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榕不语,看宇文昊神色俱厉,那样子似要吃人一般。
“这诸事,本就要看各自的造化,就是历朝历代的选妃,也有各自的命运。这选皇子亦是如此?没入选就没入选,整天的抱着这些事不肯放手,朕不发火,你们就越发得意了。没让你们的儿子入选,那是你们两府太过攻于心计,居心叵测,为了让多个皇子入选,居然给你们的姬妾强灌催产药,这等手段,令人发指!你们想干什么?难不成朕过继几位皇子,还要看你们的脸色。皇家是代天下人掌管这天下,皇子康健国之根本,你们居然想把那些孱弱的早产儿送来当皇子?这是对天下人负责,对朝廷负责?”
宇文昊悖然大怒,吼得声嘶力竭,“若在寻常百姓家,谁人舍得把自己的孩子过继旁人。可你们倒好,想的都是你们自己的那点事儿?全然不顾大局,不过皇家的颜面!朕意已决,八王府的宇文禇、六王府的宇文祥入选为皇子,过继谨昭容名下。”
礼部与太医齐声高呼:“皇上圣明!”
宇文昊看了眼夕榕,道:“起驾回宫!”字字都是怒,在这儿坐会儿,都快被气饱了。
夕榕起身,扫了众人一眼:“都散了吧。”提着裙子,追上宇文昊:“你还真生气了?本来都是好好儿的,居然惹出这么多麻烦。”
宇文昊不说话,只闷头往养性殿方向去。
走了一程,估摸着离怡春宫远了,他方道:“老四、老七居心叵测,要是让他们的儿子的入选,指不定掀出什么风波来。”
“好了,已经过去了。慢慢儿的,会好起来的。”
宇文昊握住她的手:“朕刚才的样子,吓着你了?”
夕榕摇了摇头。
“今儿朕有点心烦,给朕弹一曲好听的曲子。”
“好。”
他坐在大殿批阅奏章,她便弹琴奏曲。
怡春宫,璃王径直起身,看了眼老四、老七,转身翩然而去。
回到府里,萧宝珠抱着孩子到大门口迎接。
他一下轿,就道:“本王已经与皇上说了,沧云放弃入选皇子。”
萧宝珠立马欢喜起来:“真的吗?你真的说了啊。旻,让妾怎么谢你呢?你真是太好了。”
原本就是不对的。
可她,居然高兴得跟得了什么丰厚的奖赏一般。
璃王看了眼她怀里的孩子,“沧云,来,父王抱抱。”
这才像一个真正的父亲,这可是天大的稀奇事,他居然主动抱孩子了。
萧宝珠跟在他后面,进了静心堂。
在沧云的眉眼里,璃王似瞧见自己的影子,“沧云要快些长大,等你大了,父王教你弹琴,教你读书识字……”
“王爷今儿回来这么晚,吃过午膳了吗?”
“还没呢。今儿老四、老七跑到宫里去闹,皇上震怒了,把他们给训骂了一顿。”他似轻描淡写,但语调里却多一分坦然。
萧宝珠当即唤了乌云,令下人张罗午膳。
看他抱着孩子,不想沧云居然冷不妨洒了的泡尿,宇文旻蹙了蹙眉宇。
“你个坏孩子,怎能在你父王身上洒尿呢,好好的蛟龙泡,又是白色的,怕要留浊印了。”
“不碍事,马上脱下着人洗洗,实在不行,往后换另一件穿上就是。”
璃王起身,脱下身上的袍子。
正巧乌云带着侍女进来摆膳食,萧宝珠便令她拿袍子去浆洗,再三叮嘱道:“好好儿洗,莫要留下浊印,这可是王爷最喜欢的一套袍子了。”
璃王洗了脸、手坐到桌案前,望了眼丰盛的饭菜,便又忆起夕榕来。难怪楼三突然说“旻,我以后都不杀人了,我自由了。”居然是这样,是夕榕帮的忙。
虽然他不知道夕榕是如何做到的,可到底是他欠了一份情。
萧宝珠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只着了中衣的璃王:“王爷,咱们的孩子不入选了,那六王、八王府里的呢?”
“许是要过继到谨昭容名下。”转而,他又道,“若是入选,你的位分便能更进一级。”
萧宝珠不以为然,对于她来说,莫过于儿子还在身边,道:“承仪就承仪,已经很不错了。我不在乎,只要能在你身边,能给你生一大堆的孩子,妾就知足了。”
璃王轻叹一声,她跟着他,也受了不少委屈,违背父母之命,不顾人言做他的女人,甚至连个婚礼也不曾有。好歹,她也是萧相府里堂堂的千金小姐,名门闺秀。
璃王从断指上摘下一枚戒指,看到断指,便能忆起夕榕呢,那断指留存处,不过二寸余长,显得尤其刺目。就如这伤痕,再也消不了,忘不掉,就似夕榕深驻他的心里。
他亦明白的,他是夕榕的梦,夕榕何尝不是他心里最美的风景。
“往后,这枚戒指就是你的了。”
萧宝珠接过戒指,难道皇后真的说服了他。笑道:“你真要给我?”
