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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人心探狡计

孝恭皇后 原铨 10191 2021-04-02 20:51

  第十章 人心探狡计

  孙清扬冷然道:“好啊,这个人,真是胆子不小,连本宫都想一并讹在里面,瞧这样子,分明是想诬陷本宫啊。”

  袁瑷薇阴阳怪气地道:“诬陷不诬陷的,现在可说不好,没听她讲嘛,去的人可拿着坤宁宫的对牌呢,要不她一个小宫女也不敢把东西给人,这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宫里头年轻漂亮的妃子们一个个都没了,皇后娘娘不正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吗?”

  她说话如此僭越,孙清扬却不予理会,神态甚是平和,淡淡地道:“且不说丽妃的话经不经得起推敲,本宫以为,既然此案疑点重重,必须得严审才行。咱们不能放过一个恶人,但也不能冤屈了一个好人。眼下太医说何昭仪受惊过度,神志不清,曹昭仪又昏睡着,想来就是弄醒也不宜说话,讲不出当时的情形。不如先召坤宁宫当值的宫女内监来问问,看看有没有线索。”

  她说这话时,温和的眼风徐徐地扫过众人,在何嘉瑜的面上停滞了一下,见何嘉瑜的眼神里流出赞同之意,这才面向袁瑷薇等人,问道:“丽妃几位以为如何?”

  赵瑶影恭顺地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

  自何嘉瑜坐上贵妃之位以后,孙清扬以身体欠佳为由,大部分事务都交给她处置,许久不问世事,袁瑷薇心里就有些慢待了她,认为她尽缠绕于儿女家事之中,没了昔日的锐气,结果今天冷眼看去,只见皇后柔中带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派徐徐图之的模样,心里遽然一惊。

  孙清扬面色极是温和,仍然不紧不慢地道:“坤宁宫里,苏嬷嬷总体负责,但毕竟年事已高,所以这宫里的事情多半是庄静来打理,由燕枝和霜枝帮衬着,今儿个庄静安排你们谁负责坤宁宫早上的膳食?”

  霜枝听到孙清扬之前的话,已经从她身后转到殿中跪下,道:“回皇后娘娘,是奴婢。”

  孙清扬浅笑道:“霜枝,你来告诉诸位娘娘,今天当值,你都该做些什么,是怎么安排她们做事的?”

  霜枝声音清晰,落落大方地道:“皇后娘娘容禀,今儿个早起,苏嬷嬷就安排了奴婢等人负责今早的水果和各类点心,酥酪这块,就是派了丹枝去给御膳房安排,按理,咱们坤宁宫人就算拿对牌,也断没有一个人去的道理,锦叶才到御膳房里不懂规矩,里面其他的人难不成也不知道吗?还有,昨儿个夜里,丹枝因为犯困早早睡了,怕会误事,睡前还特意叫人早起唤醒她,之前奴婢曾听她嘟囔,说是对牌少了一个。”

  孙清扬听完,朝霜枝摆了摆手:“下去吧,按你刚才所说的,去查查御膳房。”

  见霜枝退下后,孙清扬又看向丹枝:“方才怎么没有听你说起对牌少了之事?你一向精神好,怎么昨晚会困成那样,详细给诸位娘娘说说。”

  丹枝道:“对牌奴婢后来在枕头下找到了,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地方,就没在意。现在听霜枝姐姐讲,确实有些不对,那对牌奴婢昨晚明明是放在柜子里的,怎么就到了枕下?至于睡得早,是因为昨儿个晚上,咱们宫里前不久新来的锦雁,听奴婢担心晚上睡太晚,今儿个早上会起不来,劝奴婢喝了盅大麦茶,说是有助于睡眠,结果奴婢喝了她拿来的茶,确实很快就有了睡意。”

  她想了想,又道:“锦雁还陪奴婢说了会儿话,见奴婢困得很,就将奴婢送回房去。那喝完的茶盅,奴婢随手递给小喜了。”

