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似乎很喜欢她的模样。夕榕知晓,在这皇家,若一个人厌恶你那一定是真的,倘若她表露喜爱的样子,却未必是真。皇后与她演戏,她也与皇后演戏,就像皇后是思月楼的一位贵客。她们彼此以礼相待,也仅仅是为了一笔生意。不同的是,到思月楼来的是花费银子,让她赚钱。而她与皇后之间的应付,则是用时间来换一份安宁。
在宫里陪皇上、皇后用了午膳,皇后当着齐元帝的面,将夕榕好一顿夸赞。而夕榕也笑着赞美皇后的贤良、美丽,将她堪比唐太宗的长孙皇后、西汉的阴皇后……直乐得皇后娇颜如花。
总算是要离开了!
夕榕忍到了最后,守礼守节地退出皇后的寝宫。
在出得宫门的刹那,她重重地舒了口气。
任在宫里如何与宇文昊演戏,出得宫门,她就是她自己,也不需再演了。
代芹不明所以,见她下轿,笑道:“小姐,瞧这样子,皇后娘娘很喜欢你呢!你都把皇后夸上天了,皇后和皇上今儿的心情也不错呢……”
她冷哼一声,吐了口气,道:“花了几个时辰做的帽子,总算送出去了!”
代芹沉吟:“小姐这话什么意思?”
她给皇后戴高帽了,拍马屁的高帽子,只一顶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让人家欢喜的华丽帽子。
“赶紧回阁收拾东西。明儿一早,殿下要参朝议政,而我……亦有自己一大堆的事要做。”她走近宇文昊,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欠了欠身,道:“我先回思月楼了,若是你还有什么应酬的事,请殿下提前支会我一声。对于我今儿在宫里的表现,殿下可还满意?”
不待他说话,她扭头便走,不想,他却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她今儿是故意的,故意赞美皇后,故意高歌皇上,她做得很过,恐怕就连皇后寝宫里所有的人都会以为她是故意的讨好巴结,明明不是那样的女子,可今儿的表现就似染了铜臭的商人,就似一个庸俗得不能再庸俗的女人。
“你今天在演戏?”
“这正是殿下想要的。既然殿下要的就是这样的女人,从今往后,我会继续这样做。在你面前,我不能有真正的自己。既然如此才能让你觉得舒服,我往后在你面前就是今日的样子!我们之前说过,我配合你所有的需要,也可以因为这些需要换去我渴爱的白衣,但我……会在属于自己的地方做回我自己!”
她推开他的手!
不想与他多说,径直往灵犀阁去。
他今天到底哪里惹她了?
他愣在一边,看着她绝决的背影,第一次感觉握不住一个女人的心。
他希望看她的笑颜,可她今儿在宫里的笑,笑得太假,笑得像一个只会扯动面部肌肤的玩偶。
他要的不是这样的她,是她真心的笑,是她纯净无垢如阳光般的笑。
没过多久,她携着代芹再度出来。
站在午后的阳光下,看着行色匆忙的她,他虽将她娶入了府门,却并未娶到她的心。
“殿下不喜欢这车。往后你就做我的车夫。至于例银我少不了你的!好了,载我们回思月楼,好些日子没过去了,我得过去瞧着些。”夕榕对宇文昊施了个礼,似丫头对主子,连她的神色都是冰冷的,她道:“殿下,我去思月楼了。有什么吩咐派人过来通禀一声。”
她提着裙子,上了人力车,代芹也上车。
代芹好奇地问:“小姐,你已经嫁入……”
“住嘴!你家小姐从来都不是迂腐之人。殿下忙着呢,莫要扰了他的清静!木头,起车!”她一声令下,木头拉着车往太子府外奔去。
他还是伫立在院子里,木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他知她不同寻常,只是觉得自己怎么也走不进她的心。
她故意在宫里演戏,演得那样的明显,恐怕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故意的。他又怎会瞧不出来,他就这样让她难受,难道逼她嫁给他,他错了么?他只是想要她忘掉玉无垢,想要她明白,自己才是真真实实活着的人。
人力车在宇文昊才能被泼了盆冷水,可夕榕还是不愿放弃,于次日清晨就推出了人力车。还将普通、豪华类的两种人力车齐刷刷停摆在思月楼的大门口。又挑了几个常到楼里的客人,请他们坐上,免费感受。拉着客人们在城里转了一圈,很快就吸引了一群纨绔子弟的好奇,有人竞相要坐。
一些豪门高府的公子,心生好感,出了重金要买,有人要买就说明在帝都城里有市场,夕榕便卖上几辆给他们。
自此后,思月楼外总会有那么十几辆人力车停着,车夫们坐在车旁,等着拉客,而这样的费用与轿子相比,又便宜一些,但比轿夫赚的钱又要多出一倍,即方便了顾客,又让轿夫们赚钱,两边得利。
夕榕令人给孟知远亦送了一辆这样的人力车去,孟知远竟意外地让人带来话:“这车比轿子好!家里可以少养几个轿夫了!”
