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下午,我的“主子”在房内小憩,玉儿在卧房外面的小隔间伺候着,我把整个小院内外巡视了一遍,再到小厨房吩咐了晚膳的菜色,回到小隔间,玉儿见到我,轻手轻脚走过来。
“莹姐姐,都布置好了?”
“嗯。”
“主子还没醒呢。”
也是,昨夜不知道什么事情触了年珍的心事,竟在院中坐了半宿,这会儿估计没那么快能起来。我往里头看了看,勾花纱帐轻垂着,隔着帐子可以看到被子均匀的起伏,里面的人睡得正熟。
“莹姐姐,不然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昨夜你陪主子熬得那么晚。”
我其实不困,原以为是自己适应得好,但是几次熬夜,第二天我仍能在清晨准时爬起,我才知道,那个每天必须要睡满9个小时的罗冰柟已经留在二十一世纪,现在这个身体,虽然住着我的灵魂,但是它顽固地保留了许多原主人的习惯。我终究已经不是我。但是我只是点点头:
“那就辛苦你了,玉儿。”
玉儿似是没有料到我会这样干脆答应,大眼睛困惑地闪了闪,而后笑了,很真诚地。
走出年珍的主屋,我的脚步顿了顿,回房看书吗?我看向天空,阳光已经由正午的炙烈转为柔和,薄薄一层淡金色,穿过秋日稀疏脆黄的叶片洒在红墙绿瓦之上,微风吹过,说不出的舒适惬意,现在回去那个栖身的陋室,未免辜负这美好的光阴了。我转身出了院门,朝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说“花园”其实是不恰当的,贝勒府的后花园并不似其它王公贵族的府邸一般,亭台楼榭,曲径通幽,精巧美妙,而是一大片开阔的自然风光。据说当初建府的时候,贝勒爷跑遍京城,选定了西郊这一处依山傍水的好所在,特请皇上赐下的。山,虽只是百来米高的小山,但是在一个王府里面,也是相当气势磅礴了,胤禛信佛,所以依照山势,在山上建了一座佛阁,自佛阁往下修建了数百来阶宽阔平整的阶梯,地面上连接着一大片的空地,更加显得佛阁庄严雄伟。而这里,就是我每天晨练的地方。
依着山,左面是一个湖泊,听玉儿说,每到夏日,湖里的荷花尽开,放眼望去,湖中一半是娇柔粉嫩的花,一半是青山翠松奇伟的倒影,两相成趣,成为京城的奇景,连皇上也爱来这儿品茶观荷。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湖边柳树下摆放着不少供人闲坐的竹桌竹椅,在一片自然山色间突现人工的匠气,有些突兀,却也算是情有可原。
现在已近深秋,湖中自然是没有荷花可以赏的,柳叶也早已落光,只剩下枯枝在微风中轻轻摆荡,显得有些冷清。但我却独爱这样萧瑟的秋景,尤其是黄昏的时候,坐在池塘边看北京深秋尚未被污染的湛蓝天空是一种极美的享受,夕阳把天空染成金黄,晕在池塘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我信步走向湖边,玉儿早晚会发现罗莹的改变吧?想起她困惑的眼,我知道她在困惑什么,我也可以不让她困惑,只要我再装得老实憨厚一些。不是不能委屈自己,但是我不愿意,我可以住简陋的屋子、睡硬板粗布的床、起早摸黑做事、听人呼喝调遣,但是我没有兴趣把自己从内到外完全打造成某个人的忠仆,连心灵的自由也失去,留着这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我正想着,一阵叮叮咚咚的丝竹之声打算了我的思路,我愕然抬头,还没有看到人影,清亮的歌声先自湖边传来:
“梦中了了醉中醒。只渊明,是前生。走遍人间,依旧却躬耕。昨夜东坡春雨足,乌鹊喜,报新晴。”
顿了一顿,琴声忽而有欢快转入低沉,那歌声也蒙上了轻愁,仿佛一个明珠,覆上了一层纱布,云里雾里,让人看不真切:
“雪堂西畔暗泉鸣。北山倾,小溪横。南望亭丘,孤秀耸曾城。都是斜川当日景,吾老矣,寄馀龄。”
听这声音,分明是个年轻人,我听着他的词,心下有点忍俊不禁,东坡先生人生几起几落,他的词意境悠远,看似在词中,其实非词中,而这个歌者虽然努力模仿词人看破俗世凡尘的潇洒韵味,但是年纪轻轻,又怎能领略词中历尽沧桑之后的返璞归真之意,过分拘泥于词中的苍凉之意,反而显得有些潇洒不足了。
这大概是贝勒府里面哪一位幕僚文士吧?我虽好奇,却不想扰人雅兴,正犹豫着要不要走开,琴声却戛然而止,我转头望去,离湖岸数十米之遥的山下,百年老树下,一个青衫书生临水而立,身前一架古琴丢在地上,而水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叶小舟。他双手反剪在身后,面目模糊不清,但是那个身姿气质,合着那青山绿水,在这个微风的午后,美得好似一幅静止的画。
