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前几年曾来过帝都,也是一表人才,才华过人。”
听哈庆说来,葛嬷嬷丈夫、儿子都是知书识礼之人,自不会刻薄对待于她。
哈庆又道:“葛嬷嬷真真是个好乳娘,她是拿殿下当成一切,亦待殿下最好了……”
为何,她在葛嬷嬷的眼里瞧见了杀气,在她那故作的笑意里却感到比这寒夜更让人心颤的冷漠。
“哈庆,你且下去歇着!我在这儿再等等殿下。”
“是!”
大殿上,人影两相对。她起身走近熏炉,葛嬷嬷送来的熏香料里加入了少许的沉香,但凡这样的香都有此物。
沉香、麝香之物于女子最忌。难不成,葛嬷嬷是害怕她怀上太子殿下的子嗣,所以要将沉香加入熏香料之中?
夕榕揭开熏炉盖,低头凝视熏香料,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伸出两指取了些浅黄色的料粉末,低头细闻,有股子奇异的刺鼻味,是她从未闻过的气味。夕榕又用手拨了其他地方的黄色料粉,一并搜集到纸中,用用小棍搅动熏香料。
之前不觉,这么一搅,便觉葛嬷嬷送来的熏香当真有些特别,竟比原来的熏香浓了许多。
代芹生怕夕榕受凉,特意令人搬来了暖炉,放到她的跟前,夕榕用手托着下巴,坐在案前打起盹来。
“小姐,都快四更了,瞧这模样,殿下许是不回来了。”
夕榕睁眼望着外面,隐隐听到了更鼓的声音:“回灵犀阁!”
等不到他,她便不等了。
若不是哈庆告诉她,她不会知道他突然离去,他寒夜泡冰浴,全是为了压抑怪病,是为了抑下冲动的情欲。两个女人于新婚夜死于榻上,还死在他的身边,是何等的触目惊心?
他泡冰浴,实则是想保全她的性命,不想她成为这第十六个克死的女人。
夜凉如水,明月皎皎,如冰如润。浓稠如练的月华洒照天穹环宇,却是如此的凉,洒于太子府,仿佛覆上一层淡淡的霜色。
夕榕躺在绣帐内,看着床前撒落一地明月光,忆起昨夜宇文昊备下的生辰酒筵,还有他送与她的素袍。亦不由自己地忆及璃王宇文旻,他那张与玉无垢如出一辙的容颜,还是令她意外。
她是不会爱上宇文昊的,三年之约,她会静静地期待那日早些来临,以便自己离开帝都。可是,宇文昊居然把整个太子府的产业都交到她的手上,这是对她的信任,那岂止是他的全部家当,亦是他的所有。
兜转之间,又回到原处,哈庆说过的话又回应在脑海,她明白宇文昊突然冲出灵犀阁的缘故,是因为他的病。
想到宇文昊的怪病,就想到自己在昭正殿留下的熏香粉末,她披衣起身,缓缓往灵犀阁的外室移去。还记得今儿晚膳时都好好的,只一个年轻宫娥进来添了熏香粉,也是在那之后不久,宇文昊便冲了出去。
夕榕俯下身子,贴在熏炉上,用心闻嗅,真闻到与葛嬷嬷所添安神香的气息,一模一样的。
这般一样,她启开熏炉盖,再闻,亦有这味。
难不成……
真正的怪异之处是这熏香。
有了最大的疑窦,夕榕越发的难以入眠。
回到绣帐,辗转反思,将自己入太子府以来发生的事都认真的思虑,最后更觉熏香可疑。
好不容易睡着了,却被代芹一惊一乍地摇醒:“小姐!小姐,快醒醒,太子殿下病了!”
“病了?”她迷迷糊糊地望着窗外,明月西落,已近五更,“之前不都好好的?”
“小姐,快去瞧瞧吧。听乔凯旋说,今晚殿下跳到上冻的护城河里了。”
“啊!”她只是随意一说,没想他真的跳下去了。
是他太迫切控抑病情,还是在与她堵气。人本是血肉之躯,又如何受得这等严寒损体。
来不及细想,夕榕匆匆整好衣衫,带上代芹就往昭正殿来。
大殿上,已围聚了大管家与葛嬷嬷等人,众人皆是一脸焦急。
夕榕来不及细问原由,道:“大管家,令人去宫里请太医了么?”
“回梦妃话,已派人去了。”
“我去瞧瞧殿下!”
夕榕转入内殿,哈庆正跪侍在榻前。罗帐内,宇文昊已陷入昏迷,一张脸冻得苍白无血,牙齿碰撞得咯咯作响,嘴里发出呓语:“冷!我冷……”
夕榕道:“再加一床被子来,将垫被弄得暖和些。”
“梦妃,奴才已加了两床被子,你看下面两床,上面亦有两床,不冷了呀。”
严寒的冬季,为了压抑怪病,他居然会跳下冰冻的护城河。早知他有那病,她便不说那种话,而他亦不会冻得感梁风寒。
宇文昊,她到底该说他什么才好?
她不想欠他,马车之中,看似他的强宠,实是他在救她。他于她,有着救命之恩,这一回,就让她来救他。
“哈庆,立即准备两大碗姜汤!”
哈庆退出内殿,看着声声唤冷的宇文昊,夕榕捧住他的大手,暖气道:“齐昊,我在!”