  锦雁曾是关选侍的贴身宫女,因为得罪了何嘉瑜,被发派到浣衣局后,何嘉瑜就将锦雁安排到了坤宁宫里当差。

  从昨晚到今早,那茶盅早就清洗干净,就算有什么,也是查无实据,锦雁打的是好算盘。

  听到这里,孙清扬身后立着的燕枝在她耳前说了句什么,便悄悄地从帐幔后离开。

  孙清扬道:“坤宁宫的饮食素来小心,这酥酪今日却为何没有试食内监来试,竟然让人在里面掺了水仙花汁?本宫之前已经问过太医,那酥酪里的桂花,是用水仙花汁浸过再晒干的,人吃了之后就会引起呕吐、下泻、手脚发冷,甚至置人于死地。但在那酥酪之中,还另有鹤顶红的毒,所以才会发作得那么快,连太医都救治不及。这水仙花在宫里头……”

  略停了停,孙清扬唇边浮起一个略带冷意的笑:“本宫记得,除了御花园的暖棚里,贵妃的永宁宫有,丽妃的永安宫里头有,再就是焦昭仪和徐昭仪那儿有几盆。”

  焦甜甜立刻嚷起来,道:“皇后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臣妾下毒,连自己都要毒死吗?”

  听了孙清扬这话,袁瑷薇心头更是一凛,皇后这些年看上去是百事不理,竟连她们宫里头有几盆花都知道。

  大殿里,为了遮住刚才的血腥味,青花海水龙凤纹四方鼎里焚烧着的香料已经极为浓郁,一团又一团的白烟,直往坐在旁边的袁瑷薇身上扑来。

  隔着白烟,她美艳的容颜,不甚明朗,而她脸上的那份若有所思也轻轻袅袅,看不甚清。

  面对焦甜甜的气急败坏,孙清扬仍然和颜悦色道:“焦昭仪,本宫只是说出一些事实。你看贵妃和丽妃她们都没有吭气,怎见得本宫就是在针对你呢?本宫已经叫人去查了,相信过一会儿就有消息,请大家少安毋躁。喝盅茶润润嗓子。”

  过了一会儿,柳枝进来,行礼后在孙清扬耳边回禀了什么。

  孙清扬听罢浅笑道:“那水仙花粉,应该是采自御花园。柳枝刚才已经去问过御花园的司苑女史,说是锦羽曾悄悄地去采过花瓣,那锦羽是孟选侍的贴身宫女,孟选侍和刘选侍曾为侍寝之事,有些不愉快。而送酥酪的锦叶曾是张选侍的贴身宫女,关选侍和张选侍这两个人,都是因为孟选侍向贵妃告状,才被贬去浣衣局的。”

  说到这里,她看了何嘉瑜一眼,然后继续温和地说:“但太医说,真正导致她们死亡的,并非水仙花粉,却是鹤顶红的毒。只不过刘选侍和永清公主一样,有哮喘之症,碰不得花粉,碰了之后,不仅会全身起疹子,还会导致呼吸困难。”

  这时,燕枝走了进来,行了一礼,道:“回皇后娘娘,太医验了丹枝昨晚喝的茶盅,发现里面有蒙汗药,不过那蒙汗药并非宫里所制,要不是小喜偷懒,没有洗,只怕到了今儿个就是查,也查不出来了。奴婢还去查了锦雁旧主子关选侍的屋子,发现里面有一个纸包,包的正是蒙汗药。太医已经验过,说和丹枝所喝的那种成分完全相同。但没有查到花粉。”

  孙清扬微微颔首,道:“慎刑司那边问得怎么样了?”

  燕枝答道:“想来庄静姑姑应该也问得差不多了。”

  果然,片刻之后,就见庄静领着慎刑司的莫女史过来行礼请安。

  孙清扬道:“她们招了没有?”

