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道:“可不就是,昨儿才见过呢。这月子里的孩子,长得最快了,一天一个样儿,才出生时就这么一点大,现在抱到手里都沉甸甸的了。”
“小曼,真是辛苦你了。这些日子下来,你倒比我更像一个母亲。”
景太医请完脉,移到一边,取了笔墨下了张方子。
夕榕又道:“这些日子,辛苦景太医了。”
景太医转过身来:“梦妃言重,下官不敢当。”
这是一位去年通过太医考虑,选拔出来的太医,据说祖、父两代都是郎中,民间并不出名。景太医也因为保梦妃母子平安一事,一夜之间在帝都出名,也颇受太医院上下的敬重。
夕榕望着他时,脑海里掠过一个人的影像,不是很真切,但总觉得有些相似之处,也许是他面容里那淡淡的表情,亦或是他的不苟言谈。
子衿走到景太医面前:“需要派内侍去宫里取药么?”
景太医将方子递给了子衿:“就劳姑娘派人走一趟。”
通常这样的方子太医院都会写两份,一份留太医院存档,也备事后有案可查;一份由病患持有。
夕榕这才猛然发觉,子衿对景太医似乎有一份难得的好感,而景太医看她的眼神也不同于旁人。
小曼随着夕榕所看的方向,不由笑了起来,道:“梦妃,你可别说,瞧子衿姑娘和景太医还真有几分夫妻相呢?”
子衿不想谨良媛突地说出这么一句话,顿时一脸涨得通红,拿着方子,逃跑似地离了后殿。
景太医只装着未听见。
小曼讨了个没趣,夕榕圆话道:“也许这便是缘分吧。景太医成家了么?”
景太医原是对子衿有些好感的,回道:“男儿当先立业后成家。”
“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回梦妃话,家中有个老父和妹妹。”
“老父、妹妹……”夕榕沉吟着,“听景太医的口音是南方人氏”
“不瞒梦妃,下官祖上是淮州人氏。”
这等医术,很是了不得。几乎在一夕之间,宫里宫外也都知道一位姓姓景的年轻太医,医技精湛,居然保住了梦妃母子的平安。
景太医说话时的语调,淡淡的,宠辱不惊,坐在案前开方子。
难怪景太医的风姿给人一种江南的温雅。夕榕不由得回想江南的日子,忆起玉无垢来,道不清的悲伤像一涓细流从心底流过,快速充斥了她整颗心扉,任是如何,怎么也挡不住,珠泪盈睫。
小曼惊呼一声:“这是怎了,怎的哭了。”
她蓦地忆起父亲陈浩然,她竟是连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更多的是为璃王的不辞而别而伤心。
景太医立在一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忙道:“梦妃还请放宽心些,应安心调养身子。”
小曼道:“可不就是,你现下还坐月子呢,可不敢想多了。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她何曾不明白的,只是现下的境况尴尬,她对不起宇文昊,又同辜负了宇文旻,如若死去,反倒省事了。
景太医道:“梦妃保重,下官退了。”
夕榕陷入沉思中,似又有什么新的主意。
小曼低声道:“之前殿下对他还颇有些不放心,特意令人查了他的底,只道他父亲是行脚郎中,居无定所,不想他的医术竟如此不俗。这些日子下来,他倒也尽心尽力。”
一个从南边而来的太医,要在大齐宫中立足本就不易。这次立了大功,身份扭转,可这位太医却是平静而淡然的。但凭此一点,就让夕榕心下觉得敬重。
两人闲聊一阵,小曼又道:“再过几日,你就要满月了,想在府里设个家宴。众皇子、公主个个都说要来瞧瞧孩子。”
“孩子太小了,担心受了惊吓,满月宴就免了,等百日再说吧。大郡主和小王子的名字都定下来了吗?”
“还没呢。皇上一早就说要赐名,殿下也就没取,可都快一月了,也没接到赐名的圣旨。”小曼沉吟,孩子到底是夕榕的,她自己怎么能取乳字,“我念的书不多,大郡主的乳字,还是你来取吧,之前你让子衿带话给我,让我取,可我想了三天,硬是想不出来什么名字。”
夕榕也就不推托了,孩子一日大了,总得有个乳字叫着。而在皇家,众多公主、郡主们,多是封号,并无乳字,但夕榕可不想这样。
“安宁温馨,不如就叫宁馨吧。”
“宁馨,这个名字好,又顺口又有寓意。”
夕榕看了看内殿,道:“等满了月,也要移到灵犀阁去,总住在这儿也不是一个事儿。”
“你是这府里的女主人,想住哪儿都成?昭正殿虽是太子殿下,这回你给皇家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没人会说的。”
夕榕微微一笑,望着窗外:“今年的雪比往年来得早些。去年这个时候,我与殿下在洛城重逢。不想转眼间,竟有一年了。”
小曼看她的样子,柔声问道:“梦妃是想殿下了?”