心里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我的脑子里一时却没有办法正常运转。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站立的方向,他显然是看见了我,那么果然是被我打扰了?我遥望他挺拔的身姿,略屈膝一福,算是表达抱歉之意,便转身回房。
走进院子的时候,看到门口站立的侍卫,我突然灵光一闪,是了!难怪我觉得别扭,刚才那个人,穿着的根本不是清朝的服饰!他头戴布巾,身着长衫,分明就是古书中宋人的装扮。他是谁?为什么在堂堂大清王子府邸里做这样的装扮?又为什么会跑到那边弹琴?小船哪里来的?一个疑惑解开了,可是更多的疑惑却冒了出来。到这个时空后,我第一次对某件事情好奇了起来。
古人说,一如侯门深似海,我在王府中不过数月,也很能体会这句话的深意了。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每天晨起、锻炼、读会儿书、去侍候年珍,然后就是等着上床睡觉,我的生活却平静得一如死水。起初我还担心会被侯门妻妾之间争风吃醋所累,成了别人的炮灰,毕竟听说年珍“最受四贝勒宠爱”,毕竟我是她的贴身丫鬟,但是我很快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每次跟随年珍去给正福晋请安,她们都是客客气气,真正的相敬如宾,情同姐妹。我曾认真观察过,她们的相处是真正的融洽和睦,并没有任何虚伪或应付的意思。这种数女共事一夫的生态颇令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我惊奇,不知道别人家里的女眷是否也是如此谦恭贤良?还是这位四贝勒格外驭妻有术?想起玉儿曾经跟我说过四贝勒的冷淡、严肃,不禁好笑,这可算是暴殄天物不是?在这样一夫多妻的时代,这位权势如天,又正当血气方刚二十余岁壮年的四皇子贝勒爷,却似乎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呢。
我放下手中的书,叹了口气,闲散的日子果然消磨人的意志,短短数月,我竟变得跟府中其他女婢一般八卦无聊,成日里只想着主子们那一点风流韵事了。这样枯燥的生活再继续下去,不知道数年过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不期然地,心中掠过一个模糊的影子,一身青衣,伟岸如松,夕阳的金光把他挺拔的身形镶了一道金边,耀眼如仙。
远处传来雷声阵阵,本来清朗的天空突然一片黑暗,一大片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乌云笼罩了整个天空,层层叠叠,仿佛泼墨。又一声响雷炸开,一道光亮一闪而过,把整座院子映得惨白,耳边传来几个丫鬟的呼声,紧跟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这突如其来的大雨令所有人顿时忙成一团,收衣的收衣,搬书的搬书,而玉儿,老早就奔到小厨房去给年珍煮桂圆汤压惊驱寒了。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一声一声,不紧不慢,隔着雨声,便听不太真切。看门的六儿跑去拿拖把抢救被雨泼湿的内堂了,显然完全顾不到这一边。我离门最近,但是手中抱满了收回来的书,一时也找不到地方放。敲门声继续不紧不慢地响着,我只好跑过去,把半人高的书全部腾到右手上,用下巴顶住摇摇欲坠的书塔,一边用左手拔开门闩,拉开一边的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男子,戴着一顶奇异的竹帽,身披蓑衣,不像王府中人,倒像是刚打渔回来的渔夫。他静静地站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我不解地抬头,却惊讶地发现这位渔夫原来是一个俊美的青年,他的面白如冠玉,更显得黑玉般的眼睛深邃如海,他也正看着我,眼神里完全看不出情绪。
“呀!”由于下巴抬离了书面,手上的书塔突然晃了起来,我惊呼一声,看着半截书掉下去,也看着门外的青年冲进来,眼疾手快地捞住了几本书,但仍是有几本掉在地上。我心痛皱眉,这下封页肯定湿了。
“谢谢。能否麻烦帮我把地上的书捡起来?”我两手卡住手上的书,出声请他帮忙。他背对我的身形明显顿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我,眼光里有审视 ,还有一些惊讶和——笑意?我不解地回望他,心里开始打突,他的目光如此犀利,带着无形的压力,他怎么会出现在年珍的院子,既不主动通报姓名,也没有一丝局促,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心里叫苦,玉儿,你在哪里?
