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榕不过刚坐起,他便道:“你醒了?”
夕榕问:“怎不赶路?”
萧忠道:“你太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
他本是铁石心肠,从不懂怜惜女人是怎样,于他而言,女人就是玩物,但他却独对夕榕有一份敬重。就似他敬重自己的义母,在喜嬷嬷、大管家那儿,他也体会到一分人间真爱。
夕榕微微一笑,取下身上的斗篷:“正事要紧,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萧忠的声音冷得没有半分的感情,道:“你中毒了!”
“我知道。不就是毒寡妇?”
还以为她不知道,她竟是知道的,“身中剧毒,若再疲惫,只会让毒漫延得更快。”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停下来,我们得尽快赶路,得以最快的速度追上萧丞相一行。”
这个毒,毒的是别人,也毒的是自己。
萧忠看着烤好的鱼,将棍子一递,道:“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太子殿下把你送往果州,是希望你平安无事。可你倒好,居然往龙潭虎穴里闯。”
夕榕接过鱼,咬了一口,满嘴腥味,差些没难受得吐出来,她还真是饿了,这几日就没正经吃上一些东西。“能避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南朝卫太后殡天,从今往后,可再没人可以保你性命。南朝皇帝恨不得杀你而后快!”
“因为这样,我就得逃避?甚至可以不顾恭王和其他人的生死?”
“你总是这样不听话,太子殿下会很难做的。”
但此次不同以往,她不要他背负骂名,更要用自己的方法保住恭王等人的性命。
夕榕吃完一条鱼:“该动身了,我们得赶路!”
她一抬眸,就看到山坡吃草的马儿,走近其间一匹,纵身一跃,辩明方向,往洛城方向而去。
洛城久攻不下,两军对峙,胜负参半,两国损兵折将。
北齐军营。
宇文旻刚睡下,便见一股熟悉的气息充斥过来,突地睁眼,小榻前坐着一个黑影。
是他!又是他。
楼三从数年前开始,总会神出鬼没地出现。
“旻……”他低低地唤了一声,“这一回,你有机会了。”
“是攻打洛城的事?”
“太子被迫献出梦妃了……”
“这……”宇文旻坐起身子,“怎么会呢?太子可是很喜欢夕榕的,他若肯献,几年前就献出来了。现在夕榕可是名符其实是他的女人。”
“恭王的命、永安驸马的命可都握在南朝人的手里,用那么多被掳人质的性命换取一个梦妃,宇文昊不同意,齐元帝可算得精呢?”楼三淡淡地说着,“你不是喜欢她么?你有机会了,那个替身,我也替你准备好了。”
宇文旻道:“你说的是成小蝉,你不是说她失踪了吗?”
“我又找回来了。是宇文显带走了她,他以为藏得很隐秘,可天下没有我楼三找不到的人。”
小帐里,没有灯光,唯有外面那如水的月光,依昔可以看到从帐外走过的巡夜将士身影。夜静得只能闻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太子献出梦妃了!
宇文旻还是觉得不可能,宇文昊很爱梦妃,在面对江山、美人的抉择时,任何一个人都会放弃后者。江山只有一个,美人却可以有很多。
“你是要我……用成小蝉换出夕榕。可是,南朝人已经知道之前宫里的皇贵妃是假的,恐怕这回他们会防着我们……”
“那还不容易,就让真的先回,待到了南朝,一寻到机会,我就替你把她给弄出来,然后让她一生一世都陪在你的身边。让你们俩做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旻,你说这样可好?我一定会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男人。那些,我一生都不能梦想的东西,你可以替我完成……”
“可是这样……真的能行吗。如若夕榕回到南朝,你再想与她在一起,只怕不易。”
“旻,只有敢不敢做,没有做不做得到。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你们俩能在一起了。”楼三说完,伸出手来,轻重适宜地捧住宇文旻的手,仿佛是安慰,也是暗夜里给彼此活下去的希翼。
“旻,她的心里是有你的,我去过扬州无垢山庄,和当年我们母亲住过的山庄一模一样,那样的屋子,那样的凉亭,那样的小桥流水和后花园。她是喜欢你的,否则不会恢复山庄的原样,回想起来,真是漫长。当年,爹爹毁过山庄,我亦没了家;而你归来,奉母之命重建,你从未在那里生活过,却恢复了昔日的样子;因痛失所爱,你又烧毁山庄,她又重建……风风雨雨这几十年,那山庄就似经历了一世又一世的劫难。这一回,我想你和她能住在里面,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楼三是这样冷情的人,即便是笑着,笑容都是冷漠的。独在宇文旻的面前,他可以是温和的,这样低低的与他说话。
宇文旻知晓,任楼三对世人如何,待自己如何,对他而言,楼三是一个温柔和深情的男子。
如若不是亲眼目睹家被毁,母散父亡的经历,他一定会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然后做一个如昔日名动江南的玉冉公子。
“答应我,不要再杀人!你需要钱,我可以给你。你每次离开,我都不知下一次你能否平安归来。大哥……”
楼三突地起身,将脸转向一边,声音低沉到唯有宇文旻才能听到:“旻,我这一生,在我被楼主救下那日开始,命便不再是自己的了。从我入流星阁第一日开始,便知道,我这一生只能杀人,不停地杀人,为楼主不停地赚钱……”
除非他死,再无第二种放下的方法。
流星阁不允他放手,楼主亦不会允许的。
“大哥,别再杀人。我不想你有事!”
