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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美发了气, 转身再去看刘娥。沉睡中的她, 唇红肤白,乌发零散,半褪去亵衣, 玉肩尽露, 桔梗色肚兜下还隐约露出一抹稚嫩的线条。
龚美愣了愣, 蓦地心脏一阵乱跳,赶紧扯出床单将她裹住, 横抱起来。
少女清新的体香扑面而来, 龚美竭力稳住心跳, 抱紧了刘娥, 转身要出去。
不料此时李苕从地上站了起来,不知死活嚷道:“她是我们李家的人,你休想把她带走!这等美人,我可不会让给你!”
龚美恨他言辞粗俗可鄙,恨不得再上前狂打他几拳,可手中抱着刘娥, 不好发力。
这时, 嫦衣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 本就两眼通红, 一见刘娥这幅模样, 又是发了凶狠, 抓起旁边的凳子就向李苕砸过去。
李苕始料未及, 被砸了个满满当当, 痛得捂着手臂直跳脚。边跳边大骂:“嫦衣你这个下贱丫头,竟敢打本少爷,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嫦衣目光凶煞,吼道:“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死!”
李苕这个没胆量的,顿时被吓得一声不吭。
龚美阴阴看了李苕一眼,又对嫦衣说:“我们先走吧!皎儿和青婵怕都是要看大夫呢!”
两人堪堪走出屋子,张妈妈不怕死地迎上来,张开双臂拦住:“龚少爷,你这样明目张胆地从我李家带人走,是要驳我李家的面子吗?”
龚美脸色早就不好,此刻愈发阴沉,听了这话,一字不说,抬腿就是一脚朝张妈妈踹过去!
张妈妈摔倒在地上,痛得脸色煞白,原以为这龚少爷温文儒雅,是个好说话的,可哪想他今日如此行事,竟像是放荡不羁的纨绔子弟!
但此刻她最关心的还是:今日挨了一巴掌,又挨了一脚踹,她这老脸算是丢的一点儿皮都不剩了!
龚美眸光如铁,冷冷道:“若是想要人,就叫李老爷来!”
张妈妈身子骨猛地一抖,她们自然是不敢把这件事告诉老爷的,只能噤声,眼巴巴看着龚美一行人离去。
庞氏住的院子本就较为偏僻,还挨着李府荒废了的西侧门,龚美等人一路顺顺当当地出了侧门,上了马车。
龚美怕路途颠簸,会摔着刘娥,只好一路将她抱在怀里。
低头见怀中女子温软如乖乖小兔,却睡梦中面带愁容,龚美心底一片温暖,却又不免担心问道:“他们可是给皎儿妹妹吃了什么东西?”
青婵想起之前情景,羞愤交加,顿时泪如雨下:“姑娘本是在午睡的,没想她们几个直直闯进屋子,掀了姑娘的被子,就将姑娘摁在床上灌了药!”
嫦衣听得手脚冰凉,差点儿匀不过气儿来。
龚美脸色铁青,咬牙道:“没想到李老爷正派官爷,竟养出如此禽兽不如的儿子!”
“龚少爷,你刚才对张妈妈说的话是要等老爷回来了把姑娘还回去吗?我们姑娘真的回不得李家了,你一定要救救她啊!”青婵也管不得马车摇晃,忽然扑通一声跪在龚美面前。
龚美忙道:“青婵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先起来好生说,你身上还有伤呢!”可自己又空不出手来扶她,便道:“嫦衣,你快把青婵扶起来说话!”
嫦衣却也是跪下,哀求道:“龚美少爷,李少爷今日就是看的李老爷不在,才大了胆子过来欺辱我家姑娘的!今日姑娘没事,已是万幸,不然,我和青婵就是死了,到地下也无法向姨娘交待呀!李家的人个个狼子野心,说要我家姑娘给李家少爷做通房丫头,还说要把姑娘卖到青楼里去!若他日龚美少爷将姑娘送回李家,姑娘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呀!”
龚美听了嫦衣一番话,更是气得呼吸都不顺畅了,愈发怜惜怀里这单纯的小女孩儿,情不自禁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龚美沉声道:“我今日来带皎儿妹妹走,就没打算将她再送回李家!适才说给张妈妈的话,不过是警告她不要随处张扬!她做出如此丑事,是断断不敢让李老爷知晓的!而且,纵使李老爷找上门来,皎儿妹妹一不姓李,二无身契,李家带她不走。你们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皎儿妹妹受欺负!所以,青婵姑娘,嫦衣姑娘,还请起来再说话吧!”
青婵与嫦衣连连谢过,又好几次确认了刘娥没事之后,才缓缓起身坐好。
青婵本一直聚精会神对抗强敌,不知身上痛楚,现下松了防备,才觉得全身痛得一发不可收拾,跟散了架一般,一边流泪叫痛一面又笑话自己眼泪奇怪。
嫦衣一边给青婵擦拭脸上的血污,一边流泪恨道:“她们那几个也太狠了,竟然下如此毒手,把你伤成这样!”
青婵强忍住痛,挤出一丝笑容:“不碍事的,只要姑娘没事,再流多点儿血也是值得的!不过,嫦衣,还是你聪明,去找龚少爷帮忙!不然,今日还不知得出什么大事儿呢!”
龚美道:“她们那么多人,你一个弱女子,竟能撑到如此之久!也是你性子硬,不然,即使我这儿有千军万马,赶过去怕是也迟了!”龚美还要说什么,却眉心一动,沉默了。
嫦衣知道他的意思,眼泪愈发汹涌:“难为你,竟然被她们毒打了那么久......”
