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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突闻另有因

孝恭皇后 原铨 10663 2021-04-02 20:51

  第三章 突闻另有因

  听到朱瞻基所言,太子微微展言一笑,看样子应该是早知道其中情由。

  臣子们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江保和黄俨,还有富阳侯等人面如死灰。

  内室里,太子妃和陈丽妃相视一笑,均松了口气,刘院使快速地给永乐帝用了银针。

  王安率着乾清宫的内侍、宫女们开始如平日里那般伺候永乐帝,准备好了洗漱、衣物等一应事项。

  片刻之后,一直昏迷不醒的永乐帝动了起来,然后坐起了身。

  已经走进内室的朱瞻基跪在龙床前,面带笑容:“皇爷爷,孙儿依您所言,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待永乐帝身着朝服,端坐在丹墀之上的宝座,朝臣们纷纷跪倒。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龙体康复——”

  永乐帝目光向下扫去,没有看任何一个人,但所有的人都觉得他看到了自己。

  “众位爱卿,让你们受惊了,实因逆党犯上,为免打草惊蛇,故而用了这将计就计、请君入瓮之策,朕也有幸见到了各位爱卿的忠君爱国之心。而今,逆党阴谋破败,大明江山,固若金汤,全赖众位爱卿与朕君臣一心!”

  “皇上!”

  群臣激动,有那感情丰富的,已经热泪盈眶。大家均跪拜在地,山呼万岁。

  原来,这场阴谋得以败露,是因为朱瞻基事先从常山卫总旗王瑜那儿得知了消息。

  逆党之中的兴州后屯卫高以正,是王瑜的舅舅。

  前些日子酒后,王瑜从喝醉的高以正口中得知,由于钦天监官王射成夜观天象,有易主之变,恰逢永乐帝积患成疾,不能亲自临朝,他们就认为机会来了。

  内里,让在永乐帝跟前伺候的,都知监太监杨庆的养子杨宁在药里下毒,黄俨和江保在高以正准备好的伪诏上用玉玺;外面,借用两人主掌司礼监之便,给孟贤等其他谋划此事的军中将领准备了盖上御宝的入宫关防,由羽林卫指挥彭旭率兵接应,出入皇城宫城诸门。

  只等永乐帝晏驾,这些人就打算以兵劫持内库兵仗符宝,分兵执掌各府部大臣,拥立赵王登基。

  听了舅舅醉后之语,王瑜知道这等谋反大罪,是要株连九族的。他举发谋逆,舅舅高以正必死,但或许还能保得家中妻儿;要是不揭露,势必连他的全家都得一起陪着送死。所以,他连夜将这消息告知了皇太孙朱瞻基的亲信,他的发小——影卫首领青龙。

  由于王瑜当时只知道参与此事的有宫里的太监、军中将领和朝廷重臣,并不知道具体的人名。所以当夜,朱瞻基将此事借与永乐帝商谈国是之际,禀报上去,永乐帝就剑走偏锋,决定顺水推舟,趁热打铁,让他们把弑君矫诏之举摆到台面上来,让他们在自以为阴谋得逞之际,全盘暴露。

  听了前因后果,大家都明白了,一场新的大清洗,即将开始。

  待惊喜交加、喜忧参半的群臣退出正殿后,永乐帝看着朱瞻基说:“去吧,好好安慰你端本宫里的贵嫔,这一夜,她可受了不少的罪。”

  “皇爷爷,您同意让她恢复太孙贵嫔之位了?”朱瞻基大喜过望,虽然,这是他想到的结果,但由永乐帝亲口说出,他还是非常开心。

  “同意了,这一个晚上,她也很是辛苦。而且——”永乐帝朱棣的脸上浮现一抹解嘲似的笑意,“这钦天监的话,也不能尽信,当日王射成和袁柳庄一道占卜为你选妃,两人的结果不约而同,所以朕为你另选了胡氏,当日王射成还说,孙氏命格贵重,若与胡氏成掎角之势,就会对你的命相不利,故而朕一直叫你的母妃压制于她,眼下看来,王射成连这易主天象给他带来的杀身之祸都算不到,遑论其他?”