  莫女史双手将几份供状呈上,道:“锦羽招了,说是她家孟选侍威逼利诱,让她去采了水仙花粉来下到酥酪里,让刘选侍吃了浑身起疹子,无法侍寝,被皇上厌憎。那残余的花粉,锦羽悄悄倒在池塘里了。至于对牌,是锦雁偷拿的,为的是到御膳房端酥酪时,好交差,她当时就想好了,要寻个由头,让跟过张选侍的锦叶送过来。到时闹了出来,就顺势推给张选侍。但她俩都说,的确不知道那酥酪里还掺了鹤顶红的毒,她们原只是想让刘选侍失宠,再嫁祸给张选侍的。”

  孙清扬从头到尾细细地看了一遍供状,有些疑惑:“怎么这供词之上,没有说是谁去取酥酪的?锦叶可是见过锦雁的,没道理不认识她。”

  跪在下面的锦叶一听,连声道:“那位姐姐长脸,样子蛮和善的,不是锦雁,锦雁奴婢认得的。”

  庄静在一旁代答道:“这点奴婢问过锦雁,她说本来她是打算自个儿去御膳房拿酥酪的,但那会儿正好霜枝派她差事,她怕来不及,就跑去给关选侍说了一声,让她另外寻个人去。奴婢查到蒙汗药时,就叫人过去提关选侍,却发现她已经在洗衣房里悬梁自尽了。”

  孙清扬想了想:“花粉的事,就这么了了吧。关选侍害人害己,念在她已身亡,还是以选侍的名分下葬。孟选侍为了争宠,竟然不择手段,罚去浣衣局顶关选侍的差,宫女锦雁、锦羽,胆敢谋害主子,罪不可赦,杖毙!只是可惜了刘选侍、丁美人,竟然无端遭了这样的横祸,就都晋为婕妤,以嫔礼下葬吧!”

  她抬头淡淡地看了锦叶一眼,道:“御膳房无论是给哪位主子送膳食,都会有专门的内侍来试膳,既然锦雁、锦羽并非下鹤顶红毒之人,那么这下毒之人,只可能是那个叫你来送酥酪的宫女了,可本宫却查到,当时根本没有人到御膳房去拿酥酪,你是自己偷偷拿了六碗端到坤宁宫来的,在那之前,有人看见你曾和一女子窃窃私语,她是谁?”

  锦叶却苦着脸喊冤,辩称自己全不知情:“或许是御膳房里的其他人没有留意也未可知,若是奴婢事先知道,怎么还会揽这趟差事?更不会看见刘选侍那样,吓晕过去。皇后娘娘,您方才说过,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若是定要让奴婢认罪,奴婢只好以死证明清白——”

  孙清扬听了忙道:“快拉住她。”

  离锦叶最近的两个宫女忙上前去拉她,却没来得及,想是早存了死志,锦叶竟咬舌自尽了!

  鲜血流了一地,看上去十分狰狞。

  袁瑷薇掩面侧目,似不敢看,待宫人们收拾完后,方才叹了一口气,语带讥讽道:“如今已是死无对证!皇后娘娘,这就是您说的不要冤枉一个好人吗?这丫头倒是个有骨气的,宁死不乱攀扯别人。先前坤宁宫的锦雁有问题,您查出来说她是为了关选侍,这锦叶是张选侍的人,难不成,是张选侍指使的她吗?先前臣妾听她们说,关张两位选侍是因为孟选侍的告发才贬去浣衣局的,这孟选侍与刘选侍有仇,所以要害她,那这关张两位选侍,和刘选侍又有什么仇呢?为何要如此对她?臣妾很想听皇后娘娘说一说。”

  庄静气不过她如此嚣张,冲口而出:“丽妃娘娘,您可知道,这锦叶最早可是你宫里侍候的,几个新人进宫,就从各宫拨了些沉稳的三等宫女过去当贴身宫女,所以她才侍候上了张选侍,要说亲厚,她对您可比张选侍亲厚多了。”

  袁瑷薇愕然。

  焦甜甜咬牙切齿道:“如此看来,锦叶维护的,说不定是她的旧主子?丽妃娘娘,您还不向皇后娘娘请罪,何以要收买锦叶对臣妾等人下此毒手?”

  袁瑷薇气得大叫:“胡说,本宫哪里认识什么锦叶,她一个三等宫女,还轮不到本宫记得她的姓名样貌,怎么就成了本宫收买她做出这等事情?”