说曹操曹操到,一声惊呼拯救了我,也毁灭了我。
“贝勒爷?!”
玉儿跑过来请安,脸上掩不住的喜色,来往忙碌的人终于发现门口站着的主子,均跪了下来,一片请罪的声音之中,只有我,一时无法从这个残酷的事实之中反应过来,狼狈地抱着书,愣在原地。
“都起来吧。”他开口。瞥了我一眼,大步向内堂走去。玉儿捅捅我,
“莹姐姐,发什么楞,快点进来伺候着。”说着她赶紧跟了过去,我心里重重叹了口气,也跟着进了大厅。
我把书一本一本在原先准备好的竹网上面一本一本摊开,那边年珍正在帮胤禛除下一身蓑衣竹帽,脸上的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这么大雨的天,怎么也不等雨小些再过来?”
除下蓑衣的胤禛,里面一件玄色长袍,长袍的袖口和下摆都绣着暗红色梅花,外面罩着暗红色纹金丝的大襟马褂,衬得整个人气宇轩昂。他气定神闲地落座,端起玉儿奉上的茶喝了一口,这才道:
“我正想找个机会穿穿这一身蓑衣。”
年珍犹豫了许久,这才道:
“贝勒爷穿这些汉人的衣服,要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怕是不太好吧?”
“不碍事,皇阿玛素来推崇汉文化,他平常也经常教导臣下满汉一家,我们身为皇子,自然该以身作则。”胤禛不在意地说着,心情似乎不错。他顿了一顿,“听说莹儿前阵子被马伤了,现在可大好了?”
我连忙屈膝行礼:“谢贝勒爷关心,奴婢已经好了,只是有些人、事不太记得清楚,刚才没认出贝勒爷,是奴婢无状,请贝勒爷恕罪。”
“是啊,莹儿自从那次伤了头,除了我和玉儿,其他人都不记得了,贝勒爷不要见怪才是。”年珍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能猜到几分。
胤禛却没有再说什么,他端起桌上的茶,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厅里的气压顿时低了下来,我没有抬头,但是我很清楚他的目光正落在我的身上,无形的压迫感把我层层锁住,逼得我几乎后退。我的心中一紧,生平第一次,对某个人产生了“怕”的感觉。
隔了一阵,只听到他淡淡地说:
“罢了。”
轻轻松松两个字,如一阵软风,空气中紧绷的气压顿时烟消云散。
接着,他便跟年珍聊起宫里府里的事,没再理会我们。
从那天开始,胤禛在我们院子里住了下来,我开始了来到这个时空之后最忙碌的时光,有时候晚上胤禛在书房办公,我们要和他的跟班太监小桂子一起在外面侍候着,看他要不要吃点夜宵之类的,第二天一大早又要爬起来侍候他上朝,连锻炼都被迫取消。
这天晚上回到房里,我伸伸筋骨,觉得浑身乏力,其实最乏的不是身体,而是脑子,胤禛并不是个难伺候的主人,他话很少,但是在他面前,我总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我已经累到没有力气去猜测他偶尔有意无意扫过来的目光里面是否有什么深一层的含义。玉儿倒是每天喜滋滋地挖我起床,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我真奇怪,胤禛住在这里,年珍高兴也就罢了,怎么连玉儿也兴奋得不行呢?这个人给我们增加了多少工作量啊!
刷完牙洗完脸,玉儿已经睡下。我按了按抽痛的头,既然不能去晨练,不如做瑜珈吧,所幸古代的床很大,玉儿又习惯睡里面,互不影响。我先试着练骆驼式、鹭鸶式等比较平和的姿势,玉儿继续熟睡中,慢慢进入了状态……我把脚向前屈起,越过胸,到肩,再努力往身后伸展,正当整个人基本呈现一个倒立的陀螺姿势的时候,玉儿突然醒了。
“莹姐姐,你在做什么?”她突地坐起来,声音有点颤抖。
我差点摔倒。
努力平息被吓到的心跳,我慢慢把自己调整到正常的打坐状态,然后睁开眼瞪着她。
“别突然吓我。”
“谁吓谁啊?”小妮子见我回了魂,总算恢复了镇静。“莹姐姐,你刚才在做什么阿?”口气中加了三分好奇。
怎么回答?我想了一下,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故作慢吞吞的样子,“玉儿,你相信我吗?”