  “只是,虽然复她贵嫔之位,她的家人,仍不能重用,外戚专权乃国之大祸,你本来就宠爱于她,若她的家人再得青睐,不免有宠妾灭妻之嫌,于国本有损。况且,袁柳庄当日也说,孙氏命格虽贵,却不宜为妃。所以,你万不可因她今夜之功,偏爱于她,冷淡那胡氏。”

  袁天师所说不宜为妃,其实是当时不宜为妃。但这样的话,朱瞻基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脸上自是恭恭敬敬地答应了:“是,皇爷爷,孙儿谨遵圣谕。”

  等朱瞻基赶到诏狱时,天色已经大亮。

  见梳洗整齐的孙清扬正端坐在木床上,看那本《武林旧事》。

  朱瞻基一把将她抱着转了几个圈,拥着出了诏狱,坐上马车后,还一直笑个不停。

  孙清扬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臣妾知道殿下高兴,但也不用一直笑吧?”

  朱瞻基看到她手里犹自握着的《武林旧事》笑说道:“你倒是镇静,到那诏狱还能静下心来看书。”

  “进到诏狱之中,看到屋里的布置,一夜里,连个问话的都没有,更别说用刑……能够有那样的待遇,臣妾先就有些疑惑,而后看到这本书,就更生疑窦,等发现——”孙清扬将书翻开,露出一个折痕,“这一页,是臣妾在菡萏院里看的一章,无端端被折着,就想这一切恐怕是殿下安排的。”

  看到朱瞻基摇头,孙清扬笑道:“这会儿殿下还想否认啊?殿下不会告诉臣妾,这么巧,先前那牢犯也正好看到这一页,所以留下了这折痕吧?”

  朱瞻基在她嘴上亲了一下:“就知道你聪明。因为事发突然,为防泄密,所以也没法知会你,只让青龙安排了相应事宜,想着万一会将你押到狱中,也不至于吃太大苦头。你进宫侍疾前,就在看这书,我恰好看到你翻了这页,所以在母妃昨晚到内宫之际,让她带了一本进来。虽不是你的那本,但想来你看到这折页,应该能够明白。之所以不敢留下只言片语,实在是兹事体大,容不得半点闪失,清扬,你不会怪我吧?”

  他把事情的经过给孙清扬讲了一遍。

  “臣妾怎会怪罪殿下,殿下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还想着臣妾,为臣妾打点这一切,臣妾感动还来不及呢。只是事发突然,身为近侍,王公公固然能一听皇爷爷说有人要害他,把药倒掉,不要让人发现这么一句话,就能和皇上配合得天衣无缝,可刘院使又是如何得知消息的呢?那会儿臣妾等人都在跟前,皇爷爷根本没法和他说话啊,他怎么能一诊脉,就说得煞有介事?害得臣妾和丽妃娘娘她们担足了心。”

  听到孙清扬所问,朱瞻基笑道:“刘院使侍候皇爷爷多年,极得他的信任,两人自是有一番默契,依我想来,只怕当时他给皇爷爷诊脉之时,皇爷爷抠他的手心暗示了什么,你们在跟前半点也不会察觉。我后来听说,他为了皇爷爷昏迷逼真,索性在诊治时,用金针封穴,造成弥留状态,就是其他太医诊治,也查不出端倪。再加上,之后借机与丽妃娘娘暗中通了消息,所以,这才能够在这一夜里,将黄俨等人稳住,不让他们近身查验真假。”

  “殿下,臣妾想见一个人……”

  朱瞻基一听,笑道:“你想见的那个人,可是桃枝?”

  孙清扬诺诺:“臣妾见她并非是想要救她,毕竟这样的弑君之罪,谁也救她不得,只是臣妾想当面问问她究竟为何会如此做?毕竟,她平日里行事为人,并不像这等奸逆之辈,不问问清楚,臣妾心中总觉得不安。”

  “你道这马车为何一直不走?就是因为我也想知道,她是如何混进端本宫,取得你的信任,与内侍杨宁又是如何勾连在一起的?不过她进了诏狱,可没有特别待遇,所以我让人给她梳洗过后,再带过来,免得吓着你。”