  她和焦甜甜两个当场吵了起来。

  孙清扬却没有理会她们,先是招了丹枝到她跟前,耳语了几句话,然后吩咐下面的宫人们:“把她好生收敛了,虽说她有罪,但毕竟是为人所迫,和锦羽、锦雁一样,就不要累及她们的家人了。”

  宫人谋害主子,是以大不敬论处的,会连累其家人都受罚,如今孙清扬这样说,显然是对她们十分宽厚了。

  内侍伙同跟前的宫人,沉默地将锦叶的尸首抬了出去,又是一番清洗。

  因为眼前这一幕太过血腥,加之焦甜甜和袁瑷薇吵闹,众人都没有注意到丹枝也从后边帷幔顺着墙角走侧门退了出去。

  一直沉默的何嘉瑜却突然道:“这锦叶分明是为证清白才自尽的,怎么皇后娘娘当着这么多的人,也要颠倒黑白吗?”

  孙清扬眼神淡淡地瞥过她和袁瑷薇:“她说清白,你们二位就信了?怎么本宫说她有罪,你们倒不信?刚才庄静不也说了嘛,她从前还在丽妃跟前当过差呢,要照你们这样胡乱猜测,岂不丽妃也脱不了干系?”

  见何嘉瑜她们语塞,孙清扬又道:“这一次在场的,可不只刘选侍,也不只刘选侍一人死了,水仙花毒是针对刘选侍的,可鹤顶红毒并不是。方才本宫已经说完,根本没有什么人去御膳房端酥酪,是这个宫女自说自话,编出来的谎言。她之所以自尽,是为了维护一个人。这个人,她不说,本宫也知道。先前那么问她,不过是想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哪里料到,她竟然那么维护那个人。”

  孙清扬眼风扫过在场的众人:“本宫想,那个人心知肚明,眼见锦叶死在当场,你就没有一点半点的悔意吗?机关算尽打算毒杀这宫里的所有妃嫔,你还真是蛇蝎心肠啊!难怪人死在跟前,都面不改色。”

  她指着桌上摆的酥酪道:“方才太医已经查过,这里的每一碗酥酪里,都放了鹤顶红的毒,但只有先前送过来的那六碗里,才有水仙花粉熬成的毒汁,显然,之前那六碗里,是孟选侍她们为了害刘选侍的,其他人吃了,不过是拉两回肚子,而加了鹤顶红毒的人,却是存心要大伙的性命。而这个人,正好知道孟选侍和关选侍也打算下毒,就借着锦雁偷拿对牌之机,威胁关选侍,换成锦叶去送酥酪。”

  一听那人竟然在所有的酥酪里都下了毒,人人自危,都紧张地看自个身边,猜测到底谁有可能这样恶毒?

  焦甜甜用锦帕掩了掩嘴,惊恐道:“皇后娘娘,臣妾听得糊涂,那关选侍与孟选侍不是有旧仇吗?怎么她们俩会联手起来害刘选侍?”

  恰在这时,霜枝走了进来,她疾步走到孙清扬跟前,见礼之后,和孙清扬说了一阵。

  听完之后,孙清扬眼里的冷意更浓了三分:“焦昭仪刚才所问的,本宫先前也有些不明白。这不,正好霜枝查了过来回禀,确实如本宫所想,锦叶是贼喊捉贼。关选侍之所以会和孟选侍联手,是因为当初告发关、张二人的,并非孟选侍,而是刘选侍,事后,她却将这事推到孟选侍身上,令孟选侍担了名头。不过,到底让关、张二人知道了事情真相,她俩人自是气不过,就把这事告诉了孟选侍,这才有了后面关、孟两人联手的事情。”

  这一早上发生的事情,风云变幻,众人都听得有些傻了,连刘维都忍不住问:“皇后娘娘,这些事,您又从何而知的呢?”

