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换洗的衣服,这是装扮用的首饰水粉,还有银两……”小桃刹有其事地打理着行囊。我看着,始终没出一声。
今天就是秀女入宫的日子,等会我就要和那些花瓶一样的女人站在一起让别人用看花瓶的目光来打量来打量去了。
前日的事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如果历史上的宜妃就是因为这次相遇而被选上的话,我倒反是自己打了自己嘴巴,宁可那日不去。康熙皇帝的模样和原先想的不大一样,就算在现代也是个让人注目的主儿,但那又怎样,我对花痴一向很免疫,更何况明知他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又怎么可能对他再起幻想。
待我回神时小桃已是打点好了一切。
她看向我时是一副“你又发呆了”的表情,我故意假装不见,稍作打点就出了门。
穿过甬道,到大堂向阿玛额娘行过礼,我就上车直往秀女宫去了。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我看着外面变更的风景发呆。小桃估计是以为我紧张,也就没打扰我。于是,这样走着倒也清静。
待下车的时候那里已经站满了人。我下来时,所有的目光都向我这聚了过来。
略带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现在总算尝到众矢之的的感觉了,这滋味还真是不好受。
转念间又驶来了一辆马车,那些目光顿时就又悉数移了过去,就像刚才的瞬间不过是错觉。不过想想也是可以理解,来这里的多少都是“情敌”,多加留心就保准没错。我四下一看,才发现竟有那么多的女人。个个一身风韵,娇丽动人。但其中好些人看别人的视线都是斜着的,自大地紧,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这时远远听到太监阴阳怪气的声音已经点上了名,穿透性极强地钻进了耳朵里。
“万琉哈氏,满州正黄旗。”
“章佳氏,满州镶黄旗。”
“纳喇氏……”
报名的工作进行地有条不紊。每个名字念完就有人带了丫鬟领个牌子进去。但人数减少的速度着实不敢恭维,这般宽广的地方仍显得有些拥挤。
“郭络罗氏,满州镶黄旗。”
“小姐,到你了。”小桃拉了拉正在发呆的我,未待我回神就已经被她拉着一路排风倒浪地走了过去。
那个报名的小太监瞅了我一会,问:“您就是郭络罗氏·宛文姑娘?”
我皱着眉应了声“是”,心想他没问别人怎么偏对我这么关注,然后就听到他尖锐的声音刺着耳膜:“姑娘您是贵人,以后还请多担待。”
“哪的话,还请公公多照顾才识。”
我照电视剧里常有的说了套,向小桃使了个眼色,她就拿出银子打赏了。
那小太监一脸唯唯诺诺的笑,交给小桃一串钥匙,说:“这是西厢左边第三间房的。姑娘有什么不满意只管说。那可是仁妃娘娘当年住的地。”
他对我表现地似乎过于热情,我分明可以感到暗处射来一道道刺背的目光。如果视线可以杀人,我相信自己已经死过上万次了。至于那个仁妃是什么来历我不清楚,只估摸是现在很得宠,所以这太监才一脸谄媚的表情。
小桃在一边说什么“这太监还蛮长眼”之类的话,我却没心情去听,只想早点离开这里,图个清净。
其实清廷对秀女的住处也多有考究,我一路看去,也没见两间装饰相同的房间。
绕过几个游廊就是我的屋子,看进去最着眼的是一个大理石的大插屏,旁边的桌椅凳床都是用紫檀木制成的,别有一番风味。
进去后小桃就开始四下打点,我坐在桌旁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
古时女子的日子的确是很难过,每日似乎没什么事可做,只能在自己房里绣花练字之类的。
颇有感触,我想起以前天天背诵的诗,以前写论文时偶写过,也不知不觉就自嘴边念了出来:“紫皇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玉玺不缘归日接,锦帆应是别天涯。”
后面四句则是——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
我总算是没有忘记自己身在何地,并未将整首念完,不然被别人听去只不准还要兴个文字狱。
现在处于深宫,自要处处小心。
俗话说隔墙有耳,果真没错。
诗才吟罢,门外就传来一阵掌声,声方到,便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衣着鲜丽的女子,笑吟吟道:“姐姐好才气,不愧为满州第一才女。”
我听得只皱了下眉,心里暗讽她调查的还真详细,嘴上却笑言:“妹妹见笑了,刚才不过是随口胡诌,作不得数。”她的年纪不见得比我小上多少,但既叫了“姐姐”,我称个“妹妹”也无妨。平白捡个便宜谁不乐意。
“随口胡诌就已语惊天人,姐姐着实让妹妹我叹服了。”她的脸上笑意未绝,莫名地我就想起那描述王熙凤的句子,粉黛含丹威不露,朱唇未启笑先闻,心下已经认定这是个不简单的主儿。盈盈一笑,我道:“冒昧问下妹妹芳名。”
“章佳氏·柳敏。阿玛现任参军,也不是什么大官。”她漫不经心地一笑,“姐姐直呼我名字即可。”
“那你唤我宛文就好了,姐姐长姐姐短的,听得我怪不习惯的。”说着,我只暗叹自己怎么就遇上了这个一个难缠的人。章佳氏记得应该是历史上的敬敏皇贵妃,地位较我这将来的宜妃可高多了。
两人的对话貌似平淡地进行,我却有苦难言,一心只想让她尽早离开。可这没眼力劲的女人偏是在一边喋喋不休,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在一边诺诺,好满足她的虚荣心。
这时旁边的屋里有些许声响,该是又有人搬进来了。
柳敏很快就止住了对话,冲我笑道:“宛文,今日也打扰了,我看我还是先回去了,改日再好好聚聚。”
我正巴不得她走,一听这话当即笑道:“且慢走,我就不多送了。”这会儿脸皮早已发麻,这笑有多假连我自己都觉得心虚。幸好这名利熏心的女人并没有察觉。
走出房间后,她并不是回自己房间,而是向着相反的方向。
隔着墙我就听到对话的声音传来。
正叹惋这差劲的隔音效果,我只听有人说了句“乌雅氏”,瞬间就有了精神。
乌雅氏,那不就是未来皇帝雍正的母亲么?