  尽管有了朱瞻基的提醒,但见到被带上马车的桃枝时,孙清扬还是吓了一跳。

  桃枝两边脸颊肿起很高,本来俏丽的瓜子脸已经肿成了大猪头,露在外面的皮肤青的青紫的紫,不少地方还有瘀痕,十指血淋淋的,显然是吃了许多苦头。

  要不是给她换了身衣服,将脏污的地方擦拭干净,恐怕还会难看得多。

  桃枝望着小几上摆放的点心,无声地咽了口水。

  孙清扬把富贵花开的青瓷盆子推向桃枝:“你吃一点吧。”

  桃枝先恭敬地施了个礼:“奴婢失礼了。”方才拿起点心,侧身以衣袖掩着,狼吞虎咽地吃进肚子里。

  等桃枝吃完,孙清扬又将茶推了过去,待桃枝喝好茶,她不发一语,只静静地看着她。

  本来就是跪坐的桃枝,伏身在地。

  “主子,奴婢情知对不住您,奴婢并不想害您,可是奴婢没有办法……”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朱瞻基突然问道:“你进宫,是他们安排的吧?是赵王的人将你安排到端本宫的?”

  桃枝惊愕地抬起头:“赵王?不,奴婢不是赵王的人,奴婢是白莲教唐赛儿的手下,一家人都在白莲教的手里,所以奴婢不得不听命行事。”

  “白莲教?唐赛儿?”这回,轮到朱瞻基吃惊了。

  看见他两个人脸上的神情,孙清扬觉得奇怪,开口问道:“唐赛儿是什么人?”

  唐赛儿是白莲教女首领,据说其丈夫林三死后,她偶然得到一个石匣,里面有宝剑兵书,唐赛儿研习后通晓法术兵法,以传白莲教为名,集合民众数千,于永乐十八年二月在益都卸石棚寨(今青州市境内)起事,全歼了前去围攻的军队,还杀了青州都指挥使高风。

  后来朝廷派出由安远侯柳升任总兵、都指挥刘忠统领的京师精兵,前去征讨。可惜那柳升因为自己曾南平交趾,东破倭寇,北御蒙古,因功封侯,狂妄自大,他仗着人多势众,根本不把唐赛儿放在眼里。唐赛儿抓住他骄傲轻敌这一弱点,在山寨被包围后,借诈降之际乘机夜袭官军,当时官军大乱,刘忠被一箭毙命战死沙场。

  唐赛儿突围而出,其部众攻下莒州、即墨等地,包围安邱。虽然,她的手下部众最后被山东都指挥佥事卫青击溃消灭,但其本人及主要首领宾鸿、董彦皋等都安全转移,不知所终。曾有传言说她藏身庵堂之中,永乐帝曾两次下令逮捕京师、山东境内的女尼和女道士,后又逮捕全国数万名女尼和女道士,押解京师审查,但终未发现其踪迹。

  说到后来,朱瞻基话音里有着他都未曾察觉的一点钦佩之意:“唐赛儿虽是一介女流,为人却狡诈多计,她自号‘佛母’,声称能预知未来,这固然是无稽之谈,却也说明她确实有些本领,不曾想,她的触角竟然伸到宫里来了。”他看向桃枝,“你既是白莲教中人,那你说说,白莲教是正是邪?”

  看出桃枝眼中的犹豫,朱瞻基道:“你反正都难逃一死,难道还怕怪罪于你吗?但说无妨。”

  “唐赛儿之所以能够自号‘佛母’,是因为她有妙手回春的医术,并非能预知未来。家兄就是得了不治之症被她起死回生,而后带着我一家人,死心塌地入了白莲教。这几年山东境内水旱饥荒频频,引得瘟疫流行,青州府、济南府等地多得唐赛儿行医舍药,才不至于尸横遍野,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唐赛儿的白莲教才能够迅速壮大。”桃枝避实就虚,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回答时语气平平,像是在叙述别家的事情。

  按理,她既然是白莲教徒,其兄长又得唐赛儿医治得以活命,她应该礼敬唐赛儿一声教主才是,怎么会提起对方如此波澜不惊?

  既然是在朱瞻基跟前,怕引得他动怒,也不该是如此的口气呀?