“旻,我们都牺牲了太多,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不能放下她,我又何曾能放下自己的任务。”他是想放,却不能放,他若要放,就等同选择了死。
楼三常想,为什么母亲给了宇文旻“玉无垢”的新名字,也许她宁愿旻会是父亲玉冉公子的孩子,宁愿他的骨血里流动的是她与心爱男子的血液,延续的是她与心爱男子的生命。
旻,旻……
楼三是一个冷情的人,对于杀手来说,最忌的便是动了感情,而旻却是他生命里唯一的柔弱与温暖。
他像一抹鬼魅离开了宇文旻的帐篷,就如很多次他的到来和离开一样,除了旻以外,没人发现他去过。
站在高处,他孤独环抱双臂,冷漠地望着那星星点点的军营。
蓦地,楼三忆起了陈夕榕,突地转身往山野的深处奔去。
在五皇子宇文显的帐篷里,却还亮着灯光,他的面前站着心腹护卫。
“梦夫人不见了?”宇文显面容一凝。
护卫道:“已经失踪三天了,是在夜里不见的,早上下人去她房里,就未瞧见人。”
“饭桶!”宇文显抓起自己的战靴砸了过去,端端落在那名护卫的脸上,“在这节骨眼上,居然把人给看丢了。之前,本王便告诉过你,梦夫人他日是要派上大用场的。本王不管那许多,给你七日时间,无论如何也要把人寻回来!如找不回来,别业上下一干人等提头来见!”
“是。”护卫低头,应声而去。
关于陈夕榕是屠龙命格的传言屡屡从南朝传来,难怪分明失节,卫太后却再三保她性命。竟是如此,屠龙命格,逢虎杀虎,遇龙斩龙,能助真龙一统天下。
传言,唐太宗李世民便是屠龙命格,是天命所归的人。
如今居然有个屠龙命格的女子在世间,但凡有屠龙命格的人,便要一统天下了。
他怎么可以失利,他亦必须得到这样的女子。
梦夫人、成小蝉,他才不喜欢她呢,不过是念着她与陈夕榕长得极为相似才与她在一起。
“无论如何,屠龙女只能是我的!”宇文显露出一抹狠绝。
夜阑珊,星月移,东边现出一片鱼肚白。
在晨曦之中,偌大的军帐一片静谧,已有早起的厨娘、伙夫开始提水备饭,不多会儿,一顶又一顶的伙帐升起了炊烟,丝丝缕缕,缠缠绕绕,竟构成难得的清晨宁静画面。
军帐备晨食,在遥远的山林里,一些人从梦中醒来,有人伸了个懒腰。
萧丞相从极小的小帐里出来,扫了眼四周,道:“下一处是哪儿?”
有识路的护卫过来,抱拳道:“禀相爷,再往前走两个时辰便到东原县了。”
“哦!”萧丞相轻浅地应了一声。
有人道:“几年前便是在东原县驿馆内,太子殿下强行带走了梦妃。”
“待到了东原县,大伙可以好好吃一顿,备了干粮,再行赶路。这一回,你们可领好路,莫在山野小憩。山野之地,更深露重,我们这帮男子无碍,同行的女人怎受得?”
有人应了一声。
轧!轧!轧!
未用晨食,一干使团的人都先后醒来,赶着凤辇的,骑着马的,乘着车的,一概往相州方向奔去。过了相州,便是安阳,再往前行,就该到洛城了。
说起来似乎很近,可照他们的进程来看,还得赶上十天半月,而他们已经在途中消费了二十多日了。
萧丞相异常谨慎,梦妃的凤辇周围都挑了宫中得力的护卫保护,生怕人跑了似的,而梦妃一路上不言不语,行了二十来日,就未听见她说过几句话。
每每下榻官驿时,萧丞相去请她下来,她亦只是最简单的几句“知道了!”“是!”“甚好”,反倒弄得使团上下都觉她很是神秘,而她呢,脸上那张红纱似乎就没有取下来的时候,一旦下凤辇,头上便戴上一顶白纱帷帽,只惹得那些好奇的随行下人个个引颈观望。
近了东原县官驿,有人扶她下来,她只淡淡地说了句:“我要沐浴!”
萧丞相便令了人去,为她准备。
梦妃一入房间,周围都是把卫重重的护卫,生怕她插翅飞走一般。
夕榕与萧忠进入东原县,他们是寻着萧丞相去南边的官道寻来的。
夕榕不无兴奋:“他们在官驿?”更像在说,追了十来日,总算是追上了,而萧丞相一行却用了二十多日。
萧忠审视四周,道:“把卫太严了,若要将人换出来,恐怕不易。”
他一回头,已不见了夕榕的身影。
她一袭青衫,一身江湖女侠的装扮,又巧妙改装,倒不易惹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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