“信!当然信!莹姐姐你什么都懂得比我多,玉儿当然相信你啊。”小妮子恨不得就地发誓。
“那……不管我告诉你什么,你都不会说出去,不会背叛我吗?”
“莹姐姐,你这么信任玉儿……”有点哽咽的声音。真是容易感动的小孩。
“好吧,”我下定决心的样子,“我告诉你。”看到她的眼里竟然真的闪着泪光,我有点内疚,我不该对一个这么纯真的孩子用这种尔虞我诈的招数,可是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空间里,我需要多一个盟友,真正属于我,而不是罗莹的,在我需要的时候,可以尽可能地帮我的盟友,如果只是凭借她与罗莹的友情,那……在关键的时刻,恐怕是指望不上的。
“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自从我头部受伤之后,我昏迷了很长时间。在那段时间里,我反复梦到一个西藏高僧,他跟我说了很多话,传授了我很多学识,包括我刚刚做的那套动作,他说,如果可以摒除一切杂念,进入无我境界,修习这套功,将来,或许可成正果。我醒来后,不知道为什么记得特别清楚,所以我将信将疑地练了几次,没想到每次练完通体舒畅,觉得整个人焕然一新。所以我就坚持了下来。”
玉儿整个人都听傻了。我完全有把握,她一定会相信我的说辞,神学是一个极有分量的理由。我之所以这样做,因为最近我心里总是隐隐有个预感,似乎会有什么事,即将超出我所能控制的范围,到时候多一个人的支持,总不是坏事。
“莹姐姐,难怪我最近觉得你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起来,一定是什么高人看你天赋好,来指点迷津的吧。”半晌,玉儿终于开口。
“玉儿,我们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果你愿意,我便教给你,我们一起修行。不过,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啊。”我发誓,我的这些话,句句真心。
“嗯!”玉儿坚定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渐渐明白,为什么玉儿认为胤禛特别喜欢年珍。他每天一早去上朝,下了早朝和大臣们聊一聊,也去上书房办一些公事,接着他会进内宫去给他额娘请安,或者去见一些什么人,晚上除非有应酬,一般黄昏过后他就会回来,和年珍一起用膳,然后进书房看书、看折子直到深夜。他在书房花的时间几乎比他和年珍在一起的时间还长,而年珍还是幸运的,因为他在这里有个书房,他办公的时候,即使两个人完全不交谈,年珍可以陪在他身边,可是其他妻妾呢?福晋、其它格格们,深夜等他来,天未亮他已经走了,这样的日子,应该比完全见不到人更让人憔悴吧?
胤禛住在这里的第20天,我见到了第二个贝勒爷——康熙的第十三个儿子,胤祥。午膳的时间刚过,胤禛带着胤祥进来了。
“十三弟好久不见。”年珍忙迎出去。
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只是跟着玉儿行礼:“十三阿哥吉祥。”
“嫂子近来春风满面,想来日子过得颇为开心。”十三阿哥声音清亮,一听就知道年纪还小。听说胤禛很疼这个弟弟,甚至超过自己的亲手足十四阿哥,难怪他说起话来这么随便。我偷偷眇了一眼玉儿,她没有任何不寻常的神色,我才肯定这句话不算冒犯。
“莹儿,听说你前阵子受伤了?”胤祥笑笑地问我。
“谢谢十三阿哥挂心,奴婢早就好了。”他漫不经心地问,我也漫不经心地回答。这种没有实质性的关心,只让我觉得麻烦罢了,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我仍然顺着眉,低着头,态度无比谦恭。
“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你反而生分了?”他继续问。
我愣住,怎么他不是随口问问?惊讶地抬头,看到一张俊朗的笑脸,年轻得尚带着几分稚气,一双眼正看着我,是干净不带杂质的单纯。我又低下头:“奴婢不知十三阿哥所指。”
“也没什么,只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听他疑惑的口气,我几乎可以想像他正在搔头的样子。看来,这个十三阿哥,比我想像的更加平易近人啊。
转眼一个月又将过完,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年珍幸福的脸上,开始偶尔会出现一丝失落,上午胤禛去上朝的时候,年珍不再忙东忙西,有时候站在窗前老半天,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量叹息。
歇下来的时候,我把玉儿偷偷叫到一边:“贝勒爷下个月一定不会留下来吗?”
“从不会?”好无情的人。
“他不是很喜欢我们主子吗?”