德妃。在几百年后也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抬了抬眼,我准备去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刚到门口,恰是迎上了一双眼,陡地就丢了几分魂。
一双似可勾心的眼,一双堆尽平生万种风情的眼。
对视的刹那就如坠入了花海,沉醉迷离。
“小姐,你怎么了?”小桃理好了衣物正准备出门,见我站在门口出神,不由奇道。
这时我才回神,而刚才那双眼的主人已没了去向,这一对视竟让我忘了去注意她的长相。
有这那般销魂的媚惑,会是谁呢?我琢磨着,转身入了屋,现下已经没了去看乌雅氏的兴致,径自倒了杯茶就淡淡地喝开了。
今日虽是见了不少美人,但怎么的也高兴不起来,这四面楚歌的感觉还真不好受。现在除了明哲保身之外什么也不愿想,中庸就中庸吧。
传闻每届秀女都很多,这次也不例外,单是分配房间就整整用了一个早上。
时过午时,来了几个太监送上膳食,稍稍用过也算是慰劳了下自己的肚子,接下来的时间换上了送来的秀女服,准备去接受初选。
一时间感觉自己像在参加什么文娱选秀,每寸肌肤要被仔细地看过。
脚长、肩宽、体味,被太监宫女触碰的时候总有厌恶的感觉,但是——我忍了。
正有些发呆,感觉被人推了下,抬头就发现雅薇一脸笑意地看着我:“宛文你又发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读书的人心事多。”
“哪有,雅薇你休笑话我。”我笑着回了句。
阿尔佳氏·雅薇是三品协领佑满的女儿,温柔沉默,观之可亲,有着极好的脾气,对权势少了分热衷,这倒让我觉得很投缘。
有意无意地四下一望,我终于又看到了当早所见的那双眼。女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风过似细柳扶枝。我拉了下雅薇的衣角,问:“这是哪家的小姐?”
“很美吧?陈氏·良慈。相貌身段在这届秀女中算是一等一的了,可惜……”她微微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可惜是满州正黄旗包人出身,若有稍好点的地位,也该是此次的一大热门。”
陈氏吗?果真是个叫人无法忽视的女子。我见她缓步的姿态,当真婀娜可人,风骚无端,可惜旁边的那些女人冷嘲热讽,虽似私下细言,话出来时隔了这么远的我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次选秀还真没水准,包人的身份居然也允许来这里。”
“直接分配到各院落当宫女不就得了,在这还不是白费苦心。”
“就是么,那么妖艳地走来走去哗众取宠,也不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天生就是狐媚的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是什么风月场所了。”
话说得一句比一句难听,良慈并没有什么表示,依旧淡淡地缓身走着,但我已经听得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出口欲言,却是被人拉住了。
旁边雅薇暗暗向我摇了摇头,她的脸上亦有不满,但忍而不言。
话我终是没说出口,不觉有些抑郁地叹了口气,难道以后就要一直这样过日子么?
这时良慈已经走到了我的近前。
的确长得被有一番风味,水灵而妖艳,没有过多的脂粉味,淡淡地有着舒适的味道。我心里颇有感触这老天造人的不公,眼角轻轻一掠,看到的是凭空伸出的一只脚。
良慈没有注意,仍是直直地往前走,然后就是身体猛地向前栽去。
她隽美的脸上扬起诧异,也有点怨怒。
旁边只有旁观的冷眼,还有些许幸灾乐祸。
眼见地面已近在咫尺,她就要闭眼的瞬间,被牢牢扶住了。这是一只手,一只修长而细致的手,这是我的手。
我的嘴角若有若无地起了分苦笑。
本已决定置身事外,谁料自己终究不是那种做得到“观棋不语”的人,想改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了。
待良慈站直身形,她略带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嘴角扬起一抹真挚的笑意。
从没见过她笑,一时间,我感到只要她想要,天下的男人都可以为她疯狂,就连身为女子的我,一时间竟也心跳不已。
“这位姐姐好反应。”话语从耳边传来,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抬眼看到的是个端庄素丽的女人。她道:“不知姐姐是哪家的小姐?”
“郭络罗氏·宛文。”我答着,心里只道这女子好生傲慢,问道,“你是……”
“乌雅氏·黎晨。”她微微扬头,满含威慑又不失端庄,话中倒没多大的敌意。
闻言我骤地一惊,心里极是郁闷。
没想到第一天就把未来的德妃给得罪了,看来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身边良慈的身形显得有些瘦弱,无端惹人怜悯。说我是受到蛊惑也好,或是说对她有可怜之意也罢,这般大庭广众之下,我竟然对她笑言:“良慈,我同你一见如故,现下不如让诸位姐妹作个见证,我们一拜姐妹如何?”
我做事从不喜欢拖泥带水,既然已经得罪了,强撑着脸面也没用,倒不如撕破脸皮来得干脆。何况未来的宜妃也未必没那个德妃得宠,当然,这前提必须是——那《康熙微服私访记》并不是胡编杜撰。
我有苦难言。
喜欢长袖善舞挽清香请大家收藏:(321553.xyz)长袖善舞挽清香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