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怒骂,她自小便是听过的。
可卞碧花还是想,想自己入太子府后发生的一切。
她入府时,马承徽已经在太子府做奉仪了。是马承徽求了韩妃,韩妃懿旨,同意她从娘家带一名陪嫁丫头入府。那时,宇文昊根本不在府里。
马承徽是与另两名美人同时入府的,她们都被克死了,唯有马承徽活到了现在。再后来,皇上也好,萧妃也罢,也曾前后赐过几位美人,无一例外都不在了。是马承徽的运气好?
不,这么多年,她低声下气,委曲求全,要的就是保住家人的性命。现在,她再也保不住家人的性命和安稳了,该怎么办?
马承徽见卞碧花不说话,伸手揪住她的耳朵,怒骂道:“臭丫头,你倒是说话呀!快给我想法子,我娘说你不是最机敏了吗,快想啊!”
事到如今,还有甚法可想。碧花只想保住家人的性命,苦命的母亲,可怜的弟弟妹妹,这一生都受尽委屈,看尽了旁人的脸色。
卞碧花突地推开马承徽,她不防备,重重跌在地上,卞碧花扒腿便跑,近了阁门,疯狂拍打着大门:“奴婢要告发马承徽!奴婢要告发她!马承徽挪用太子府巨额银两,算计梦妃……”
马承徽见她大喊,扒地而起,飞扑过来,伸手就是一阵乱掐乱踢。再也顾不得温婉、再无半分的得体,有的只是饿狼般的发泄,仿佛碧花不是人,根本就是供她发泄的物什。
门外的护卫听碧花一喊,开了门,将二人分开。
就算被拉开,马承徽还是冲卞碧花大嚷着:“你这个贱婢!下贱人的女儿,居然想还手,我饶不了你,我要你死!我要把你的妹妹卖去做勾栏里的贱货……”
护卫带了碧花离开双雎阁。
马承徽气得大骂:“贱婢生的野种!不要脸的贱婢!”
早就该将她一家给饿死、困死,没想如今,她居然反咬一口。
身边的人都想害她,旁人呢?
马承徽只觉从未有过的惊恐、害怕,不敢想下去,自己会死吗?会累及家人不?
“不,我是太子殿下的女人,我是小郡主的生母……他不可以杀我的,不可以……”
太子殿下再容不得她,不喜欢她,可她到底是太子的女子,还为他生了一个孩子,这便是是实情,就凭这点,他就不会要了她的性命。
在马府之中,她的父亲也有好几房侍妾,但凡是生过孩子的,就算容颜老去,不再受宠,到底会看在孩子的分上轻饶了生母。
想到这些,马承徽觉得,自己保住性命无虞。
只是,她没想到,陪嫁丫头碧花居然要告发她。她余的生荣华富贵,只怕就要毁在那个丫头手里了。
赏罚室内,大管家和喜嬷嬷端坐花厅正中,看着膝前的卞碧花一五一十地说出原委。
她重重一磕,直磕得地板作响,抬头时,额上已一片殷红:“请大管家、喜嬷嬷救我家人!奴婢招认,什么都招认……”
喜嬷嬷望着大管家,他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就是这样一个儒雅的、清秀的男子,谁能想到,他早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唯独她深晓,他其实是世间最痴情的人。
喜嬷嬷道:“你只屑说出真相即可,开始吧!”
“是。”卞碧花应了一声,想了一阵,道:“还记那时,是马氏刚入太子府不久。有一天,府里的大老爷突地着下人唤我到书房说话。他对我说,大小姐现在是太子府的姬妾,身边需得一个沉稳的丫头帮衬着,因我十一岁时便在亡梁宫中呆过,他觉得这不二人选我最合适。”
“你是亡梁宫中的人?”
前梁亡了,昔日的嫔妃也被尽数贬为宫婢,三千宫娥得以放逐回家。
碧花答:“是!”
