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到翌日早上才渐渐收住,湿漉漉的世界里带着一种腐败的味道,麻雀却叽叽喳喳闹个没完。
南怀珂去看了司徒灵,经过昨夜的突然相逢,以为她的情绪波动一定会很大,想不到她却异常平静,静静叙述了柏炎求她原谅的经过,随后再不发话。
她的眼睛也没有红肿,显然并没有哭,南怀珂几乎都要糊涂了,这和那个在狱所里痛哭流涕求自己去救柏炎的女人不是同一个人。
“所以你不打算和他走?”
司徒灵摇摇头,清冷的眼睛盯着窗沿上往下淌的雨水,声音缥缈地像从远方传来:“他不信我,我此生都不能原谅他。”
伤害很容易造成,修复却可能要花一辈子的时间。
那些无法言说的爱,难以释怀的恨,不可弥补的痛,都藏匿在司徒灵那双清澈纯洁的明眸中。
肉体只是一件容器,无论一个木匣被如何剐蹭都不能玷污到容器内的东西。
“那好,你自己看着办。你若不愿意和他去,我还是会按照约定安置好你的,过几日就出发。”
南怀珂尊重她、也尊重她的决定。离开往回走,正巧遇上来看望她的萧砚,问起昨晚过得如何,萧砚怪笑一声说:“怪了,柏炎拖着不让我去休息,自己又不说话,一坛子酒接一坛子的喝个没完,喝完倒头就睡。这会儿日上三竿了还没起来,我已经打发了人往侯府去通报,叫他们喊两个人回来接他回去。你伤口还疼不疼?”
“不疼了。”
“吃过了吗?”
“还没。”
“让他们摆饭,咱们一起吃。”
“王爷今日不忙?”
“再忙陪你吃顿饭的时间总有的。吃完饭咱们去看月姬如何?”他眯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在笑,笑容里有春风般的暖意。
“月姬早上来请过安了。”
“她怎么来了?”
“自从出月子,她哪一天也没懈怠过这些礼数。”真是个得体懂事的人,因怕府里的人非议王妃肚子没有动静,月姬哪一天都不敢怠慢,唯恐让人以为自己恃子而骄。
“那也无妨,我还得看看岚儿和清儿,做叔叔的得多关心关心他们。”
“王爷。”她倒比他紧张,这话让人听见可不了得,他们永远要谨记,自己才是这对孩子的父亲和母亲。
饭摆上来,照例都是她爱吃的东西,萧砚不要人布菜,两个人一边自己吃着小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十足的烟火气息。
饭毕散着步往月姬那去,到了半路回事处来报说是顺天侯府来接人了。
萧砚敷衍说:“把人带去炎二爷那里,他要是醒了就送回去。”
回事的答:“王爷,顺天侯府不是派的小厮来的……而是小侯爷亲自来了。”
柏乔?不过是带醉酒的弟弟回去,随便找几个人抬进轿子的功夫,这未免也太隆重了。
事情很不对劲,联想到昨夜柏炎突然杀入王府,背后恐怕还有更复杂的原因,南怀珂提醒:“既然小侯爷都亲自来了,王爷出去迎迎罢。”
“好。”
柏乔被请在前厅喝茶,茶来了他却没有碰触。他依稀记得昨晚对柏炎说了万不该说的许多话,未此正惴惴不安。
萧砚到后和他说了几句客套话,又着人去瞧柏炎的情况。来人回说炎二爷醒了,眼下正在洗漱。这二人便等着,萧砚留心看他的神色几近惨白,大拇指不安分地扣压着食指,像在竭尽全力忍耐慌乱。
又过一会门口响起拖拖拉拉的脚步声,柏炎扶着额踢里踏拉跨进来,柏乔“噌”一下就站了起来,挤弄着五官刚要说什么,突然想起萧砚还在,忙做怪罪状说:“你不回家也不说一声,弟妹都急坏了。”
“喝多了酒,忘了。”他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整整衣带歪歪扭扭摊进椅子里。
“你在王府喝了一夜的酒?”
“喝到快天亮,后来就不记得了。”
柏乔听了看向萧砚,似有求证的意思。萧砚心下一沉,柏炎这分明是要自己替他做个彻夜不归的证明。他拿捏片刻笑了笑说:“是了,前日就约好的酒局。”
“约这么晚?”柏乔问。
“有什么问题?”
“我是觉得奇怪,昨夜府里的下人只看到二弟回来,不曾看到他出去,就不知他是怎么偷溜出来喝酒的。”
“我出来的时候打园子东南边的后角门出去的,所以没人看见。”那一处门府里的主子不常走,却是抄近路最好的一处。柏炎答得滴水不漏,柏乔一时也拿不出什么错。
“那你赶紧跟我回去,叨扰王爷一夜也不像话。”
柏炎“嗯”了一声起身,兄弟二人告辞出来,门口已经停了两顶轿子。坐了轿子到家柏乔才问:“你和睿亲王走得这么近,我怎么不知道?”
“我的事,未必你要全知。”
柏炎素来待大哥亲厚,现在突然这样冷淡,柏乔便确信自己将那不该说的尽数全都说了。他心里懊悔得紧,愤愤道:“我知不知道也不要紧,但你知不知道,父亲昨夜被人勒死在了自己屋内!”
“是吗?”
“仿佛你早就知道一样?”
“各人自有各人的命。”
“你跟我来!”柏乔气得五内郁结,抓住他的手就往府内拖,越往里走就越是听到地动山摇的哭喊声。顺天侯的妻妾们,孝子贤孙们乌央央聚了一片,还不到发丧就已在哭丧。那实在不觉伤心的也都扯着嗓子在那干嚎,唯恐落人下风留下口舌。
这里头只有柏文燕无动于衷,作为嫡长女,她使唤人将哭晕过去的继室夫人扶回去以后,自己就坐在那默然地看着这些人做戏。这个将她两度卖了的老头子死了,她心里竟然觉得放下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这应该算作不孝吧,但她就是觉得高兴,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看到柏乔回来,她起身迎出来将现下的状况说了问:“大哥,现在你是主事人,接下去怎么办?”
“你找人去各处还有宫里报丧,入殓的事情一并准备起来,父亲早就预备了一副寿材,这一项上不费什么事。我和二弟还有事情商量。”
“死因是什么呢?”柏文燕拿绢子擦了擦鼻子,平静地问。
顺天侯迟迟不起,早上进去伺候的丫鬟才发现出了大事,虽然柏乔第一时间就让人将丫鬟的嘴封上了,可是消息还是多少透露出去一些。有人不明真相,也有人窃窃私语绘声绘色地述说老爷和侍妾的死状。
现在柏文燕这么一问,柏乔倒有些为难。
“疾病暴毙。”柏炎淡然说出一句。
柏文燕瞥他一眼不作理会,仍旧看向自己的长兄。
柏乔道:“就按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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