  孙清扬心里虽有疑惑,面上却分毫不显,轻笑道:“如此说来,这唐赛儿倒也算是女中豪杰了。”

  桃枝冷笑一声道:“唐赛儿早年行医救人确实值得称赞!那会儿,山东境内数年水旱饥荒,遍地饿殍,官府却不闻不问,还一味征徭役、修运河、建新都伐蒙元,半点不曾体恤民情民生,民间困苦,官府却盘剥不休……我们为了活命,确实如唐赛儿所说,只能奋起一争。只是后来,她被自己的激愤和戾气裹袭,渐渐违背了初衷……”

  朱瞻基听得吃惊:“发生灾情时,官府都专门拨了赈灾银子和粮食的,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情?朝廷这边所收到的消息,都是那唐赛儿妄自尊大,意图谋反,并未提及当地民不聊生一事。”

  桃枝讥讽道:“那些当官的为了自己的位置,怎么可能说出实情?前些个日子,奴婢听主子念书时叹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说的可不就是实情,即使在此盛世,也一样有官府不问百姓困苦之事,只是唐赛儿起事的初衷原是因为其夫被官府危害,她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也想借此解救苍生,不想,却因战乱一起死伤无数百姓,荒芜了田地不说,家破人亡的事不计其数。”

  “等到她发现在老百姓的心里,所想、所盼的竟然是安定、没有兵灾战祸时,才发现自己当年的做法实在是太想当然了。听说,她当真放下屠刀,剪了发去当姑子,一了百了了,可我们百余个适龄的女孩子却被其部众宾鸿所迫,将家人扣押在白莲教的手里,逼着我们入选到宫里、各王公大臣的府中,听命行事。”

  桃枝的言语中有点恨意,“如果没有唐赛儿的当初,又岂会有之后的恶果?白莲教,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普度众生、救苦救难的白莲教了。”

  百余个逆党的女孩子,在宫中、各王公大臣的府里为奴,别说是孙清扬,就是朱瞻基,也听得一惊。

  孙清扬连忙问道:“你可知她们的下落?”

  桃枝一脸茫然:“奴婢不知,连这人数,奴婢也是偶然听哥哥说的,这些女孩子,原都是清白人家出来的,所以送进宫里、卖到各府,一应手续俱全,十分难查,听哥哥说,当日宾鸿曾得意地狂笑,他要将这百余位女孩子,变成埋葬朱氏王朝的必杀之器。”

  朱瞻基暗忖,这一场大清洗,只怕还得好好查查才行。

  “可是,你既然是为白莲教所控,又怎么会和小内侍杨宁搅在一起?他们这次下毒,可是为了将赵王推上皇位啊。”

  听了孙清扬所问,桃枝想了想:“奴婢也不知道,那一夜,您让奴婢和杨公公先去更衣,同行的一段路上,他拿出了宾鸿的令牌,让我依计行事,陷害于您,奴婢以为他是宾鸿的人。”

  孙清扬和朱瞻基对望一眼。

  这白莲教的余党,只怕与赵王的人搅到一起了。

  看了看被打得面目全非,却一脸愧疚的桃枝,孙清扬叹了口气:“你虽然是为了家人,但这弑君的死罪,即使是殿下,也救不得你。念在你我主仆一场,你有何未了之事,我会央求殿下为你办妥。”

  “奴婢如此对主子,主子还能不计前嫌……”桃枝满脸苦涩,“家里的人,母亲有哥哥奉养,奴婢又依他们做下这等死罪之事,想那宾鸿还不至于过河拆桥,只是与奴婢一道进宫的妹妹,还请主子照应一二。”

  “你妹妹,在哪个宫里?”

  桃枝凄然一笑:“自打进宫,奴婢就再没见过她,妹妹的左手肘处,有一形同米粒大小的朱砂痣,如果主子有缘得见,还请帮奴婢救一救她,不要让她像奴婢似的,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孙清扬点了点头:“你放心,但凡有机会,我一定将你的妹妹救出来,等这事过了,我就请丽妃娘娘将这三宫六院的宫女都查上一查,定能找出你的妹妹。”

  桃枝再度伏身在地,磕头道:“奴婢本名青霜,妹妹名凌霜。主子若见了她,给她说一句……她自然就会相信主子了。奴婢谢过主子,这就去了。”

  转身欲下马车的时候,桃枝犹豫了一下,回首道:“人都说唐赛儿去当姑子了,奴婢却觉得传言未必属实,那唐赛儿与蜀中唐门,怕是有些关系,奴婢记得主子前两年,曾经查过唐门中人唐俊的下落,奴婢幼时,曾在唐赛儿跟前,听她叫一个男子俊少爷,主子您要小心一些。”

