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道:“玲月,你不在楼里呆着,怎的跑到这里来?”
夕榕回望了一眼搭了一半的粥棚:“一早便想施斋,听说每年到了祈福庙会的时候,都会来好多人,寺里也照看不过来,就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更重要的是,就当是为自己逝去的亲人祈福,愿他们灵下有知,能感欣慰,能得安宁。”
孟夫人听她说话,心里便越发地柔软起来:“你这孩子,要是人手不够就说一声,我让府里也派几个下人过来。”
“没事。今儿戏园没事,从那边唤了小二、使女过来。照这速度,到黄昏时粥棚就能搭好。我可以的!”她笑容甜美、纯粹。
孟知远心下一动,没想这姑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意外。“你……做得很好!”
夕榕望着这个美舑飘飞的中年男子,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单手负后,站得笔直。
孟夫人道:“这是你义父。前几日一直忙着,今儿得了空,特意过来瞧你!”
夕榕抱歉一笑,提裙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玲月拜见义父!”
“起来吧!”
如若,不曾有被封印过的经历,她不会安分守己做异世的闺阁小姐。原来,所有的磨练和曲折,都有其存在的意义。因为她做过五、六年深闺小姐,更晓礼义,却因她恢复了前世、过往的记忆,又比常人多了坦然与睿智。
“今儿正忙,玲月招呼不周,还请义父、义母莫怪。”
代芹搬来了一根长条凳,用帕子擦过。
夕榕正要请他们坐下,不想孟知远道:“今儿不坐了!玲月,晚上到孟府来一趟,义父有话与你说。黄昏时,我让下人过来接你!”
“是。”
孟知远看了眼妻子,道:“夫人,我们回吧。”
孟知远的心被激了一下,活了这么大年岁,还真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举止得体、大方,竟有男儿般的心胸,“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她便令了戏班去东、西两市唱戏,且不收分文,想与百姓同乐。
孟夫人见他一路不说话,心里又不踏实,一入府下轿,便问:“大人怪我?”
他看了一眼:“这样一个好姑娘,怎能看她白白送了性命。真是奇了,太子殿下怎的就相中了她?莫不是因为思月楼……”
那么大的酒楼,占据了百业街一大片地盘,集酒楼、茶园、戏园、客栈、玩耍、听曲于一体,就算现下她不是帝都首富,再过三五年,也定然是了。
“皇上金玉之言,恐难再改。”
孟知远长长地轻叹一声。
当日黄昏,孟夫人派了家轿前去思月楼接夕榕。
留她在孟府用过了暮食,两位公子、少夫人见父母又认了位义妹,且是这思月楼的老板,心下也欢喜。临走的时候,夕榕悄悄儿地塞了孟夫人五百俩银票。孟夫人推拒不收。
她道:“若是给正直不阿,为人公正的孟大人,你不会收。但银子是义女孝敬父母的。如若天下能多几个义父这样的好官,定能让百姓早日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依旧乘轿离了孟府,这一夜夕榕开始对那日与孟夫人认亲之事产生了怀疑。为什么是礼部尚书孟知远?在他上任礼部尚书前,他是刑部左侍郎,为人公正廉明,正直不阿,因此,在朝中也得罪了不少人。两年前,被调离刑部,上任礼部尚书。可见,元帝是赏识他的,以他的秉性,若不是得元帝所识,恐怕有朝一日被人害了也不知晓。
今日一见孟知远,浑身正气,更为夕榕所敬重。
天下的官员很多,但好官却屈指可数,而孟知远便是那可数之列。
当日,坐在一边还有三位妇人,最年轻的当数那位怀有身孕的女子,想到她,夕榕猛地忆起,那日她一直未说一句话。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骄傲,章、马二夫人时时留意着那有孕女子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似很怕她,又似在刻意讨好。
夕榕想到痴迷,如若那天的事是事先设计好的,他们的用意何在?
章、马二夫人惧她,只能说明她身份非同寻常。
帝妃?哪位皇子的妻妾?与孟夫人认她为义女没有甚关联?
关键的是,她促成了孟夫人认她为义女。这么做的用意何在?
是给她找一个靠山?可孟知远为人太过刚直,他甚至会顶撞皇帝,也得罪了不少同僚。
那女子的身份高贵,她们怕她!这是不容质疑的。
夕榕灵光一闪,脱口道:“公主!”猛地,她就觉得这公主的眼睛与一个人很像:宇文昊!对,就是宇文昊!