“戴上吧!这与我手上的本是夫妻戒。往后可要更用心些,别让我失望。”
他对她说“我”,还说是夫妻戒,真的给她了。
萧宝珠笑得合不拢嘴。
璃王放下碗筷,亦只吃了小半碗,起身道:“今儿有些累了,我先去书房小歇一会,醒来再练字读书。还有……”
他顿了一下,“这半年,我在扬州帮子冉表哥修无垢山庄。”
萧宝珠听人说过,攻打扬州时,前卫康王一把大火毁了无垢山庄,据说也是因为这事,触怒了宇文旻,他才部署兵力强攻,一举夺下扬州,也连破康王在江南一带的兵力防线。
无垢山庄,据说是玉妃娘娘长大的地方,亦是璃王居住过的地方。
这算什么,是向她解释,他这半年来的去向?
“那……无垢山庄可建好了?”
“还没有。那么大的山庄,要重建起来需要费些时日。子冉表哥早年混迹江湖,他亦不懂,母亲娘家就他那么一个后人,我得多帮衬他一些。你应知道,子冉表哥对我是很重要的亲人。”
“山庄尚未建好,只怕他也没过落脚处,不如写信让他到帝都来住些日子。”
“他那人喜欢自由自在,还是由他去。”
宇文旻离了静心堂,入了书房,从书架的暗格里取出一个锦盒,推开盖子,里面是一尺多长的花梨木雕美人,他微微一笑,但见下面还放着一张红艳的《合婚书》,他怎能舍得毁掉呢?那可是他们缔结百年的凭证。
再下面是一对耀眼引目的银麒麟,那日写下《合婚书》后,夕榕便要他保管属于她的那只银麒麟。
自打他记事起,身上便带着这对银麒麟,养母告诉他:他日你若得遇心仪女子,便将其只一只麒麟送与她,权作定情信物。而这,也是生母玉妃留与他的。
从今后,那段属于他和夕榕的美好,将就此尘封,依如他珍藏的这只麒麟挂佩。
他折入书房里的里面,取起一本厚重的书籍,城面露一个暗钮来,打开机关,传出轰轰声响,地下露出一个暗道,他抱着锦盒进入暗道,下面是间地下室,地下室长宽都约有四丈许,四面墙上挂着一幅幅图,看着墙上的画,他似又回到过往那美的时光里。
第一幅,一个挽双髻的小女孩,伸手想扶一个跪在官衙前的少年,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
第二幅,小女孩满脸微笑地看着身边的少年,和他手牵手走在扬州的大街上……
那一天,陈浩然帮他赶走想要欺他的玉氏族人,为他保住了无垢山庄,他答应夕榕,要给她买串糖葫芦。那天,他第一次牵上她的小手。
第三幅,他和小女孩坐在山庄的屋顶看星空。
那天,他们都太累了,夕榕忘记了回府,她和他居然在一张床上睡到了天明……
一幅幅用记忆绘成的画卷,让他沐浴在记忆的长河里。
每一个第一次,每一份回忆都是那样的清晰,看着一幅幅画卷,在记忆里缓缓舒展开来。
而今夜……
他要再绘一幅画,为这份情感划上最后的句号。
他开始细细地研磨,也便想着今天要绘一幅怎样的画。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绘好了,画上,是一个如仙女般的女子和一个着蛟龙袍的男子,坐在花海中央的凉亭里,男子扒在她的腿上,女子面含伤痛。
他久久的凝望,总觉少了些什么,突地提起笔来,在一边挥笔写下“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以后,再不能画你,那么长的岁月,且不是很无趣。”他近乎自言自语,不能再画她,他还得做些什么吧?
“从此不再绘仕女图,只作山水丹青,花鸟鱼虫……”他的目光,不由得停凝在那副最大的画卷上,画上的男女都穿着鲜红的喜服,红得像一团跳动的火焰。看到久了,他的眼睛便暗暗地落下泪来。
外面,传来乌兰的声音:“王爷,王爷……承仪说该用晚膳了,她在静心堂里等你呢。”
他将锦盒放到那副最大的画圈后面,然后望了一眼,这才转身上了暗道,按了一下,合上暗门,又将书放回原处。
乌兰见无人答应,又道:“王爷!王爷……”以为他是睡着了,这才推门进来,正巧见他从里面出来,素白中袍上沾了些许墨汁。乌兰道:“王爷,该用晚膳了。王爷歇下的时候,有别府的家奴送来请帖,说是王爷的朋友,明儿邀王爷去琼林书院会面。”
他在暗室里绘画,也没听见什么声音。
“午后,奴婢已将请帖放在王爷桌上了,见你睡得正香,不敢打扰。”
他走到书案前,果见一边放着请帖,拿到手里,瞧了一眼,却是陈夕松令人送来了。
竟然是他啊!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这是她最后对他讲的话,何曾不是他的心声。
夕榕,我会好好的活下去,你也要快乐过着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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