“这诸多的变幻,倒让我自个里外不是人,有时候就觉得,想要简单做人,怎的就那么难?怨,又怨不起来;恨,又从未学会;就是这爱,也把自己折腾得身心俱惫。他们不怪我,我却不能不怪自己。璃王不辞而别,许是失望。太子这么久不来瞧我,怕是也真的生气了吧……不来也好,我当真觉得有些无颜面对他们其间一人。”
她知道,这一路走来,小曼和太子之间,就算不是夫妻,也都是自己人了。小曼对自己的好,对太子府的忠心,夕榕都是看到的。有些时候,小曼就更像她与宇文昊之间的调和剂。
“你们们都下去吧,本妃想与谨良媛说说话。”
一干下人退出内殿。
夕榕掀开被子,小曼急道:“这可使不得,还是在床上坐着吧!”
“不碍事,这屋里暖和,偶尔走走,活动一下筋骨也是好的。”她长身而立,小曼这才留意到,她居然越发的清瘦了,瘦得飘逸,仿佛一阵风来就能把她给卷起一般。
“小曼,我是真的想离开。觉得自己没脸面在他身边呆下去了。本是他的妻,却又易嫁给了璃王。就算璃王放手了,我真的没脸面呆下去的。在听说皇上要退位于他时,我就想了好多好多。我要他,身边唯我一人。真的太自私了!可要我接受他身边,有其他更多的女人,我做不到。登其为帝,权力有多重,牺牲就有多沉。”
“一代代的帝王,身边美女如云,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好色,可在我看来,更多的帝王是为了平衡朝堂的诸方势力,只有将各股权臣的妹子、女儿变成帝王的女人,亦才能让帝王放心……可是我呢,不想他身边有其他的女人。到时候,难免会让他难做,会让朝臣不满……”
小曼没想夕榕的心是通透的,把这诸多的事都想得异常的明白。
太子殿下信小曼,梦妃也信小曼,这是任何一个女子都难以拥有的。
小曼入太子府前,不过就是白府里一个最卑微的侍女。
“梦妃,太子为你连绝嗣汤都服了,他那么做就是想断了那些人的念头。可见他心里一直都有你。”
“正因为这样,才让我无颜面对他。让我无法原谅我自己,对璃王,我是负心负义之人;对殿下,我一样是薄幸寡情之人。”
小曼想要劝慰夕榕,太医说夕榕忧思过重,有些事,说出来总比没说的好。说出来,心里就好受了。
“在小曼心里,梦妃一直都是世间最懂感情的女子。你不想负心,所以你会放弃最尊贵的身份和他在一起。你的痴情和真心,又让你不顾一切的为殿下付出。你怎么会是薄幸之人?”
夕榕满是迷惑,小曼说的话是真诚的。
“我真的不是负心薄幸之人?也许对旁人不是,但对于他们两个,我一定是。小曼,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好难受,好难受……”她闭上双眼,“这些日子,我又查了一些典籍,绝嗣汤在最初服用的百日内,如若想要扭转,还有机会,虽无解药,却能通过药物调养逐步恢复。你帮我劝劝他,不要这么做。小王子瘦小体弱,不要自绝后路。”
小曼突然羡慕起他们这对男女来,彼此都为对方所想,太子想护她,她又为他所思。
“连大管家和喜嬷嬷都挡不住他,他哪能听我的。”
“替我劝他。我不想留下太多的遗憾。”
一胎三个,个个瘦弱,宁雅的身子还算好些。可自出生,奶娘哪日不喝上三大碗汤药,每天又是药物调养,又是按摩活动的,光一个就比寻常孩子要费心得多,况是三个呢。
“我是劝不了,要劝你自个儿劝去。太子的脾性,你比我清楚。他决定的事,怕再难更改。”
宇文昊平日最听大管家的话,连大管家都劝不动,小曼更没辙。
那日宇文昊已经说得很明白,他那么做就是想一些有心人断了念想,休想拿夕榕无法再生孩子的事议论。
“梦妃,我亦出来好一会儿了,得回去瞧瞧孩子们。改日再来瞧你。”
“好!”
小曼出了昭正殿,只觉浑身都轻松了许多,梦妃回府来,她探了好多回,唯独这次与她说的话最多,夕榕道出心事,就说明她与太子间的芥蒂就快要化解了。
还没离昭正殿,内侍铁蛋就神色慌张地奔过来:“谨良媛,出大事了?”
“怎了?”
铁蛋道:“小王子拉肚子,请景太医瞧过。说是乳娘喝的鸡汤被人下了药,对大人不会有碍,但对婴孩来说,却是大忌!麻烦的是,瞧小王子样子,似已中毒……”
怎么这事一件接着一件。
因天下了雪,又正逢休朝日,灵犀阁里八皇子正与宇文昊在下棋。
哈庆一路快奔,进了阁楼,将小王子中毒的事儿给说了一遍。
八皇子心头一震,低垂着头。
“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上回要毒杀榕儿,这一回又冲着孩子来了……”宇文昊手里捏着棋子。
哈庆道:“大管家和喜嬷嬷知晓了此事,已经派人着手调查。大管家很是生气,说这回不能再姑息,已派人去通知太傅、少傅、太保、少保等过府议事。喜嬷嬷说,小王子的乳娘已经中了毒,怕是要换乳娘了,可这一换,小王子又该受罪了……”
喜欢戏惹君心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戏惹君心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