“是喜欢呀,但是一个月也够长的了,会腻呀。贝勒爷已经很好了,换成别的男人,天天换房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虽然一直都知道这个时代的男女之间是怎样的不平等,听到玉儿这番理所当然的回答,我还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这个时代的女子对于爱情和婚姻的要求竟低至此,如果连女子本身都觉得一个月的忠心在一个男人身上出现已经很难得的话,又怎么去要求男子会有更高的觉悟?!所以一个月已经是很难得,所以即使心里再想、再难过也不敢表现出来,怕被冠上不知足的罪名。所以古人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可是我现在甚至怀疑,所谓的有情郎,标准又在哪里?所以,爱情竟是……从来不存在吗?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抬眼看去,年珍正站在窗前,眉头紧蹙。
“玉儿,你去安慰一下主子吧。”
“又是我去?”玉儿奇怪地看着我,“你最近是怎么了?”玉儿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但是我能怎么说呢?告诉她我不是罗莹?告诉她胤禛将会入主朝堂,而他登基那一天,就是我准备离开的时间?我虽然不了解历史,不知道雍正王朝还有多远,但是我知道这一天终将来临,所以我不要让年珍觉得我是她的左臂右膀,不要她觉得非我不可;所以我虽然仍然忠心侍候,决不犯错,却不再贴心。或者说,尽量不再贴心。天冷了,我偷偷使眼色叫玉儿帮她添衣;她烦闷了,我把玉儿推到她面前替她解闷;她苦恼的时候,明明只有我发现了,我也是叫玉儿去安慰。这一切,只为了最终的自由,我的自由。
压下隐晦的心绪,我温柔地笑看她:
“难道你不愿意?”
“当然不是,可是……”玉儿讲不过我,只好去了。
一个月满,贝勒爷去了婉格格那边,我们恢复了平常的生活作息,年珍也慢慢释怀。我又开始去锻炼身体,偶尔也会带着玉儿。我没有再碰见胤禛,毕竟诺大的王府,找个人都不容易,更何况,这个人现在属于另一个世界。
这天,玉儿去膳房传早膳,我伺候年珍起床更衣。刚出花厅就见玉儿兴匆匆地跑进来了,这丫头喜欢去膳房的原因,是因为那边是所有八卦情报信息的交流中心,她一向乐于此道。
“什么事这么开心?”年珍这几天精神好了许多,也就有了一些好奇心。
“听说今天有个洋人在街上传教。”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
“洋人?传教?”年珍似乎也来了兴趣。
“是啊,听说是什么法兰西国来的,要来宣传什么……天主教,皇上都召见过了,也允了。所以今天洋人就上街去传教,还说要盖一座天主教的寺庙呢。”
我满脸黑线。
“好想去看看呀,听说洋人长得跟咱们不一样,头发是黄色的,眼睛是蓝色的,而且很高大呢。”
贝勒爷也很高大呀,我在心里叹气。难道洋人个个都是一样的吗。
“玉儿想去看?”年珍问道。
“嗯!”玉儿希冀地看着主子。她是什么都会摆在脸上的人。我想,我当初的那一招是用对了,如果不是神的威力,恐怕玉儿很难真正藏的住什么。
“莹儿你呢?”年珍转头看我。
“主子去吗?”我问道。
“我又不爱去逛这些,今儿也没什么事,你们两个就好好出去玩一天吧,上个月也把你们累坏了。”她说着,神情忧伤了下来,似是想起了上个月的时光。
“主子您别伤心,要是您不开心,咱们就不去了了。”玉儿赶紧说。
“傻话,有你这句话我就开心了。你们好好去玩儿吧。”
于是,我得到了来到这个时空之后的第一个假期。跟着年珍这样的主子,其实应该算是幸运的,只要不危及她的利益的前提条件下,她对人可算是不错。我有时候满同情她,爱上了这样的男人,快乐总有条件,伤心才是必然,而她,已经没有选择。
玉儿拉着我的手迫不及待地往大门口走去,我忽然想起来身上没有带银子。
“玉儿,我没带钱,你有吗?”
“我也没带,反正用不上。”玉儿的心已经飞到外面去了。
“我要回去拿点钱。”我坚持。我没有不带钱出门的习惯,那会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那好吧,你快点啊。”她无奈地放开我的手。被她催得着急,我赶紧转身就跑,却撞上一具胸膛。我抬眼,对入一双漆黑若子夜星辰的眸子里,那双眼睛也盯着我,深沉的眼波里看不出一丝情绪。我一时呆住,直到我的手上传来人体的热度,我才发现刚才为了稳住身形,我的手竟抵上了他的胸膛。这个姿势太暧昧,我赶紧推开他,退到足够安全的距离。
“奴婢该死,请贝勒爷恕罪。”
“下次小心一点。”他淡淡地说完便往继续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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