青婵最见不得人哭,忙炫耀似地安慰道:“嫦衣你怎么能这么说,好似我青婵十分不济了!萍竹萍菊萍霜那几个可恶的丫头还不是被我打得哇哇叫,再说,我还差点儿咬掉李少爷脖子上的一块肉呢!我脸上的血也有一半是他的!”
嫦衣全然忘了自己拿椅子砸李苕的事,稍稍吃惊道:“你这丫头不要命了!他是少爷,怎能咬的?”
青婵满不在乎,道:“少爷?我却看他连猪都不如!姨娘还在的时候,就不知廉耻地痴心妄想,现在姨娘一死,咱们姑娘没了依靠,他就愈发肆无忌惮了!我咬他还是轻了的呢!再说了,你不也打了张妈妈一巴掌吗?”
嫦衣一愣,鄙夷道:“这李家坏水最多的就是她了!且当时情况紧急,她还拦着,我当然要打她了!”
龚美听着她俩说话,微微缓了脸色,再低头看怀中的女孩儿,心又不免愈发怜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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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从浊梦中醒来,刘娥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口。
衣服被人换过了!
刘娥的心顿时狂跳跳不止,惊坐起身,扰醒了伏在床前的嫦衣。
嫦衣见刘娥一脸慌张,忙抓住她的手,安慰道:“姑娘放心,没事了!没事了!”说完,又赶紧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刘娥悬起的心才稍稍放下,犹自怔怔,似乎还未从被人灌药时铺天盖地的惊恐中回过神来,当时那绝望无助的荒凉感还萦绕在心头。
刘娥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又回想起梦中那个隐约的声音,忽惊悚地看着嫦衣,声音嘶哑地低喊道:“青婵呢!青婵在哪儿?我听见她说她要死了!她人呢?她为什么不在这?她出什么事了?”
嫦衣的泪又漫上了眼眶,忙扶住她,轻声道:“青婵没事,只不过受了伤。大夫给瞧过了,该吃的该涂的药,都用了!姑娘且放心!”
刘娥不理会,翻身要下床:“她在哪儿?我要去看她!”可刚刚才探身,就觉脑中一片晕眩,浑身俱是无力。
“青婵没有大碍的,皎儿妹妹待自己身子好些了再去瞧吧!”龚美已进了屋子,手中端着一碗汤药。
他把汤药放到圆桌上,温言道:“这药还有些烫,再等半刻吧!”
说完,又走到刘娥床边,道,“大夫已经瞧过了,说是之前那药的剂量太足,你醒来后可能还会有些头晕不适,喝了这碗汤药,便会无事了!”
“皎儿妹妹,可有头晕?”龚美问。
刘娥怔怔看他,呆呆地摇了摇头。
白日里,她似乎昏睡过去,可又似乎残留有一些模糊的意识。
母亲过世后,她果真陷入了孤苦无依的境地,失去至亲的伤悲无处化解,压在胸口日日累积不得释放,原以为这是她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
没想李苕等人竟会趁火打劫,妄图辱她清白。那时的羞悲与害怕,现在想来,还在脑中扯出一阵火辣辣的痛。
她以为她没有活路了,不想仍是有人挂念她珍视她。她似乎听见了青婵的悲鸣与嫦衣的哭泣,还感受到龚美哥哥将她紧紧揽在怀里时的安全,她似乎都听见了他说不会让人欺负她。
仿佛终于看到亲人了!
刘娥心中顿时百感交集,这几个月来一直压抑着的情绪洪水猛兽般汹涌而出,她突然间小孩子一般扑到龚美怀里,放声大哭:“龚美哥哥,我好怕!呜!我娘走了,然后他们都来欺负我!我好怕!龚美哥哥,我好怕!”
龚美本见她傻傻怔怔模样,问她是否不适,没想她似乎没听见,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看着自己,一瞬不眨。
渐渐,那双纯粹的眸中浮起氤氲雾气,他的心莫名地一揪,想要开口问什么,下一刻,她就呜咽着扑到了自己怀里,孩子般哇哇大哭了起来。
她把他抱着那么紧,就像历经生死劫难之后,他是她世上唯一的依靠;她哭得那么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就像她终于找到了一个信任的人,可以放下面具,无所顾忌地尽情宣泄她一直埋藏在心底的委屈。
龚美默默收紧怀抱,将小小的女孩儿揽在自己胸口,任她伤心的泪水浸湿了自己的衣衫,只愿把她所有的悲伤都吸收过来。
他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背,喃喃道:“皎儿别怕,别怕!龚美哥哥向你保证,只要有我在,就没人可以欺负了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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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娥过来龚家之后,便再没回过李家,李家也没人过来问话。想是李苕张妈妈等人不敢把此事闹大,压下去了。
刘娥本在李家没什么行头,索性当作全扔了也不可惜。且龚美心细,几日内就叫家丁陪着青婵嫦衣把该用的东西都置办齐了,不消说各类首饰衣衫,就连胭脂香膏什么的都想到了。
刘娥看着小厮们来来回回往屋子里搬东西的时候,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本想问青婵嫦衣说没必要买这么些个东的西的,但青婵不等她开口,兴冲冲一张嘴就是“我们姑娘这会儿倒真是过得人模人样了!”
刘娥一头黑线,难道本姑娘以前不是人模人样?
遂无奈叹气,摆摆手,随她们去了。
没几日,小厮们又抬来了一块匾,说是让刘娥写字上去挂在院子门口。
刘娥意会之后,明白原来是要她自己给这处所起个名字,思索片刻,挥洒三个大字:“碎玉阁”!
龚美一日进门,看见匾上那三个绵延秀丽的字,忽的明白了什么,原来,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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