这一声熟悉如梦境的轻呼传来,掠过耳边,暖如春风,他紧紧地拽住她的纤手:“榕儿!榕儿!夕榕……”
在他看似冷酷的外表下,竟是他对她别样的情,要她如何担得。有人说酒醉吐真言,他病倒了,时冷时热,染上了严重的风寒。
葛嬷嬷与大管家步入内殿,道:“梦妃,太医到了!”
夕榕起身要退至一边,怎耐宇文昊死死地拽住她的手不放,她俯下身子,温和如初地道:“殿下,太医来了。让太医给你好好瞧瞧,我不走,今儿就陪在你身边。”她的手轻柔抚落在他的额头,“之前唤冷,这会儿身子又烫得如火。”
安慰一阵,宇文昊终于放松了她的手,她并未将手抽走,而是依旧将手放在他的手心,太医抚上手腕,细细诊脉,又用手查看宇文昊的额头:“殿下是感染严重的风寒,微臣这便下方子!风寒易治,只是这严寒天气,又有寒邪侵体,弄不好会患上关风病……”
夕榕道:“太医可有什么好法子?倘若支口大锅,以药蒸的法子,能助他驱除寒邪之毒么?”
太医神色一惊,显出几分意外,转而道:“梦妃这法子最妙!若用此法,以太子殿下的病症需得半月方能痊愈,如用梦妃之法,也就四五日。”
“既是如此,就请太医下方!”
不多时,太医开了服用、蒸用的药物,大管家当即令人去准备。
待乔凯旋从宫里抓来药,太子府的人立时准备,将宇文昊移到大蒸锅上,令宫娥烧火架蒸,待到天明时分,宇文昊躺在大蒸锅上又唤起热来。
夕榕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令人减为小火,又再蒸一刻钟时间,这才令人将宇文昊从大蒸锅上移入昭正殿的内殿绣帐。
都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一次,宇文昊病得快,竟去得也快,第二日午后便醒转过来,一睁眼,就见夕榕坐在榻前,神色里有些倦意,眸子里蓄满关切。
她伸手抚落额上,又再收手抚着自己的额头,笑道:“瞧这样子,高烧退了!殿下想吃什么?我令厨房备了几样。”
看着面前文静温婉的女子,忆起昏迷时春风拂面的温暖,他心下一动。过往生病,总如堕冰窖,而这一次,虽然痛苦,却有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温暖。
宇文昊道:“清淡的菜粥。”
“好,你且歇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有些食材太子府是没有的,但她的思月楼有,那里的东西可比太子府还要齐全,而这一个来回,也比现做快许多。
夕榕离去,哈庆便摇摇晃晃地进来,道:“殿下,梦妃让我进来陪着您。”
忆及昨晚,许是自己下手太重,否则哈庆也不会变成这般模样。宇文昊并非故意,只是那时,他着实恼了,问:“梦妃一直都在昭正殿?”
“殿下回府时,已然病倒,梦妃一直都在。太医说,殿下寒邪侵体,许没有大半月难以康复,梦妃想出个为殿下药蒸去邪的法子,就连太医都夸赞法子好,说这般药蒸只需四五日便能康复。”
难怪这一次病倒,有着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就似他小时候,一直有亲生母亲相伴身侧。
哈庆小心地说:“殿下病时,一直唤着个女人的名字。”
“本殿说了什么?”
“榕儿、夕榕……”
是她的名字,他竟会在病重时呢喃唤着夕榕的名字。
哈庆却不知,这是梦妃的真名。
夕榕进了思月楼,令代芹备粥,自己又转道去了帝都最大的药铺。
拿定主意,今儿便要弄个明白。
进入药铺前堂,她直切了当地道:“我要见你们这儿的华老郎中。”
帝都名医华郎中,在宫里亦有两位他门下的弟子,祖上便是郎中,到了华老郎中这辈,名动北齐。华老郎中早年亦在宫里当差,年迈之后,荐了两位弟子入宫,自己告老在帝都打理着药铺的生意,儿子、孙子都是这药铺的郎中。据说,华家除了帝都,在果州等地都有店铺。
学徒应了声,进转内里通禀。
不多会儿,学徒禀道:“夫人,我家师祖在花园练功,请你进去说话。”
有人打起通过内院的帘子,她径直往里,过了抄手长廊,便见一座花园,又有几处院落。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只着白色中衣,正舒展着拳脚,一招一式很慢,这让夕榕忆起了太极。却又不似太极,瞧着眼生,原本天下的武功五花八门,她虽知道一些,却不是样样都晓。
她微微欠身,道:“华老郎中安好!”
老翁看了眼,见她一身白衣,风姿不俗,平静如常地道:“是太子府的梦妃?”
一语点破夕榕的身份,这反倒让她觉得意外,笑答:“正是。今儿来,有些事想请教华老郎中。”她转身对药铺的学徒少年示意,少年点了一下头,退离花园。
夕榕自顾自地掏出药包:“我想请华老郎中帮我瞧瞧,这是什么东西,又有何用处?”
华老郎中停止挥拳伸腿,接过药包,打开时,低头细细地闻嗅,不多会儿便瞪大眼睛,满是意外:“这等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是我无意中得来的,华老郎中见多识广,能告诉我这东西有何用处?”
“这是害人的东西!”
“害人?”夕榕本已猜到,眼眸一垂,抱拳道:“还请华老郎中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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