想到这里,她全都明白了。
她开的是大酒楼,若是想打听北齐什么显赫人物,着实容易。
夕榕睡不着,想令代芹去请大管家,说是大管家,其实是这思月楼里的大掌柜,由他分管着戏园、茶楼、客栈……等各处店子的生意。
想到大管家每日比她还忙,于心不忍,又抑下,只待次日天明之后问过明白。
有时候,夕榕很是羡慕代芹,不高兴时可以毫不顾仪态,呜哩哗啦像个撒泼的孩子大哭一场;欢喜时,可以欢天喜地、放声大笑……从不需,那般掩饰自己。在代芹心里,亦有她的烦恼,那便是,迟迟找不到父母家人。
次日上午,夕榕留代芹在玲月阁里清扫,自己与小莲去各处转了一圈。寻了僻静的茶室雅间,香茶对饮与大管家(廖兴)坐下叙话。
“廖伯不妨与我谈谈北齐皇家的事。”
廖兴微愣,自宇文昊发话之后,思月楼的人个个都不敢唤她为“夫人”一律改口,称她为玲月小姐。夕榕也不坚持,因为她若坚持,不过是让这个各处掌柜、跑堂、使女们为难而已,索性由了大伙。
廖兴捧着茶盏,道:“齐元帝共有十四个孩子,长大成人的有十个:六位皇子、四位公主。皇子们个个文武兼备,辅政、打仗都是好手,六位皇子中又以太子和五皇子的武功最高。太子宇文昊乃是长子,生母是北齐权贵萧氏一族的小姐,人称大萧后。
大萧后于十八年前病中难产,撒手人寰。据说连那孩子也未生下便殁了。有传言说,大萧氏病重之时,齐元帝当时正在宫外别苑陪着美人……待他赶到,大萧后已经咽气。齐元帝心生懊悔,于大萧后驾西第二日,便宣布立宇文昊为太子。”
“又过了数月,满朝文武要求立后的呼声极高。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齐元帝会在后宫中选册一位嫔妃为后,不想却相中了大萧后的亲妹子。据说当时,小萧后还不到十五岁。小萧后嫁入宫中后,视太子与永安公主为己出,表面上看,子孝母慈,可不知怎的,太子与永安公主对小萧后心存芥蒂……”
“小萧后膝下亦有一子,便是八皇子,亦是齐元帝最小的儿子。小萧后嫁入齐宫后,颇得齐元帝之心,专宠后宫至今。这也难怪,齐元帝三十岁才迎娶了十四岁的小萧后,老夫少妻,自是恩爱。”
如果她没有猜错,那日的重孕妇人便是宇文昊之妹——永安公主!她推波助澜,要她拜孟夫人为义母,其实是一早就打好主意的。
笃定了永安公主的身份。夕榕又道:“再说说礼部孟尚书的事。”
“这位孟尚书,两年前上任刑部侍郎一职,听人说,他在果州任职时,便是位难得一见的好官。手头亦断了不少案子,那几年刑部堆积了好几桩大案。齐元帝调他回京,便是要他设法破案的。最初的几件案子,有齐元帝的支持,倒也是顺风顺水地查了一清二楚。那几桩大案,一度震惊北国朝野,杀江丞相、斩大公主驸马……”
夕榕听着,不由得忆起“包公”这一人物形象来,而这孟知远依然有这样的风范,连大公主的驸马都敢杀,可见是个正直的好官。她听人说过他,却不晓这人竟正直如此。
“三年前,有人揭发定国公、骁勇大将军韩家的案子时,刚查了一半,就神秘死了好几位地方官员。亦在此时,齐元帝却意外的升他为礼部尚书,将他调离刑部。这个人在百姓中声望极高,颇受敬重,只是在官场似乎很受排挤。再因他经手的几件大案,得罪了不少朝中权贵。一年前,孟知远的二公子因与纨绔子弟发生了口角,竟被人趁势打断了腿。而大公子,在户部任编撰一职,也颇受同僚排挤……”
因为父亲为人正直,他的儿子们都无端受到了挤压、打击。如今孟知远受齐元帝重用还好,若是有朝失信皇帝,怕是他一家上都难以保全。
夕榕听廖兴说了许多关于北齐朝政的事、皇家的事,她亦知晓,在齐宫之中,有个小萧后,还有一位韩元妃、西梁的和亲公主——敬妃……
廖兴离开,她还坐在案前,站在二楼,眺望街道,却已至午后时分。
宇文昊说要娶她为妃,眼下瞧来不是他的气话,而是此事已在进行之中。
街道上,代芹带着一个青衫男子,神色慌张地赶来,她定睛细瞧,虽与孟府二位义兄只一面之缘,可她知晓,来人正是大公子孟奉礼。看他步伐匆匆,面露焦急,似出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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