  孙清扬红着眼睛说:“多谢你。你放心去吧,殿下会安排人,让你走得安详些。”

  桃枝这才跳下马车,随车下送她出来的锦衣卫去了。

  朱瞻基自是叫了人来吩咐,让人在问斩前后,好生对待桃枝云云。

  看到闷闷不乐的孙清扬,朱瞻基道:“难怪唐赛儿出自民间,却医术精湛,原来与蜀中唐门有些关联,这事得好好查一查。”

  孙清扬点了点头,像有些怕冷似的偎在他怀里:“这次的事情,竟然是为了拥立赵王上位,皇爷爷岂不是气极了?再加上赵王与白莲教余党有所勾连,赵王这次怕是保不住了吧?”

  朱瞻基摇了摇头:“我们从抓住的那些人口里得知,三叔并不知道他们弑君逼宫之事,三叔虽然狂妄自大,对父王当上太子不满,却不至于做出杀父弑君这样的勾当。只怕这一次,他确实不知情,当然,若说他一点也不知,恐怕谁也不信,只是这最关键的一环,黄俨等人竟连他也瞒着,就是为了逼他下决心。皇爷爷已经下旨,后日在右顺门召见于他,听他当面回禀此事。”

  孙清扬一听,嘴角轻轻扯了一扯:“这么说,皇爷爷的意思,其实是想留下赵王了?”

  “嗯,皇爷爷和三叔毕竟是父子,骨肉至亲,他又怎忍心将他斩杀,父王和我也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就当他真的全不知情吧,犯不着构陷于他。皇爷爷老了,这一次虽然强撑了过来,但对他的打击……”

  孙清扬默默地抱住朱瞻基,伏在他的胸前,虽然他没有把话说完,但父子相残,手足相煎之事,对永乐帝的伤害,远超过了疾病。

  因为逆党丧尽天良,不仅永乐帝身受其害,京城里,为此受连累的无辜之人不计其数,由于谋反弑君是诛九族的死罪,虽然太子体恤,求得圣旨只诛三族,但仍然有许多全不知情之人,因为她们的父亲、丈夫、儿子、兄弟参与政变之事,入狱问斩。

  京城一时人人自危,动荡不安。

  待到赵王在右顺门前请罪时,街道上弥漫着的血腥气,还没有散去。

  永乐帝在右顺门鞫问弑君之案,由于太子朱高炽为赵王辩解、求情,赵王朱高燧这一次总算以不知情保全了性命,只是永乐帝下旨将他禁闭府中,非奉旨不得外出。

  黄俨、江保、杨宁等人身为内监私通外臣,即刻处死。其他像孟贤、彭旭、高以正等人,都经锦衣卫狱中严刑拷问之后问斩。

  富阳侯李茂芳废为了庶人,毁夺诰券,禁锢西内。

  连事先全不知情的保定侯孟瑛,也受了其庶兄孟贤的牵连解职在家,就这,还是因为永乐帝念着老保定侯孟善的功劳,法外开恩……

  自此以后,赵王朱高燧日益敛戢,再没有翻过什么浪花,也算是因祸得福,保全了赵王一脉的富贵。

  举报此事的王瑜因功,授予了辽海卫千户。

  京城中恢复了平静。

  复了太孙贵嫔之位的孙清扬,过了一段颇为平静的日子。

  转瞬间便要过中秋了。

  自七月二十四日从京师出发,第四次亲自北征的永乐帝已经在前些日班师回朝,由于在夏天的时候,阿鲁台已为卫剌特所败,溃不成军,听说永乐帝亲自率大军出塞,就闻风而逃,不敢再有向南进犯之意,以致北征大军无功而返。

  所以,陈丽妃等人和太子妃商量,今年的中秋要过得热热闹闹。

  所以中秋这一天,一大早起来,福枝和桂枝就叫醒了孙清扬,服侍她洗漱更衣。

  这几个月,瑜宁给她调制了几种新的香汤,加之藿香夏日里的艾灸,补足了她的肾元,所以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后,她的头发越发丰厚细密、乌黑发亮,隐约有股幽香,配着她原来的体香,让人闻之欲醉。

