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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风波得以平息, 可刘娥仍是觉得这杜娟来孟府哭闹撒泼之事定有些别的隐情, 本想再探个究竟。但想起庞氏的话,又觉今日冒名顶替孟清峦出头已是犀利过线了,若再探寻这深层原因, 怕是又会锋芒再露, 惹出新的风波, 于是花了好大一番力气忍住好奇心, 最终作罢。
孟清岚同刘娥携手打发了杜娟之后,忙着给父亲母亲报喜去了。刘娥便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回去李家。
本以为这事虽然闹得轰动,但李家初来此地,自己又是个丫头,不会有人认得自己, 也就不会出什么事。且第二日孟家就举家迁走,人们自会渐渐淡忘。
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 李萏小姐在第一时间把这件事情绘声绘色地描述给了李氏听。
而后, 李氏大喜,几乎流出欢乐的眼泪。想着这么多年来,她苦心孤诣卧薪尝胆, 终于逮到了庞氏母女的错处,还是冒充贵官之女伤风败俗的大错。
李氏简直比老爷陪她睡觉一个月还要开心, 眉开眼笑地就要去告诉老爷, 被人精张妈妈及时阻止, 理由是她顶着那张报喜事的脸, 不太适合这种场景。
李氏不解,说这于我本就是天大的喜事啊,千年等一回,难道要我哭丧着脸?
张妈妈扶住额头强忍撞墙的冲动,说老爷本就不相信你,你这表情过去,铁定会被认为是恶意挑唆捏造事实。
李氏热情褪减了大半,又开始十年如一日地狠狠咒骂庞氏那对母女邀买人心,表里不一云云。
恪尽职守的张妈妈强忍头痛,出计说要如何婉转手段,要如何以退为进等等。
李氏虽是半懂半不懂,但确定可以达到打击刘娥丫头顺带打击庞姨娘的目的后,热情的火苗瞬时又窜了上来。
张妈妈叮嘱了李氏数遍,千万别发飙,要讲究说话的艺术,要做出深明大义的样子等等之后,才出门去等着老爷过来午休。
不一会儿,老爷果然来了。
张妈妈隐蔽地给屋内的李氏抛了个眼神。
李氏得了示意,立刻做起了戏,高声对李萏斥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说了让你先别告诉你爹,免得惹他生气!”
李萏也大声委屈道:“这事关乎我们家的脸面,或许还影响爹爹仕途,怎么不能说了?”
李氏母女声音高亢,斗志激昂,李老爷耳朵没聋,当然听的清清楚楚。
于是一进门就板了脸,问:“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啊?”
李萏正欲上前,李氏一脸焦急,忙拉住挡在身后,一面尴尬笑道:“无事,说着玩罢了!”一面回头斥责李萏:“你爹要午休了,你快回自己房间去吧!”
李章见状,冷冷道:“可是萏儿又惹了什么事端?”
李氏顿时头痛,她本来是要做出不愿把事情闹大的样子,结果演戏太过,反倒像是袒护女儿了!一边抱怨自己技术不好,一边转念一想,更是愤怒,适才李萏已经都说了影响老爷仕途,老爷怎么就是偏偏不听重点呢!
李氏还在左思右想之际,李萏想着她这娘关键时刻总靠不住,于是放弃等她的台词了,自己先嚷道:“娘,再不说,我可要替刘娥背黑锅了!”
李章闻言,皱眉:“关皎儿什么事?”
李氏赶紧故作为难道:“庞氏母女的事儿,我们可不敢说!老爷还是去问刘娥丫头吧!免得又怪我们母女俩在背后嚼舌根了!”
李萏亦悲伤道:“罢了,不说了!我和母亲一心只为爹爹着想,爹爹却把娘和我当恶人,倒是庞姨娘和刘娥丫头,爹待她们不薄,她们却仗着爹的宠爱,胡作非为,令李家蒙羞!简直是恩将仇报!”
说完,不住落泪。
李氏惊叹女儿演技精湛,受到深刻感染,也留下了高兴的泪水。
李章心生疑惑,厉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还不快说!”
李氏见时机到了,忙说:“刘娥冒充孟家小姐当街把城北龚家少夫人训斥了一通!”李氏急着回报,忘了说清楚是哪个孟小姐!
李萏几乎仰天叹息!
李章不信:“皎儿向来知分寸,守礼数。怎么会做出这等荒谬之事!许是你弄错了?”
李氏心中愤怒,抢道:“老爷,是萏儿亲眼看见的!不信你叫青婵嫦衣那两个丫头过来质问!”
李章很是质疑地盯着李萏看了会儿,好似再说你又挑事儿了,然后才道:“皎儿和孟家小姐私交甚好,许是两人闹着玩的!我过会儿去问问便好了!”
李氏见老爷还没有狠话,急了,冲李萏嚷道:“我就说了,你爹只会护着她吧!那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做出如此招灾惹祸之事,我们李家都快给她害死了,你爹却还护着!”
李萏胸中憋闷,差点儿大吼还不是你嘴笨!
李章听了,面色不虞,说:“夫人你也太过夸张了,害死?这话可得从何说起?”
李萏一咬牙,索性拦住李氏,自己奋勇上前,一脸担忧道:“怎么不会?爹,刘娥胆大包天,冒充的可是荆湖北路节度使孟绥家的三小姐孟清峦。半个时辰前,也不知所为何事,她对城北龚家的正夫人当街痛斥,破口大骂,毫无仪态可言!多少人都看见了!若这事传到江陵去,孟绥大人岂不怪罪我们家毁她女儿名声!”
