孙清扬拿起手里的玉牌,翻来倒去,像是在看上面的花纹。半天,她方才盈盈笑道:“做本宫的棋子,本宫有什么事需要你做棋子的?你又有什么价值,要本宫觉得你能够当好一枚棋子?”

  说这些话时,她眉眼不抬,仍然望着手里的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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