  当然,这样的香气,要离得非常近才能够闻得见。

  桂枝将混有藿香、金银花、野菊花、蒲公英、佩兰、茯苓、沉香等一二十种清热香草材料的药膏抹在孙清扬的牙齿上,这种药膏,比起一般的用青盐刷牙更为干净,而且洁白牙齿芬芳口气。

  因为孙清扬还没有睡醒,一脸懵懵懂懂,眼睛都没睁开,所以桂枝的动作格外轻缓,等她缓缓漱口后,丹枝用温热的帕子帮她洗脸,热帕子贴上肌肤,令她精神为之一振。

  瑜宁已经给她挑好了衣服,和福枝一道帮她更衣。

  樱桃红绣折枝海棠洒金的袄子,天青色如意云头八宝金织襕裙,越发衬托得孙清扬肌肤胜雪,光彩照人,连室内的晨光与她的艳色相较,都淡了几分。

  丹枝微愣,见她头发尚松散着,眉宇间更多几分娇媚天成的味道,忍不住开口夸赞道:“贵嫔,您长得可真是好看,比那画上的人还要好看……”

  孙清扬却有些神色不愉。

  机灵的桂枝忙给丹枝使眼色,让她不要再说下去。

  丹枝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每回夸主子漂亮,她都会有些不高兴,福枝、桂枝几个姐姐会挡着她,瑜宁姑姑会教训她呢?

  当然,她明白这是主子不喜欢别人夸赞她好看,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不喜欢,她要是能够生得像主子那样的容颜,只怕做梦都要笑醒,多少女人求之不得地艳羡,她家主子,却不愿人提及。

  虽然不明白,但既然主子不喜欢,她自是也不说的,今儿个实在是觉得好看,一时没有忍住,口快了些。

  见丹枝脸上有讪讪之意,孙清扬笑了笑,低头和她说:“这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人,而且,越是漂亮的越是招人恨,所以啊,为了你家主子少招些恨,你以后就别夸了。”

  丹枝有些明白了,点点头应道:“奴婢以后,只在心里夸,悄悄夸,不让人听见。”

  见她说得可爱,福枝几个都笑了起来。

  瑜宁无奈地说:“这孩子也不知道随了谁,怎么说都是个不开窍的。”

  “姑姑不要说她了,丹枝这样很可爱,很好呢。”孙清扬顺手扭了扭丹枝的苹果脸,坐了下来,由瑜宁帮她梳头发。

  丹枝得了她的夸奖,得意地冲瑜宁抬起头笑了笑。

  今儿个瑜宁帮孙清扬梳的是飞仙髻,高髻上给她戴着镶嵌了珍珠宝石金玉花钿的头面,飞仙髻中间,还插了一支芍药花玉簪,白玉做成花瓣,樱桃红的宝石做成花蕊,旁边是一圈珠花盘成的两只凤凰左右相抱,凤凰的羽毛用各色宝石点缀着,口中各衔一排璎珞,也是樱桃红的宝石做缀角,直抵额头。

  这只花簪如画龙点睛一般,映得孙清扬双目秋水潋滟。

  纵是见惯孙清扬姿容的福枝几个,都有些看呆了。

  瑜宁却有些可惜,要不是身为嫔位,换成咸宁公主送的那套红宝石头面,主子还不知道会美成什么样子呢。

  一念至此,瑜宁特意给孙清扬换了一对赤金嵌大颗东珠的耳坠为她戴上,令她整个人看上去雍容华贵,光彩夺目。

  天色尚未大亮,孙清扬、何嘉瑜几个,已经随同太孙妃胡善祥前往慈庆宫给太子妃请安,在慈庆宫用过早膳后,两股人汇合,再一道去内宫里,给各位娘娘们请安。

  这一天,要在内宫里看戏、赏花,用了团圆饭,拜月之后才会回来。

  在陈丽妃的未央宫里,给娘娘们一并请了安后,太子妃、太孙妃陪着她们说正事,年长些的李良娣、郭良娣她们几个去了暖阁里闲话,慈庆宫、端本宫里一些年轻的,就听了陈丽妃的话,到御花园里去赏花。

