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继位,改年号为永兴。
他自那日后再没有回到睿亲王府,南怀珂一个人在府中待了一个多月,才有宫中内侍悄悄来接了她、月姬和一双龙凤胎。
她被直接请到了皇后所住的宫苑。
太皇太后还住在远处,不过先皇的皇后——佟太后——已经搬去了它处,这里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整修一新,屋子里还弥漫着荷芜双香的香气,用以掩盖清扫过程中产生的其他气味。
不似前皇后宫中从前刻意展现的简谱,为迎接南怀珂的到来,宫中布置富丽堂皇,只是为显热孝,床褥等家私的色泽稍显灰暗。
南怀珂第三日就被正式册封为皇后,内侍送来了皇后的册宝向她三跪九叩,一同被毕恭毕敬送来的还有流水似的赏赐,件件都是稀世珍宝。有薄如蝉翼的澄水帛,轻柔似水的火蚕棉,还有成箱的香烛、金麦、银米、辟寒香、辟尘犀等数不清的宝贝。
南怀珂受完册封后在正殿见了在外等候觐见的命妇,听着她们高呼千岁,心里却平静得一丝波澜都没有。随后内侍以伞仗为前导,礼部官员引她去了太皇太后宫中行六肃三跪三拜礼。佟太后因为见罪于先帝,到萧砚登基都没有放出来,所以萧砚有言在先不必登门造访,后宫长辈只以太皇太后为尊。
“皇后娘娘,接下来是去向皇上行礼。”
南怀珂颔首跟着去了。
萧砚的九重殿其实就在皇后宫苑的前头,狭长的甬道投下沉默的阴影,默默注视这位皇城新任的女主人,同时也是诺达的宫殿漫长的时光烟雨中一个渺小的过客。
她到了殿前下了步撵,穿着厚重的朝服慢慢走过漫长的台阶到了正殿。
南怀珂站在门口,想起从前在这见先皇帝的情形。那时她还只是一个相对弱势的儿媳,如今却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了。
她站在门口,也想到已经很久不见萧砚。
他现在是皇帝,初登大宝,全国各地的奏疏如雪片般纷至沓来。才入宫三日,她已经听说了他是如何从辰时忙到四更,又从卯时往复循环。他如今一日只能睡两个时辰,不分日夜操劳,全靠参汤吊着精神头。
她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站得笔直的管冲,他如今是御前侍卫统领,也累得不行,眼下两团乌青,可见坐稳这把龙椅真的是不容易。
“皇后娘娘,请。”萧砚的贴身太监张让道。
南怀珂提起一点裙摆走了进去,头上的凤冠轻轻晃动,坠饰发出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央。
萧砚就坐在正殿台阶上的宝座上笑意盎然望着她。
他也是一样思念她的,所以一旦安定了所有事情就立刻找人接她进宫,马不停蹄册封后位,然后接来见自己。
南怀珂走到宝座下,抬头望着座上的那个人没有动作。
这个时候她应该下跪,她却站着没有动。
张让小声提醒:“皇后娘娘,该行礼了。”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她的心情却在这个瞬间颠倒了谷底。好在这一个月的独处,她已经想清楚那些没来由的不快来自何处,她尽快地调整了一下心态,轻轻扯了一下裙摆准备行礼。
“不必了。”萧砚走下台阶牵过她的手:“陪朕出去走走。”
“哎哟,皇上,这大礼……”张让急了。
“什么?”萧砚瞥他一眼神色冷峻,吓得对方忙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宫城的甬道漫长,萧砚同南怀珂并排而走,所过之处为行避讳,所有内侍的宫人都转过身去面壁而立——主要是不得目视皇帝。
南怀珂一路走着一路看着这些宫女太监,心里凉凉的没有什么兴致。
萧砚的兴致却很好,带着她登到了皇城的城楼。俯瞰下去,波光粼粼的太液池美不胜收,远处还有熙熙攘攘的街道,从这虽看不真切,但也可以凭借过去的记忆想象出其中热闹的场面。
她瞧他背着手站在那的背影,笔直的腰杆和一丝不苟的发髻,精致的素服、衣角在城楼上的风中微微飘扬,在天光笼罩下伟岸得如同远古的神祗。
她带着几乎没有的微笑走上前问:“皇上,江山美吗?”
萧砚没有回头,盯着远处的山峦道:“朕和你的江山,自然是这人间仙境。”须臾他想起了什么,牵过她的手问:“朕送去你宫里的东西喜欢吗?”
“喜欢。”
“朕还有最好一物没给你。”他指着一处:“你看那,那有一片地,只有一小片林子,朕预备在那里为你建一栋摘星楼。
“摘星楼……”她重复一遍。
“是,从前在府里没有为你过过生日,现在朕要给你所有最好的东西。朕已经吩咐了工部,想来等到秋分的时候就能建成。”
“皇上刚刚登基就大兴土木,怕是外头惹人议论。”
“谁会议论呢,”萧砚勾起嘴角笑着说:“朕只建这一项,旁得能省则省。”
“臣妾不喜欢。”南怀珂斩钉截铁。
萧砚的笑容突然消失,他转过身去盯住她,迟疑了一下缓和道:“那好,这事先放一旁……对了,入宫前去见过岱曦没有?”
“见过,瘦了一圈,不过鲍家说了婚事不会变,如白高兴得不行,叫臣妾替她向皇上谢恩。”
“那就好。”
萧砚登基后第二日便立即发出诏书大赦天下,谢岱曦一直被关在牢里没有提审,趁着大赦的功夫总算被放出来。这小公子受到不小的惊吓,好在大事没有,只是人瘦了一圈委屈得不行。
官是做不成了,好在朝廷不再追究又没有连累家里,自此安安分分做个公子哥就行。
城楼下头站了小太监,传了话给下头侯着的人,又一路递到城楼上的张让处,最后到了萧砚耳边。原来是先帝出殡的事宜已经安排妥当,礼部的官员前来奏鸣新帝。
“皇上有事,那臣妾先告退。”南怀珂主动说。
“不必,你和朕一起去御书房。”萧砚走近道:“朕许久没有和你在一起,今夜你就住在九重殿,不必回去,咱们还像过去那样。”
二人一块到了御书房,礼部尚书头回见新皇后,急忙跪下口呼千岁。
南怀珂站到一旁,见萧砚坐到堆着山高般奏疏的龙案后问:“出殡的事安排得如何?”
礼部官员捧着轴册刚要开口,张了张嘴突然看向南怀珂,随后迟疑地瞧向一眼萧砚又低下头。
“怎么不说话?”萧砚问。
南怀珂却看懂了,女子不得参与朝政,先帝的丧礼也是国事。无需官员解释,她走到龙案前按着规矩曲身行了礼:“皇上,臣妾身子不适,还是想先回寝宫。”
“怎么了?”
“想是册封的礼节太多,这会儿有些疲乏。”
萧砚想了想说:“也好,朕午后还有许多事情,你晚饭时来,朕同你一道用膳。”
她颔首,又曲一曲膝便向后退了两步。
“恭送娘娘。”礼部尚书低着头朝她一拜。
南怀珂冷冷瞥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径自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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