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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白知道楚王仁慈心肠, 但不愿见他沉浸在皇位之争的悲愤中不能自拔, 便激励道:“王爷,你是胸怀大志的人,想要抱负国家, 纾解百姓疾苦。可有些时候, 你必需要依靠皇上赐予的权利啊!皇上原本就最器重王爷, 可此番因为德昭德芳的事,您与皇上争持了好些次。皇上这才派你过来蜀中视察, 以示对王爷的警醒。如果王爷回京都之后, 还是这番样子, 让皇上失望, 只怕……”
楚王想起那个从小就疼爱自己的父亲, 心底一阵疼痛。他尊他, 他敬他,他爱他,他崇拜他, 他视他为榜样。可这个榜样在近几年里竟然变得他认不出了。
那尊高贵的雕像正在一点点地瓦解。
楚王无力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如果争夺皇位就等于兄弟相残的话, 我宁愿不要得皇位!”
段白几乎痛心疾首:“王爷!那你的社稷抱负怎么办?您不是立志要为黎民百姓造福的吗?”
楚王凄凄一笑:“继续做王爷也可以为政一方。”
段白悲痛不已:“我知道王爷心地善良, 秉性高洁,眼中容不得半点儿沙子。德昭德芳的事, 王爷心中十分痛苦, 可王爷也不能因此疏远了皇上, 自甘放弃啊!适才您与那小兄弟谈话,怎会忽然问起西门豹的事?说明王爷也想过,如他那般曲线救国啊!”
楚王似有似无地笑了笑:“我时常在想,或许可以如西门豹那般转圜游走。可是,却终究拗不过内心。”
段白继续执着地劝说:“王爷太过执着了。即使对皇上的作为有些不满,也不应事事都放在心上!民生社稷才是最重要的,这才是王爷最应该关心的事啊!且王爷心怀天下,就如那少年所说,在其位才可谋其政!王爷切莫因与皇上父子之间的芥蒂影响了前程,影响了王爷关心天下的宏图壮志啊!”
楚王静默无言,又想起适才那小兄弟说的话,似乎觉得有些道理。可内心的挣扎一时半会儿无法消散,不得解脱。
他疲惫地闭上了眼,往后的路,走一步算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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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田武林兄弟的铁桶脸逼视下,刘娥青婵与嫦衣待脚伤好后第二日便上了马车,返回了潼川府治。
龚美没料到刘娥她们会这么快回来,还有些惊讶,问玩得怎么样。刘娥很简单地总结说青婵晕了船,自己摔了一跤,武田武林生了气,然后没了。
龚美找了大夫好生瞧了刘娥的脚,伤势不重,又叫青婵嫦衣盯着她养伤,更时常得了空闲便来陪她,或带她去周边的县城去玩。
原本有些一成不变的旅程又变得明快了起来,不知不觉,半个月便又过去了。待到龚美把潼川府中的商务事宜打理完毕,一行人遂启程返回成都府。
回程路上,刘娥静了很多,没了来时的兴奋。
其实,她从青衣江回来之后就变得安静了很多,总是独自沉默出神。龚美问了武田武林在青衣江那日发生的事,心里有了一点儿猜测,夹杂着一丝怪异的不安,但并未多说,只等它自然消散。
离开龚府的时候是五月末,回到龚府的时候已是七月。
杜娟与葛鸢都是在刘娥离开后好几日才知道龚美带着她一道出去了。由于龚美以往出行从未带过女眷,两人心里都是嫉妒得很,以至于等在龚府门口迎接龚美的时候,两人没了以往的掐架,反而齐心协力地痛斥刘娥魅惑妖冶,颇有同仇敌忾的气势。
直到龚美下了马车,面无表情地看了杜娟一眼,然后直接越过她去看葛鸢,面色温和地说什么葛娘子行动不便,待在家里便是,他一会儿再去看她云云。杜娟与葛鸢的短暂战线才彻底决裂。
刘娥一早进入成都县境内时便换了女装,跟在龚美后边缓缓下车。
许是一个多月的旅途奔波,人似乎清瘦了些,减去了之前可爱的婴儿肥,模样更是隽秀美丽,看得杜娟与葛鸢差点儿齐齐咬碎牙。
一众人缓缓进屋,龚美与杜娟走在前头,刘娥与葛鸢跟在后头。
刘娥心不在焉,隐约听见杜娟对龚美说:“过几日是我娘的生辰,娘说好久不见女婿,叫我们过去小住两日……”
龚美本走得快,杜娟小碎步地紧跟着,渐渐与后面的刘娥等人拉开距离,杜娟下面的话便听不清了,而龚美声音本就低沉,他的回答就愈发听不清楚。
刘娥想着龚美每次大小出门必定都会知晓自己,也就没太在意,只慢吞吞在后边走着。
葛鸢不知是太久没找人说话给憋的,还是产期将近兴奋的,虚情假意地凑上前来与刘娥说话:“妹妹真有福气,少爷此番出行,还不忘带着妹妹出去玩了一个多月,可见少爷多舍不得妹妹!”
刘娥猜想她这话估计给杜娟说过很多遍,定还加了明嘲暗讽,不然刚才杜娟瞪着自己的眼神不会比之前想象的还要恶毒好几倍。
刘娥漫不经心地回应:“葛娘子身子不便,少爷当然不好带着出门了。且葛娘子身怀有孕,这不是比我们都有福气吗?”