李章听闻,愣住:“她冒充的是孟绥家的女儿?皎儿怎会如此糊涂?”
李氏见李章态度大转变,刚要凑上去浇点儿油,却被李萏一眼瞪回去。
李萏又恳切道:“爹,我知道你异常疼爱庞姨娘和刘娥。可您的宠爱过了头,只会促得她们母女更加无法无天,仗着您的喜爱为所欲为!她们今日做出这等招灾惹祸之事,也不曾想想,您可是做官的呀!如今好不容易升职,多少人等着挑刺捡错呢!孟家家世显赫,若有意报复,爹被谁暗害都不知,数年功业毁于一旦啊!”
江陵孟家如何惹得起!
李章心头大惊,差点儿吓出一声冷汗,觉得女儿说的这番话确实有理。
言辞恳切,信之凿凿,实为关心之语。
李章一想起自己多年来偏爱庞氏,忽视夫人和女儿,心中顿时惭愧不已,面上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李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想这女儿怎一时突然大变身,如此乖巧,竟如有神助。
女儿如此分发,李氏也不甘示弱,遂及时反省了适才的错处,重振旗鼓,哽咽着说:“老爷,我知道我一向不讨你喜欢,说的话你也从来都听不进去,唯把那庞氏母女当做宝贝。但萏儿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她的话你总该听进几句吧!我们母女虽是话不好听,但句句都是肺腑之言,都是为老爷着想的。老爷,忠言逆耳啊!”
李章见李氏目中含泪,满是担忧,心头一动,叹道:“夫人你一片真心,我又怎会不知晓?”
李氏看老爷竟难得对自己温言软语,一时欣喜若狂,人也软了一大半,简直不想再提此事,只想好好服侍老爷午睡,亲热一番。
但所幸还有几分理智,想着不可杀鸡取卵,先得把庞氏母女完全打倒再说,立时抖擞了精神,温柔着说:“老爷!此番若不严惩,必将埋下大祸根!不如,先惩戒那刘娥丫头,再差人去探探孟家动向。若一切无虞,便最好;若有何风吹草动,还得赶紧附上书信一封,陈情赔罪,就说刘娥只是家中丫鬟,已经打发了!”
李章觉得言之有理,这种处理方法最是得当,不禁感叹李氏头脑中所装的不全是豆腐。一面又不免有些担心,若是处置了刘娥,岂不是惹得庞姨娘不痛快。
李氏往日里总是不懂李章心思,让李章常有对牛弹琴之感,这才愈发偏爱字字珠玑的庞姨娘。
可李氏今日如有神助,竟一眼又看中了李章心中纠葛,强忍两种不同火气,劝道:“老爷,我知道你是怕惹得庞姨娘不高兴。可这刘娥所闯的是大祸,危及老爷仕途啊!庞姨娘知书达理,不是个不讲理的人,自然不会有意偏袒!”
李章一听得仕途二字,心中又是一惊。
李氏看在眼里,势头愈发劲猛,狠道:“再说了!老爷是庞姨娘的夫,就是她的天!理应是她顺着老爷,哪有老爷顾忌着她的道理?老爷不必担心庞姨娘摆脸色,老爷如此霸气,就是偏留在她那儿了,她又哪能说个不字?”
李氏说完心中一颤,开始幻想哪日能轮到她对老爷说个不字,老爷却依旧硬气十足,霸王硬上弓呢!
李章亦是心中一颤,顺带着很是羞愧自己堂堂男子汉竟常年看一个妾室的脸色。
李萏和张妈妈都听出了其中的深意,有些脸红。
李章思索了片刻,脸色愈发沉着,半晌后,毫不犹豫定声喊道:“带刘娥过来!”
屋外的小厮得了令,赶紧去请了。
李萏怕刘娥过会儿会怀疑自己,忙趁人不注意退身到屏风后边去了!
李氏见李章脸色不虞,顿时心情大好,忙亲自给他端茶送水,说什么消消火别气着自己身子之类的话。
但一见李章好像真的要消气了,又开始咒骂那小厮太慢还不把刘娥带来,一时间心急如焚,却总不能找把扇子把李章心中的火给扇起来吧?
再说了,以她那败事儿功底,没准还把那星星之火给扇灭喽!
好在不一会儿,刘娥就来了。
李氏从未如此热烈盼望过刘娥,见了她,几乎要跑出去迎。
刘娥一进来,就见李章脸色很难看,心中不知出了什么事,只先谨慎着给李章李氏二人行了礼。
李章看了刘娥一会儿,想起了庞姨娘,心又软了下来。李氏强忍住怒火,轻咳了一声,提示老爷道:“仕途!”
李章遂起了愠色,刚要斥责她,却忽的跑来一个小厮。
小厮远远跪下,恭敬道:“老爷,孟家家丁在前厅等着呢!”
李章以为孟家来质问了,大惊。
刘娥也是心中一滞,想着难道是孟家人来报了,这下老爷要带着自己去领罪?再看李章,已是气得脸都绿了,起身正要赶去前厅。
刘娥见状,刚要准备跪下认错,没想那小厮又开口了:
“老爷,那人是来请娥姑娘的!”
李章停下脚步,警惕道:“可有问所为何事?”
小厮回答:“来人说了,刘娥姑娘在孟家危难之时不顾自身,出手相助,救孟家名声于水火之中,实在有侠义风范!孟老爷本想亲自上门道谢,但无奈身体尚未痊愈,只得委屈请刘娥姑娘过府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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