  “这事,本宫的人,还是从张选侍那儿听来的。张选侍,你既然过来了,就把你当日所见,详细给大伙说说,免得不逮出那个人来,她们都疑神疑鬼的,吃不好睡不着。”

  随着宫人扬声传张选侍觐见的声音,一个眉似青山秀,眼如水波横的女子娉娉婷婷走了进来。

  众人都觉眼前一亮,本来明亮的烛火,都有些黯然。

  显然,浣衣局的多日劳作,并没有遮挡住这位张选侍的容光。

  一看见她,众人立刻明白,为何刘选侍会假借孟选侍之名,将她和关选侍口角之事告到贵妃那儿,而贵妃会气量小到为几句口角,就将她们贬去浣衣局?张选侍这容貌,除开皇后年轻的时候能够与之相较,就是贵妃、丽妃她们最漂亮的时候,也比不了,更别提几个选侍了。

  她这样的长相,宫里的女人看了,只怕没几个不羡慕、不妒忌的,自然是恨不得找个理由把她打发得远远的,永远不能见天颜。

  若不是有所顾虑,只怕当初贵妃就不只是贬她去浣衣局当一年差,而是直接剥夺其选侍的位分了。

  毕竟,选侍比宫女,也就是高一点点等级而已。

  说不定连当初关选侍被贬,也是因为受她的拖累,免得被人说厚此薄彼。就张选侍这样的长相,依那几个选侍的心性,刘选侍不下手,她们早晚也会对她下手。

  张选侍行礼之后,开口道:“臣妾之所以知道当初那事是刘选侍做了,推到孟选侍身上的,是因为那一日关选侍来找臣妾,说了详情,还说要报这个仇,让臣妾联络先前的宫女锦叶,说她在御膳房里好办事。臣妾说为人存善念,自会有好报,劝了她半天,她才依臣妾打消主意。但臣妾担心她去找锦雁,就一直想寻了机会去找锦雁交代,今早找到了机会,臣妾就连忙去寻锦叶,结果却碰见锦叶在御膳房外面的林地里和人说话——”

  她看看焦甜甜,咬了咬牙:“臣妾怕那人是关选侍,就悄悄走了过去,却发现和她说话之人是焦昭仪,焦昭仪还递给她一包东西,让她收好……”

  张选侍话音如同出谷的黄莺一般,清脆动人。

  没等她说完,焦甜甜就一脚踹了上去:“小娼妇,你受了谁的指使,要来如此诬陷于本宫?是不是嫌先前在浣衣局里受的罪还不够?干脆本宫了结了你的性命,也省得你这狐媚子胡说八道。”

  她这一脚甚是厉害,张选侍因为跪着,被她踹到了胸口,当场就吐了一口血出来。

  没等孙清扬说话,何嘉瑜就厉声喝道:“大胆,焦甜甜,你眼里还有没有皇后娘娘?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怎么就轮到你来这儿耍威风了?来人,将她拿下。”

  孙清扬看着焦甜甜被人拿下后,方道:“焦昭仪,你未免太沉不住气了,张选侍只说你在与锦雁说话,递了她东西,并未说那东西就是鹤顶红,你急什么?”

  焦甜甜一听,强笑道:“皇后娘娘,臣妾这一早上,差点连命都送了,一听她冤枉臣妾,哪里还忍得住?方才皇后也听到了,那人把鹤顶红的毒下在所有的酥酪里,就是想要了所有人的性命,臣妾可是头一批吃的,难不成,臣妾要把自个儿也毒死吗?”

  听了焦甜甜的辩解,大家也觉得颇有道理,赵瑶影更是点了点头:“不错,皇后娘娘,这下毒之人,肯定不敢吃那酥酪,若是焦昭仪下的毒,她怎么敢服用呢?”

  听了赵瑶影的话,诸昭仪却突然开口道:“焦昭仪当时吃得非常慢,臣妾见她半天,只吃了一口,还没咽下去,正准备笑她呢,谁知却见她突然摔了碗——若是她一早知道酥酪里有毒,自然不敢吃完,只是吃上一口两口的,又有太医救得及时,想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臣妾可记得,丁美人临死之前是指着你们说的话,想来她事先也是知道点什么的,要不然,怎么会一定要等你开始吃了,她才敢吃完两大碗?”

  焦甜甜气得大叫:“那何昭仪呢?她可是一口也没有吃,要按你这么说,岂不是她更有嫌疑?”

  诸昭仪看看坐在椅上仍然呆若木鸡的何宜芳,轻蔑地笑道:“何昭仪如今这个样子,谁会信是她干的?”

  何嘉瑜赞许地看了诸昭仪一眼,方才看着焦甜甜道:“焦昭仪,你还有什么话说?”