葛鸢听言,立刻把刚才的嫉妒抛在脑后,很得意地一边炫耀一边聊起知心话:“我这福气也是上天赐的,不枉我在龚府做小这么多年了!妹妹,我知道去年腊八晚上的事,让你我姐妹心生芥蒂。但姐姐真没有做过那等无耻之事,一定是杜娟有意挑拨的!”
刘娥弯了弯唇角,模棱两可地说:“葛娘子放心,柳依那丫头说的话,我并未全信!”
葛鸢误解了她的意思,立刻大为放心,愈发做出诚恳的姿态与刘娥攀谈起来:“妹妹啊,你不知道,少爷与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整日的提心吊胆,生怕有人迫害我腹中孩儿。我前边就有一个小娘子怀孕了八个月,竟然误吃红花,母子双双见阎王了!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不过现在少爷回来了,妹妹也回来了,这下我便可以放心了!”
刘娥装作不懂,只夸她说:“葛娘子心思缜密,聪明灵巧,旁人哪害得了你半分?你看,你这不是母子平安地过了九个多月了?产期怕就是这几日了,只消放宽心安心待产便是,旁的有的没的想多了,只是徒增烦恼!”
葛鸢短笑了几声,没再多言。
刘娥回到碎玉阁中便找来邱妈妈等人一并吩咐下去,说葛鸢未生产之前,雪鸢楼来的人一律以少二夫人出行劳累休息养伤为由拒回去。
最后这几天,她可不希望再惹什么事端。
不过,另刘娥有些意外的是,那日龚美并没有过来碎玉阁。第二日,第三日,后边好几日,龚美都没有出现。
刘娥心生奇怪,问了武田,武田只是面无表情粗着嗓门说:“少爷忙着店里的事情!”刘娥不好再追问,但还是奇怪得很,以往就是再忙,龚美哥哥也会抽时间来看她的啊!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这段时间出门太久,店中的事积累了太多吧,反正终究一天还是会见到的!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再次见面是以另一种从未有过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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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刘娥午睡醒来,照例去花厅喝茶吃点心。青婵端来了葡萄干杏仁露,刘娥很有胃口地吃了些。
不想才吃半碗,思烟与云馨就忽然眼泪汪汪地冲了进来,还未说话,便齐齐噗通跪下,哭道:“少二夫人,雪鸢楼出事了,您去看看吧!”
刘娥毫无准备,莫名其妙道:“葛娘子那边怎么了?少夫人不是在家中吗?这事怎么会轮到你们操心?”
思烟不知为何,身子一阵阵止不住的发抖,声音也颤得不成形:“少二夫人,少夫人与少爷回娘家给杜夫人过生辰去了,昨日走的,说是明日才会回来。可葛娘子今日早上不知怎么摔了一跤,怕是要生了,但翠红与李桃找遍了整个府,却找不见年长的嬷子和妈妈。听说,要么跟少夫人回了杜家,要么去城里办事了。我们这些个小丫头没一个知道去哪儿找稳婆的,翠红和李桃吓得要死,哭着求我说一定要请少二夫人帮忙!”
刘娥头中一片晕眩,差点儿坐不稳,她竟然不知道龚美昨日便去杜家老宅了,是以完全没料到这横祸会陡然从天而降。
定是遭人算计了,可现在明哲保身已是次要,救人才是大事,刘娥慌忙问道:“邱妈妈呢,问邱妈妈去啊!”
思烟一愣,低头结巴起来:“我们今日上午就问过邱妈妈了,可邱妈妈说,她说……”
云馨看着着急,一咬牙,抢话道:“邱妈妈说,少二夫人吩咐了的,雪鸢楼来的人都不可理会!”
刘娥脚底陡然升起一阵寒意,牙齿颤抖得差点儿咬到舌头,强自镇定道:“青婵,你现在就去问邱妈妈,最近的稳婆家在哪儿,多问几个,然后和武田一起骑马去请,记得还要请几个大夫!”青婵应了一声,赶紧出去了。
刘娥接着问:“葛娘子是什么时候摔倒的?”
思烟想起什么,又吓得抖了抖:“今早卯时。”
刘娥惊怔:“已过了两个时辰?”
思烟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翠红和李桃刚开始找了整个府,却没得一个能帮上忙的人,然后又来我们这儿,给邱妈妈挡了回去。后来,过了很久,就是刚才,翠红又过来偷偷找我,她说,她说葛娘子羊水早破了,人躺在床上哭喊到嗓子都哑了。翠红吓得要死,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我们一定要过来求少二夫人,救救葛娘子!”
刘娥撑着桌子,猛地站起身,道:“嫦衣,你现在赶紧叫了邱妈妈,和她一道先去雪鸢楼照顾葛娘子。思烟,云馨,我们也跟着去帮忙!”
嫦衣一愣,走上前扶住刘娥,似乎想要说什么。刘娥苍白却坚定道:“现在,救人才是最重要的!”
嫦衣点点头,找邱妈妈去了。思烟与云馨半喜半忧地从地上爬起来,也跟着刘娥去了雪鸢楼。
到了雪鸢楼,还未进主屋就听见了葛娘子一阵又一阵痛苦的尖叫哭喊声,刘娥与思烟云馨都是小女孩儿,从未见过这等情形,俱是吓得止不住发抖。
刘娥快步进去屋子,就见葛鸢躺在床上,额前身上全是汗水,发丝凌乱,全给汗水浸湿了贴在脸上,身子下面也是一片污浊,脏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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