回到思月楼不过只住一晚,次日近黄昏的时候,太子府派了乔凯旋来接她。说是府里今儿有家宴,请了宇文昊的兄弟过来。
自然是家宴,她做为太子府的女主人,理应张罗、更应参加。
陈夕榕道:“往后不要再派轿子来,我喜欢坐人力车,木头我就留在身边使唤了!”
她说过的,便会做到。
夕榕携上代芹,主仆二人坐在人力车上往太子府奔去。
黄昏时分,夕阳西落,而街道上亦没有白日时的繁华,进入康泰里的小巷,只见迎面过来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红袍男子,那一袭锦袍如血如火,偏生又骑了匹枣红色的骏马,更显丰神清秀。
马背上的俊俏男子,生得很美,从巷头过来,不知迷住了多少过往行人,尤其是年轻的姑娘,竟忘了迈步,讷讷地望着他。
他有着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睛,淡如春水,悠若浮云,当他在望着你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下来,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有着一张完美极致的脸庞,仿佛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经技艺高超的玉石工匠打造出的谪仙人物。
衣袂飘飞,他神色平静,在他的周围簇拥着一干年轻男女,其间更夹杂着手捧拂尘的太监,腰佩宝剑的锦衣侍卫。
代芹失声惊呼:“天啦!世间真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子,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夕榕此刻依在人力车里,正闭阖双目养神。能有多好看,长得再好,能比得过玉无垢,那是她见过长得美的男子。玉无垢,还真如一同无瑕的璧玉。只是这世间,再无玉无垢了。想到他时,她只觉呼吸都是疼痛的。
所有人的都在夕阳欣赏着那个美到极致的男子。
就连车夫也停下了行走的脚步。夕榕颇是好奇:“木头,怎的不走了?”
代芹道:“小姐,路被堵住了呢?我们过不去了,前面好多人。”
夕榕坐直身子,用纤指挑起几缕流苏,只见离自己不足五六丈的地方正缓缓移来一行人,两侧是围观的路人,枣红色的骏马不紧不慢地行走着。那马儿,昂扬着马头,迈着漂亮的脚步,仿佛不是在走,根本就是在这石板街道上跳舞,就连那马也异常的优雅。坐在枣红马背上的男子尤其醒目,他仿佛是一团移动的烈焰,只片刻,她就看到一张从记忆深出走出的脸庞,那样美丽的桃花眼,那样殷红如血的唇瓣……
玉无垢!
一个名字从她的脑海里跳了出来。
怎么会?怎么会……
无数个不可能的疑问像涌出石缝的泉水一般奔涌着、升腾着,她早已忘了地点,忘却时间,脑海里不停地浮现玉无垢的面容,如此巧妙地与面前的红衣男子相融。
玉无垢死了,当他知晓她将嫁入深宫为皇妃的那刻,他一把火烧了无垢山庄,而他也葬在那场大火之中。
他葬掉了自己的性命,也葬掉了他对她所有的爱恋。
夕榕不由细想,下了人力车,站在夕阳中,只直直地望着不远处移来的人,六丈、五丈、四丈……
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女,头无饰物,只以白色丝绦为饰,衣袂飘飞,乌丝飞扬,轻盈得如同从天下误入尘世的精灵,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云,一种幻想。一阵风来,便能卷得她了无痕迹。
一个,是被众宫娥、护卫簇拥的男子,一袭如焰的红,年岁约二十岁的模样,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着一袭大红宫缎袍,脚踏红底玄纹小朝靴。面若深秋月,色似春晓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脸似桃瓣,睛闪星辉,面若含笑,眼似善语。
围观的人便这样望着一红一白的男女,同样的养眼,一样的绝世风华,一个是热烈的火,一个是纯洁的雪;一个仿似镜中花,一个宛似水中月。
他看到离己不远处的少女,也是微微一愣,一路行来,被仰望惯了,她就似突然从天而降的,不知何时,她就出现在他去路的中央。她面对着他,夕阳拉长她的阴影,他只瞧见一个风华绝代的少女。她的浑身,都似漾着一层霞光,就似真不是世间的人,而是这尘世之外的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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