  听到此,袁瑷薇也明白过来,不觉恨得牙根痒痒,这事明着算计了那三位选侍,暗里又算计了她——可恨锦叶那婢子一死了之,陷她于欲辩不能辩也无从辩的境地。若不是后面张选侍的话,只怕人人都会怀疑她就是幕后主使!

  她看着焦甜甜怒喝道:“事已至此,你还不认吗?”

  焦甜甜却大叫:“臣妾认什么?臣妾也是死里逃生过来的,要按你们的说法,这殿里的人人都有可能,凭什么就要栽到臣妾的头上?臣妾与丁美人、刘选侍无冤无仇的,干吗要害了她们的性命,又为什么要害大伙的性命?难道这后宫里头,全都死光臣妾就能当上皇后了吗?”

  众人一呆,只觉得焦甜甜也说得有理。

  孙清扬也觉得为难,这听起来都有道理,但查无实据,再有道理也不能随便定了罪去,正在犹豫的时候,却见丹枝走了进来,通传道:“皇后娘娘,徐昭仪过来了。”

  孙清扬暗喜,笑道:“快请”。

  众人觉得奇怪,这徐昭仪虽然入宫多年,貌美如花兼六艺皆精,但生性恬淡,素来又谨慎寡言,往往会被人忽略,怎么今日倒要来蹚这里头的浑水?看皇后的样子,想来刚才让丹枝出去,就是为了请她。

  一抬头,却见徐澜羽躺在一乘软轿上,由两个内侍抬了进来,身上还裹着厚厚的狐裘,盖着绵软的毯子,雪白的面孔上半丝血色也无,远看着竟如纸扎的一般,若不是殿里没有风,只怕就会被吹走了。

  一落轿,后面跟着的几个宫女,就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准备行礼。

  徐澜羽吃力地扶着宫女的手挣扎起身,不胜寒意地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地就要给皇后请安。

  孙清扬摆了摆手,忙道:“免了,快扶你家主子坐下吧。”

  听了皇后的吩咐,几个宫女如同对待瓷人一般,轻手轻脚地将徐澜羽扶在椅上,饶是如此,坐在椅上时,徐澜羽已经是气喘吁吁,叫人看得心里发酸。

  何嘉瑜面露惊讶:“怎么没多久的时间,徐昭仪就成了这个样子?”

  她问的话,几乎是大多数人心里所想的。赵瑶影甚至算了算,自己有几日未见过徐澜羽。

  刘维在这些人里,与徐澜羽算是比较亲厚的,见她如此,关切地问:“前两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今天就成了这个样子?”

  但刚才那几步路像是耗去了徐澜羽大半的气力,她瘫在椅子上,不住地喘着气,像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手指微微抬了抬,指了指她的一个宫女。

  一个宫女替她将身上的毯子裹得更密实,手紧紧地攥着毯子的一角,她所指的那个宫女,上前一步,行礼之后,将手上的一包东西举起,恨恨地说:“皇后娘娘,我家主子如今别说路走不动,连多说两句话都成问题,这一切都是拜焦昭仪所赐——”

  焦甜甜愕然大喊:“你别胡说八道,本宫几时害过徐澜羽,本宫都有半个多月不曾见她了,你们少血口喷人。”

  孙清扬虽然叫丹枝去请徐澜羽过来,却也没有料到短短的两三日,她竟然已经如此衰败模样,听了焦甜甜的话不由冷笑:“前日里,本宫听闻徐昭仪有些不好,去看望她,听她说恐怕吃了有毒的人参,本宫还不相信,说这宫里头的东西,都是验了又验才会送到各宫,怎么会出现这般情形?请了太医去给她诊脉,说脉息虽弱,却不像是中毒的迹象,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刚才听太医说,鹤顶红之毒,若是分量足,立时就能要人性命,若是分量轻,日积月累的,就会呈现掏空人身子,气血匮乏之象,想起了徐昭仪的情况,所以叫人去请她过来。”

  见焦甜甜还一副懵懂装傻的模样,徐澜羽的宫女忍不住开口道:“我家主子每年冬季就有些不好,太医说她体弱,建议她到了冬季里,就用些人参炖鸡来补,这段日子里主子所吃的人参,就是焦昭仪送的,主子用了之后,身子不见好,反倒脸色越来越苍白,那一日太医过来请脉说没有事,皇后娘娘不放心,让奴婢取了一截人参让太医验,也说没事。刚才丹枝姑娘过来,让奴婢尽数包去拿给太医,却发现这些上好的百年老参里,有些中间有鹤顶红的毒汁,用这样的方法杀人于无形,焦昭仪,你好歹毒啊!”