有下人取来了蒲团,喜嬷嬷令卞碧花跪在蒲团上继续回话。
“奴婢不敢,定会句句属实。”碧花答毕。
喜嬷嬷道:“且说说你是如何入的宫?休得有半句虚言,我与大管家对你、对马氏的事知晓甚多,若是发现你有混说,你自个儿明白这后果。”
没人可以欺骗太子府的人,哪怕是太子府的下人也不行。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太子府的下人,也是普天之下尊贵的下人。
“我与大小姐,不,是马氏,本是同年出生,数年前梁帝有旨,要选一批宫女入宫服侍后妃,我们府里便亦有几个名额,自是不会把自家女儿送去的,大夫人便相中了我,将奴婢送入深宫为婢。后来,太子殿下领兵攻下南安城,奴婢便趁乱出宫回到马府,与家人团聚。大小姐入太子府后,奴婢又被大老爷相中,送到大小姐身边为陪嫁丫头。不瞒大管家、喜嬷嬷,奴婢与大老爷也算是亲戚。”
二人相望,不明白这亲戚的女儿怎的就成了婢女。
“我母亲本是马家长子马宜芳的外宅庶妹,只因我母亲是外宅夫人所出,不得马家人认同。后来母亲由马宜芳做主,许给了父亲。哪里晓得,我父母成亲刚五年,我父亲便染病亡故在经商途中。母亲不过是弱质女子,由马宜芳出面做主,将我母亲弟妹一并接回马家照应。最初他倒还以礼相待,好景不长,马宜芳侵占了我父亲留下的财产,对我母亲也越发苛刻起来。”
介绍完两家的关系,卞碧花又继续道:“奴婢入了太子府后,大小姐整日便巴巴儿地期望能够得宠。奴婢见她着急,赶巧前岁秋太子殿下染疾,奴婢便出主意让她入宫求了韩妃,请了宫里的太医去军营探望,送药送医……”
这番情意,当时军中之人谁人不说马氏仗义有情,不想这主意居然是一个侍女丫头出的。
“大小姐掌管太子府不到一月,大老爷和大夫人便得了消息。大夫人便来求见大小姐,好说歹说的,说要借支一些银子,大小姐实在经不住她磨,就同意借她二万两银子,又怕让府里的人看出破绽,就总是变了方儿地说要采办物什,只花八百两,便写作是八千两,如此一番,没三日便凑足了二万两银票。又令我寻了个出去采办胭脂香粉的名目,悄悄儿地将这银票送转到大夫人手里。”
“之后,大夫人见大小姐如此轻松就弄到银两,又隔三岔五地来探望,说是探望,每次都张口向大小姐给银子,说是要输通关系,让马大人得宠当官,还说这是给大小姐长脸,大小姐见她说得有理,也就应了……”
大管家再也控抑不住,虽说只得半年,怕是也亏空不了,光是账就是亏了二十八万两银子,道:“据你所知,她到底给马府弄了多少银两?”
卞碧花沉吟片刻,数着指头,不多会儿,答:“我知道的有三十三万两!”
喜嬷嬷瞪大眼睛,似听到最可怕的事:“你能确定么?”
卞碧花肯定地点头:“奴婢的母亲常说,奴婢这算账、记忆方面承袭了我病故的父亲,但凡是我知道的账目,就算是十年前我也记得的。况这些是近大半年的事,没错,是三十三万两。有两回大夫人要了零头,大小姐也是凑足万两的。她说,多得弄,少还得帮忙弄,倒不如多弄一些。”
喜嬷嬷不由啐骂一句:“枉我们往日信任她,瞧瞧她,居然拿我们太子府当开银庄的了。想弄便弄!”
大管家不语,今儿一上午,他便令账房的人核查了账目,确实差了二十八万余两银子,可卞碧花一口咬定给马家的银两是三十三万两。出嫁的女儿多是娘家贴补的,可到了马承徽这儿,居然颠个儿了。
卞碧花道:“大管家、喜嬷嬷,你们还得尽快想办法救梦妃才好。奴婢之前是出过主意,要大小姐请几位江湖高手来盗窃银库,这样府里就无法核查账目了。从大小姐接管银库以来,她一直都笃定,不会有今儿这一日。她总觉着,自己为太子殿下生育了长郡主,殿下是会记她一功的……”
银库周围把守极严,那里离太子府的护卫院又近,只怕还没下手就被人发现了。盗窃不成,那些贼人只好放火,可银库周围是能放火的么,早年是荷花池,就算放了也因潮湿难起火。
太子府的银库与别处的不同,其他府里的银库都选在干燥处,但太子府为了安全,建在了护卫院的旁边。
大管家不由得冷哼道:“就她?也不瞅瞅自己是什么货色,还想替殿下诞育子嗣。哼……”
喜嬷嬷深晓大管家的为人,不会莫名地说出这番话,却未细问,道:“你刚才说劫梦妃的事。”
“奴婢给她献策,是让江湖中人来盗窃银库,银库一旦失窃,到时候亏空的银两就可以推个二净,没想到,府中把卫森严,大小姐虽给了他们地图,可他们都打不开银库的门。万般无奈下,他们就决定放火。刚一放火,就被府里的护卫给发现了。大小姐太想填补亏空,居然令人劫走了梦妃。奴婢一早是知道她恨梦妃,只是之前,真没想到她会对梦妃下手。昨儿大管家说要收回银库钥匙,奴婢回过一趟马府,后来从马府带来了管家老婆,她在大小姐的屋里说了很久的话,具体说些什么,她亦支走了奴婢……”
后来,大管家与喜嬷嬷如实将卞碧花所言禀报给宇文昊,他闻听之后,叹了一声:“也难得她如此心机,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居然是计计落空。”
盗银库不成,改火烧;火烧不成,又改为劫持“梦妃”。
“奴婢在想,恐怕大小姐不会就此罢手。她今儿对奴婢说,要让梦妃再无翻身机会,还说什么,要梦妃再无颜面回到太子府。”
大管家看了眼旁的笔录先生,问:“都记好了?”
“记好了!”
“给她画押。”
卞碧花捧着《招认书》,道:“还求大管家和喜嬷嬷放过我的家人!我母亲、弟弟妹妹他们是无辜的!自我爹爹病故,他们连一天好日子都未过,求你们在殿下面前美言几句,放过我母亲、家人……”
喜嬷嬷道:“你且画押。告发马氏,你已将功折罪。殿下那儿,我自会替你求情的。”她又对大管家道:“此次马氏亏空太子府银两,而马家侵占皇家之物,此等罪名等同谋逆,罪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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