  虽然已经是阳历十月的天气,但御花园里,仍然是花木葱茏,暗香浮动,两边的抄手游廊下挂着的百灵、黄雀、红嘴鹦哥等正婉转悠扬唱个不停,于秋色之中,有种春光明媚的错觉。

  “孙姐姐,你看那桂花树的叶子,真好看。”刘维闻到一阵甜香,寻香而去,看到院角的几株金银桂,花开得正灿烂,油绿的叶片肥厚浓郁,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就连被秋风秋雨打落在树下的散碎花瓣、叶片都带有清新芬芳,不由高兴地叫道。

  端本宫里虽然也有桂花树,但到底不及御花园里的高大茂密,所以看到这样茂盛如同丛林一般的桂树,喜欢桂花的刘维雀跃起来:“孙姐姐,咱们一会儿和丽妃娘娘讨要些桂花,回去你给做桂花八宝圆子吃,好不好?”

  孙清扬因为爱吃,所以也爱捣鼓这些个吃食,偏她做的和厨娘们的相比,另有一种风味,每学一样新的,刘维和赵瑶影都没少吃,前些日子桂花开,做了些桂花八宝圆子,爱吃甜食的刘维很是喜欢,就此惦记上,还记得她当时说要是桂花更好些,味道也能更好吃的话,这就瞅上了御花园的桂花。

  “知道的,会说刘嫔你是个吃家,会吃、好吃,连材料也选得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端本宫怎么缺衣少食,还得到内宫里来讨要呢。”

  说话的是新纳进府的何嫔,何宜芳,何嘉瑜的远房堂妹。

  虽然是开玩笑的话,刘维却听出她口气里的不屑之意,因是在内宫里,她不想与何宜芳口舌之争,叫小人看了去,遂笑了笑:“那是你没有吃过孙姐姐做的桂花八宝圆子,若是吃过了,你也会像我一般惦记上的。”

  没等何宜芳再说什么,何嘉瑜就笑道:“清扬好偏心,做了好吃的,也不叫上我们一道,单单便宜刘嫔。今儿个,我去和丽妃娘娘她们讨要桂花,回头拿到你那儿,也要讨一碗尝尝,你可不许推辞。”

  孙清扬看了看其他人,笑道:“那你就让她们多采一些,大家都去,先说好,吃了我的东西,可不许说不好。”

  “原来孙贵嫔的东西好,是这么来的,吃了你的东西,我先就是要千般赞好的。”笑着搭话的是宁嫔。

  今天因为是中秋,大节气,所以不光是她们几个来了,连一向很少露面的宁嫔也出来了,经过这几年的调养,她虽然没能恢复昔日的娇美容颜,却也不似刚出事时那般憔悴,只是整个人沉默了许多,看上去倒比旧日里稳重端庄了不少。

  听到孙清扬的邀请,众人都说好,只有袁瑷薇冷哼了一声,“我不去,谁知道那里面做了些什么东西,吃了会不会坏了性命。”

  她因为袁瑷芝的死,一直对孙清扬耿耿于怀,认为若不是当日孙清扬推举了阿芝嫁与朱瞻壑,阿芝也不至于早逝,所以平日里只要和孙清扬说话,总是阴阳怪气地损她。

  孙清扬由于对阿芝被毒杀之事,有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愧疚,所以对袁瑷薇的话从不以为意,连赵瑶影和刘维几次要为她出头,都挡着,眼下听了袁瑷薇的话,也不动气,只是笑道:“袁姐姐怕我在羹汤里下毒,总也不去玩,难道就不怕一个人寂寞吗?大伙儿明儿个都去了,只留你在屋子里,岂不无聊?”

  袁瑷薇其实也想去,但想着妹妹阿芝,她就觉得不能与孙清扬亲近,所以听到她这话,有些犹豫不决。

  赵瑶影也希望她俩的关系能够缓和,毕竟一个宫里的人,大家在外还要以姐妹相称,成天整得和斗鸡眼似的,她们不开心,旁人看着也难受,就在一旁打圆场帮腔:“袁妹妹你不去可别后悔,她那桂花八宝圆子,好吃的叫人舌头都要吞下去。”

  连一向不怎么和袁瑷薇说话的刘维也笑道:“你不去,我正好多吃一碗。”

  袁瑷薇冲口而出:“不许你吃我的那份——”

  众人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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