  孙清扬扬了扬手:“把东西交给太医,让看一看,和酥酪里的毒,是不是同一种?”

  丹枝从那宫女的手上接过,交给一直候在殿里的太医。

  虽然检验的结果还没有出来,但大家看焦甜甜的眼睛,已经如同看死人一般。

  做下这么穷凶极恶的事情,还能有活路吗?

  焦甜甜歇斯底里地喊道:“谁,是谁干的,一步步这样算计,想让我当替死鬼,没有门——”突然,她指向何嘉瑜,“是你,一定是你,我送给徐澜羽的那些个人参,本是你给我的……”

  何嘉瑜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焦甜甜,你别狗急跳墙,本宫给你百年人参?本宫和你的交情,好像没有那么好吧?也就是你庆贺本宫册封贵妃之际,为了答谢你,本宫还了一些小参而已,怎么这会儿,倒成本宫赠给你老参了?在宫里头,大呼小叫的,半分规矩也没有,来人,掌嘴,叫她知道什么是规矩。”

  何嘉瑜身后的宫女立马就要上前,准备打焦甜甜。

  “住手——”孙清扬一声轻喝,“这儿究竟是坤宁宫还是长宁宫?”

  何嘉瑜先叫了她的宫女住手,而后讪讪道:“皇后娘娘,臣妾也是见这尊卑不分的小人一时气极,失了分寸。”

  孙清扬冷哼一声,看向焦甜甜:“各宫往来,都有账可查,你拿给徐昭仪的人参,是不是贵妃给你的那些,一查就知,着什么急?”

  焦甜甜脸红脖子粗地辩道:“若是贵妃有心算计,只怕皇后娘娘您去查,也是查到臣妾的头上,臣妾如何不急?”

  孙清扬思忖片刻,问徐澜羽的宫女:“你确定这些人参,就是一直用来给徐昭仪炖鸡的吗?中间有没有夹上小参?”

  宫女含泪道:“皇后娘娘,主子所用,当然要用好的,有上好的老参,奴婢们怎么会用小参?这些参确实是焦昭仪拿过来的,当时她还同何昭仪一起过来的,何昭仪也能做证,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否则天打雷劈!”

  大伙儿看看何宜芳的样子,一阵苦笑,就这么一个证人,结果还是个废的。

  何宜芳身边的宫女忽然道:“那一日,是奴婢陪主子去徐昭仪处的,听我家主子说,焦昭仪将她好容易得了的百年老参,送给徐昭仪是为了明年春天皇上给她们晋位时,让徐昭仪不好意思与她相争。”

  焦甜甜一听这话,脸上红白不定。

  她当日送徐澜羽百年老参,确实存了私心,想让昭仪中最有实力与她相争的徐澜羽让一让,因为与何宜芳相好,就没有瞒着她,不曾想,却被何宜芳转身就说给了宫女。

  再想到何宜芳同何嘉瑜的关系,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恐怕是被有心人算计了。

  自个儿和徐澜羽双双出事,能够晋到嫔位的,无疑就只有何宜芳。

  顺便还借此清扫了一群有可能争宠的年轻貌美的妃嫔。

  她冲过去,死命地摇何宜芳:“你这个恶妇,枉我平日还与你交好,你竟然如此算计我,你还在这儿装死,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旁边的宫女不等上面发话,就连忙拦住了焦甜甜,气得焦甜甜拼命挣扎。

  皇后将疑问的目光投向太医。

  太医忙上前再次探了探何宜芳的脉,回禀道:“皇后娘娘,何昭仪脉息微弱,显然是受了惊吓,神志有些不清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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